我的夫君姜川,是眾人眼中無可挑剔的良人。他家世顯赫,卻溫潤謙和;他日理萬機,卻總能將我的事放在第一位。尤其是在我們決定要一個孩子后,他更是將我捧在了手心。整整一年,他每日親手為我熬制一碗安胎助孕的湯藥,風雨無阻。那藥汁漆黑,入口極苦,他卻總能變著法子在回甘里藏一絲蜜。我曾以為,這碗藥,是我通往幸福的橋梁,是我與他血脈相連的期盼。直到那天,我無意間在他換下的西裝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揉皺的藥店收據(jù)。上面的藥名,我從未見過。我用顫抖的手在手機上輸入那串陌生的字符,屏幕上彈出的解釋,讓我如墜冰窟——那是一種新型的、長效的避子藥。原來,他日日喂我喝下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盼著我們孩子的男人,親手扼殺了我做母親的權利,一遍又一遍。
“晚晚,藥快涼了?!?/p>
姜川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像春日拂過湖面的風,帶著暖意。他端著那只我最喜歡的白瓷描金碗,緩步從廚房走出來。碗里盛著漆黑如墨的湯藥,濃郁的藥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客廳。
一年前,這味道讓我皺眉;半年前,我已能平靜地接受;而現(xiàn)在,這味道卻像一條毒蛇,鉆進我的鼻腔,纏繞住我的心臟,讓我陣陣作嘔。
我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屏幕上那幾個冰冷的字眼,仿佛烙鐵一般,灼燒著我的掌心。
“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將藥碗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順勢蹲下身,寬厚溫熱的手掌貼上我的額頭,“沒發(fā)燒。是累了嗎?”
我抬起頭,迎上他關切的目光。
姜川有一雙極好看的眼睛,是那種深邃的、含著星辰的眸子。當他專注地看著你時,你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你和他。就是這雙眼睛,曾讓我沉淪,讓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為愛我。
我們結婚三年,相敬如賓,恩愛不疑。他是盛遠集團的繼承人,我是書香門第的獨女,我們的結合被譽為天作之合?;楹?,他拒絕了所有不必要的應酬,只要不出差,每晚都會回家陪我。他會記得我所有的喜好,會給我準備各種驚喜,會在我生理期時抱著暖水袋陪我一整夜。
所有人都羨慕我嫁給了愛情,我也曾深以為然。
一年前,我們決定要一個孩子,為這個家增添一份圓滿。公婆歡喜,我亦滿心期待??蓚湓辛诵“肽辏业亩亲訁s遲遲沒有動靜。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我們雙方身體都沒有問題,只是我體質偏寒,受孕可能稍難一些,需要耐心調理。
從那天起,姜川便不知從哪里尋來了一位據(jù)說“藥到病除”的老中醫(yī)的方子,開始每日親手為我熬藥。
他說:“晚晚,我知道藥苦,但為了我們的寶寶,你忍一忍。這方子千金難求,對你的身體大有裨益?!?/p>
我怎么會不信他?
我滿懷希望地喝下第一碗,第二碗……不知不覺,三百六十五碗藥湯滑入腹中。我的身體似乎真的好了許多,以往冬日里總是冰涼的手腳變得溫暖,氣色也紅潤起來。身邊的朋友都說我被他養(yǎng)得越來越好。
我期待著,想象著我們的孩子會是什么模樣。嬰兒房早已布置妥當,里面的搖籃、木馬,都是姜川親手組裝的。我們甚至為孩子取好了名字,男孩叫“思源”,女孩叫“念安”。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重。每個月那如期而至的紅,都像一把鈍刀,反復凌遲我的期盼。我開始焦慮、自責,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每當這時,姜川總會抱著我,溫柔地安慰:“晚晚,別急。我們不急,孩子是緣分,緣分到了,自然就來了。你不要給自己這么大壓力?!?/p>
他的體貼,讓我愧疚,也讓我更加愛他。我覺得自己能嫁給他,是三生有幸。
直到一個小時前。
他今晚有個重要的應酬,回來時帶著一身酒氣。我心疼地為他脫下外套,準備拿去通風。就是那時,一張揉皺的收據(jù)從西裝內袋里滑了出來,飄落在地毯上。
我當時并未在意,只當是普通的消費單據(jù),俯身拾起,準備隨手扔掉??芍讣庥|及那單薄的紙張時,上面的幾個字卻像針一樣扎進了我的眼睛——“利普韋肽注射液(仿制)”。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藥名。
出于一種莫名的直覺,我沒有聲張,只是將收據(jù)悄悄塞進了自己的口袋。等姜川洗漱完,疲憊地睡去后,我才來到客廳,用手機查了這個藥。
搜索結果出來的瞬間,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利普韋肽,新型非激素類長效避孕藥,通過抑制精子與卵細胞的結合過程實現(xiàn)避孕,有效率高達99.9%……”
仿制藥……注射液……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避孕藥?
怎么會是避孕藥?
姜川為什么要買避孕藥?
無數(shù)個念頭在我腦中瘋狂亂撞。是給他自己用的?不可能,這是注射液,而且說明上寫著主要用于女性。是給別人買的?他會有別的女人嗎?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我掐滅了。不,姜川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的好,不是裝出來的。
我顫抖著手,繼續(xù)往下翻看信息。一條不起眼的網(wǎng)友討論帖,讓我徹底墜入深淵。
“……聽說這種利普韋肽的仿制藥,有些黑心作坊會把它做成口服液,混在其他中藥里,無色無味,長期服用,效果和注射一樣,而且很難被查出來,對身體的損傷是不可逆的,甚至可能導致終身不孕……”
終身不孕。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我呆呆地看著茶幾上那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它和我過去一年里喝下的每一碗都一模一樣。濃黑的藥汁,散發(fā)著草藥的清苦,也散發(fā)著……謊言的腥氣。
“晚晚?”
姜川的聲音將我從地獄般的思緒中拉回。他見我遲遲不動,眉頭微蹙,眼底的擔憂更甚,“真的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叫張醫(yī)生過來?”
我看著他,看著這張我愛了整整三年的臉。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薄唇,每一個細節(jié)都曾讓我心動不已??涩F(xiàn)在,這張臉卻讓我感到無比的陌生和恐懼。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一邊在我耳邊描繪著三口之家的美好未來,一邊日復一日地,親手將絕孕的毒藥喂進我的嘴里?
為什么?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如果他不想要孩子,他可以直說,我們可以商量。我們之間,有什么是不能開誠布公的呢?用這樣陰狠、惡毒的手段,將我蒙在鼓里,像個傻子一樣,喝著他親手調制的“毒藥”,還對他感恩戴德。
想到這里,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沒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就是……有點沒胃口?!?/p>
“沒胃口也要喝?!苯ǖ恼Z氣不容置喙,他端起碗,用勺子輕輕攪了攪,舀起一勺,遞到我的唇邊,“乖,這是為你好。喝了它,我們的寶寶才能早點來。”
我們的寶寶……
他居然還能如此自然地說出這句話。
我看著懸在我唇邊的勺子,黑色的藥汁在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我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吐出來。
我不能喝。
我絕對不能再喝下這碗東西。
可我也不能讓他起疑。在我弄清楚真相之前,我必須偽裝得和往常一樣。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惡心與恨意,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接過他手里的碗:“我自己來吧?!?/p>
姜川的眼神柔和下來,他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好。慢點喝,別燙著?!?/p>
說完,他便起身,坐到我身邊的沙發(fā)上,手臂自然地環(huán)住我的肩膀,將我攬進懷里。他的懷抱,曾是我最溫暖的港灣,此刻卻像一個冰冷的囚籠。
我端著碗,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怎么辦?
當著他的面,我不可能把藥倒掉。
我低著頭,假裝在吹涼碗里的藥,大腦卻在飛速運轉。我的目光掃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尋找著可以利用的東西。
有了。
沙發(fā)旁邊的綠植,是一盆茂盛的龜背竹。它的花盆很大,泥土厚實。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我必須一擊即中,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
我將碗湊到嘴邊,發(fā)出輕微的喝湯聲,同時用身體擋住姜川的視線,手腕一側,滾燙的藥汁便無聲地傾瀉進了龜背竹的花盆里。泥土瞬間吸收了那黑色的液體,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濕痕,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秒。
我放下空碗,長長地舒了口氣。
“真乖?!苯ㄔ谖翌~頭上印下一個輕吻,他的唇,帶著熟悉的、讓我安心的溫度,此刻卻只讓我感到徹骨的冰冷。
他接過我手中的空碗,起身走向廚房。
他的背影,高大而挺拔,一如既往地令人著迷。
可就是這個背影,剛剛親手將我推向了深淵。
我看著他走進廚房,聽著水龍頭嘩嘩作響。我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
那張被我攥得滾燙的收據(jù),仿佛有千斤重。
我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要證據(jù)。
我要知道,這一碗碗湯藥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我要知道,我深愛著的丈夫,究竟為什么要對我做這么殘忍的事。
廚房的水聲停了。
姜川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好了,任務完成。時間不早了,我們去休息吧?”
他向我伸出手。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的微笑,將自己冰冷的手,放進了他溫暖的掌心。
“好?!?/p>
夜色深沉,而我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