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軒,青云宗的開山祖師。三百年前,我被最信任的七個徒弟聯(lián)手背叛,以‘鎖魂釘’釘死在鎮(zhèn)魔崖下,神魂俱滅。他們瓜分了我的基業(yè),篡改了宗門歷史,將我描繪成一個走火入魔、殘暴不仁的魔頭,而他們則成了撥亂反正的英雄。他們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卻唯獨算錯了一件事——我修的,是《九轉輪回經》。身死,魂不滅。我在幽冥血海中沉淪三百年,日夜受業(yè)火灼燒之苦,恨意與修為卻與日俱增。如今,我終于掙脫輪回,借一具凡人之軀,重回人間。三百年的債,是時候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我的徒子徒孫們,準備好迎接你們的師祖了嗎?我,殺回來了。
意識回歸的瞬間,是刺骨的寒冷和渾身的劇痛。
我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幽冥血海那永恒的暗紅,而是一間簡陋破敗的木屋。蛛網掛在屋梁上,冷風從墻壁的縫隙里灌進來,吹得我渾身一哆嗦。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瘦弱,蒼白,布滿了薄繭和細小的傷口。這不是我的手。我的手,曾一掌斷山,一指截江。
陌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劇烈的頭痛讓我悶哼一聲。這具身體也叫林軒,十六歲,是青云宗的一名外門弟子。一個天生經脈堵塞,修煉了五年依舊停留在煉氣期一層的廢物。
青云宗……我的青云宗。
我掙扎著坐起來,環(huán)顧四周。這破敗的木屋,位于青云宗外門最偏僻的雜役區(qū)。記憶中,這具身體的原主因為交不起管事的孝敬,被從普通的外門弟子住所趕到了這里。三天前,他又因為頂撞了內門弟子王浩的弟弟王虎,被當眾打成重傷,扔回這木屋里自生自滅。
最終,他沒能熬過去,倒是便宜了我。
“真是個可憐的小家伙?!蔽亦哉Z,聲音沙啞干澀。
但這份可憐,很快就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我閉上眼,神識沉入體內。果然,經脈淤塞得一塌糊涂,丹田里的那點靈氣,稀薄得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這簡直是我生平僅見的廢柴體質。
“不過,也無所謂了?!蔽易旖枪雌鹨荒ɡ湫?。
別人眼中的廢柴體質,在我這位開山祖師看來,不過是些小麻煩。更重要的是,我回來了?;氐搅诉@個由我一手創(chuàng)立,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
記憶中那七張恭敬又孺慕的臉,此刻在我腦海中扭曲成了最猙獰的惡鬼。
我的大弟子,李滄瀾,我將《青云劍典》傾囊相授,他卻用我教的劍,刺穿了我的胸膛。
我的二弟子,趙千秋,我賜他上古丹方,助他成為一代丹王,他卻煉制了“鎖魂散”,廢了我一身修為。
……
還有那個我最疼愛的小徒弟,蘇淺月。我從凡塵中將她帶回,視若己出,她卻親手為我釘下了第一枚鎖魂釘,那雙清澈的眼眸里,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三百年了。
想必他們早已坐穩(wěn)了宗主和太上長老的寶座,成了受萬人敬仰的仙門巨擘。而我這個真正的創(chuàng)始人,卻成了宗門歷史上需要被唾棄的污點。
真是……好得很啊。
胸中的恨意如同萬載玄冰,卻又燃燒著焚盡一切的烈焰。我沒有立刻沖動地去做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以現(xiàn)在這具身體的狀況,別說找那七個叛徒報仇,就是一個普通的外門管事,都能輕易地將我再次碾死。
當務之急,是恢復實力。
《九轉輪回經》的強大之處,在于每一次輪回,神魂都會得到淬煉,比上一世更加堅韌凝練。雖然這具身體底子差,但我的神魂,卻已是歷經幽冥業(yè)火鍛造三百年后的不滅神魂。我的眼界、我的功法、我的經驗,都是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財富。
這就是我最大的信息差。
我盤膝坐下,開始嘗試運轉記憶中最基礎的《青云訣》。這是我當年為了讓宗門弟子打好基礎,耗費百年心血創(chuàng)造出的功法,中正平和,包羅萬象。
然而,靈氣剛一入體,就如同陷入了泥沼,淤塞的經脈讓靈氣寸步難行。劇痛傳來,我卻毫不在意。這點痛楚,和幽冥血海中的煎熬相比,簡直就像是撓癢。
我沒有強行沖擊經脈,而是用我那強大到匪夷所思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絲微弱的靈氣,像一根精巧的繡花針,開始一點一點地“疏通”那些堵塞的節(jié)點。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且耗時的工作,換作任何一個煉氣期修士,神魂之力根本不足以支撐如此復雜的操作。但我可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砰!”
破舊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幾個穿著青云宗外門服飾的弟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壯碩、滿臉橫肉的家伙。
正是王虎。
他身邊跟著幾個狗腿子,一進門就嫌惡地捂住鼻子:“虎哥,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那廢物不會已經死在里面了吧?”
王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居然盤膝坐在床上,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濃濃的鄙夷和殘忍。
“喲,林軒,命還挺硬???被我打成那樣,居然還沒死?”他獰笑著朝我走來,“正好,省得我再把你從床上拖下來。今天是你這個廢物最后的機會,外門大比,你要是通不過,就得卷鋪蓋滾蛋。你那點可憐的月例靈米,是不是該主動孝敬給虎哥我,求我待會兒在演武場上,下手輕點?”
我緩緩睜開眼,眸光平靜如水,淡淡地看著他。
就是這張臉,將這具身體的原主活活打死。
“滾。”我只說了一個字。
空氣瞬間凝固了。
王虎和他身后的幾個狗腿子都愣住了,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哈?你說什么?”王虎掏了掏耳朵,湊到我面前,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這個廢物,敢讓我滾?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我的話,不說第二遍。”我依舊盤膝坐著,甚至沒有抬頭看他,“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帶著你的狗,從我的視線里消失?!?/p>
三百年的沉寂,并沒有磨滅我的傲骨。相反,幽冥血海的煎熬,只讓我的意志變得比神鐵還要堅硬。我林軒,曾是這片天地間最頂尖的存在之一,豈容螻蟻聒噪?
我的平靜和淡漠,徹底激怒了王虎。在他看來,這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一個任他隨意欺凌的廢物,今天竟然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好!好得很!”王虎怒極反笑,他捏著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嘎嘣”的脆響,“看來三天前的教訓還不夠!今天我就打斷你的四肢,看你還怎么去參加大比!”
他猛地一拳揮出,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沖我的面門。這一拳,用上了煉氣期三層的全部力道,對于一個經脈堵塞的煉氣期一層來說,絕對是致命的。
周圍的狗腿子們已經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我頭破血流的凄慘下場。
然而,就在那拳頭即將及體的瞬間,我的身體以一個極其微小而詭異的角度,輕輕一側。
王虎的拳頭,擦著我的鼻尖呼嘯而過。
他志在必得的一擊落空,巨大的力量讓他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咦?”王虎穩(wěn)住身形,眼中滿是驚疑。是巧合嗎?這個廢物怎么可能躲得開?
我不等他反應,依舊坐著,右手閃電般探出,以一種古怪的韻律,在他的手腕、臂彎、肩井三個穴位上,用手指輕輕一彈。
我的動作快如鬼魅,力道卻輕若鴻毛。
“?。 ?/p>
王虎卻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整條右臂瞬間酸麻無力,軟軟地垂了下去,仿佛不再屬于他自己。
“你……你對我做了什么?”他驚恐地看著我,冷汗瞬間從額頭冒了出來。
“沒什么,只是暫時切斷了你手臂的經脈感知?!蔽移届o地收回手,“一種很粗淺的點穴手法罷了。不過對于連自身靈氣都無法完美掌控的你來說,足夠了?!?/p>
我所用的,正是我當年創(chuàng)造《青云訣》時,順手留下的一門配套小法門——《截脈手》。這門手法本意是用來幫助弟子體悟經脈運行的,沒想到今天卻用在了這種地方。
王虎的幾個同伴都嚇傻了。他們完全沒看清我做了什么,只看到王虎哀嚎著倒退,一條手臂像是廢了一樣。眼前這個林軒,還是那個他們可以隨意欺辱的廢物嗎?
“你……你給我等著!”王虎又驚又怒,撂下一句狠話,左手捂著動彈不得的右臂,狼狽不堪地帶著人跑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叫囂,重新閉上了眼睛。
剛才的出手,看似輕松,實則已經耗盡了我體內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那一絲靈氣。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
不過,剛才的試探也讓我確定了一件事。這些徒子徒孫們,把我留下的東西,學得可真夠糟粕的。王虎那一拳,空有蠻力,靈氣運行的軌跡漏洞百出,在我眼中,就如同孩童揮舞木棍,緩慢而又可笑。
這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繼續(xù)疏通經脈,一個時辰后,當清晨的鐘聲在山谷間回蕩時,我終于將一條主經脈打通了十分之一。雖然依舊微不足道,但靈氣運轉的速度,已經比之前快了數(shù)倍。
外門大比的時間到了。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推開門,迎著刺眼的陽光,朝著外門演武場走去。
這是我重回人間的第一戰(zhàn),也是我向那些背叛者們,宣告我歸來的第一聲號角。
演武場上早已人頭攢動,數(shù)千名外門弟子聚集于此,神情各異,有緊張,有期待,也有麻木。
大比的規(guī)則很簡單,由外門執(zhí)事出手,能在他手下?lián)芜^三招不倒者,便算通過,可以繼續(xù)留在宗門。若是連三招都接不住,便會被直接淘汰,遣送下山。
這是青云宗篩選弟子的鐵律,殘酷而有效。
我站在人群的角落,默默觀察著。高臺上,坐著幾位外門長老和執(zhí)事。為首的一位,是外門大長老,錢坤。一個煉氣期九層的修士,滿臉倨傲。
我記得他。三百年前,他只是山門前一個負責灑掃的雜役弟子,因為有些眼力見,被我當時的記名弟子隨手提拔了一下。沒想到三百年過去,他竟然也混成了外門長老。
而他身邊,負責主持大比的,正是外門執(zhí)事劉源,一個煉氣期七層的中年人,面容刻板,眼神銳利。
“下一批,林軒,張猛,李四……”
隨著執(zhí)事念到我的名字,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毫不掩飾的嗤笑聲。
“哈哈,那個萬年煉氣一層的廢物也來了?”
“他來干什么?嫌自己不夠丟人嗎?去年他連劉執(zhí)事一招都沒接住,就口吐白血暈過去了。”
“聽說他前幾天還得罪了王虎,被打得半死,我還以為他死了呢。沒想到命這么大?!?/p>
在眾人的嘲諷中,我緩步走上擂臺。不遠處,王虎正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我,嘴角掛著殘忍的冷笑。他顯然在期待著我被劉執(zhí)事一招打殘的場景。
劉執(zhí)事看了我一眼,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厭惡和不耐煩。
“林軒?你還敢來?也罷,省得我再派人去通知你滾蛋了。準備好了嗎?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個廢物就手下留情?!?/p>
“執(zhí)事請?!蔽移届o地說道,擺出了一個《青云訣》最基礎的起手式。
“哼,不自量力!”
劉執(zhí)事冷哼一聲,身影一晃,一掌拍來。他甚至沒有動用全力,但在眾人看來,這一掌對付我,已經綽綽有余。掌風凌厲,帶著一股壓迫感,直逼我的胸口。
這是青云宗的基礎掌法,“青云掌”。但在我看來,他使得簡直一無是處。靈氣外放太多,導致力量分散;手腕僵硬,后續(xù)變化全無。
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庵校覜]有硬接,甚至沒有后退。我只是在掌風及體的剎那,腳下踩出一個玄奧的步法,身體如同風中柳絮,以毫厘之差,讓那一掌貼著我的衣衫滑了過去。
“什么?”
劉執(zhí)事一掌落空,臉上閃過濃濃的錯愕。
高臺上的錢坤長老,原本閉目養(yǎng)神,此刻也猛地睜開了眼睛,射出兩道精光。
“第一招?!蔽业亻_口,重新站定。
全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眼花了。那個廢物林軒,居然躲過了劉執(zhí)事的一掌?而且……躲得如此輕松寫意?
王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劉執(zhí)事臉色漲紅,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怒吼一聲:“小子,有點門道!再接我一招,開山式!”
這一次,他用上了七分力。雙掌齊出,靈氣匯聚,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掌印,帶著沉重的威壓,封死了我所有閃避的空間。
然而,我依舊沒有躲。
我看著那道呼嘯而來的掌印,清晰地看到了其中靈氣流轉的三個薄弱節(jié)點。這是“開山式”的命門所在,是我當年為了讓弟子練習掌控力而故意留下的破綻。三百年來,竟然無一人發(fā)現(xiàn)。
就在掌印即將拍在我身上的瞬間,我伸出右手食指,體內那剛剛恢復了一絲的靈氣,全部凝聚于指尖。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也沒有絢麗的光華。
我只是簡簡單單地,一指點出。
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那掌印左下方,第三個薄弱節(jié)點上。
“噗?!?/p>
一聲如同氣泡破裂的輕響。
那道在眾人看來威力無窮的掌印,瞬間潰散,化作漫天光點,消散于無形。而劉執(zhí)事本人,更是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蹬蹬蹬連退三步,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他只覺得一股詭異的力道順著掌印反震回來,讓他氣血一陣翻涌。
“第二招。”我收回手指,語氣依舊平淡。
演武場上,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如果說第一招是僥幸,那這第二招,就是匪夷所思!一個煉氣期一層,竟然一指破掉了煉氣期七層執(zhí)事的“開山式”?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王虎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高臺上,錢坤長老“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我,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劉執(zhí)事臉色已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他看著我,像是見了鬼一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到底是誰?你用的不是青云宗的功法!”
“誰說不是?”我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無人能懂的滄桑和譏諷,“這才是真正的‘青云掌’。至于你們練的,不過是被人閹割過的垃圾罷了?!?/p>
“你……你胡說八道!找死!”
劉執(zhí)事惱羞成怒,徹底爆發(fā)。他將煉氣期七層的修為催動到極致,身影如電,瞬間沖到我面前,一拳轟出,直取我的心臟。
這是第三招,也是賭上他執(zhí)事顏面的一招!
然而,他的速度在我眼中,依舊慢如蝸牛。
我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失望。
在對方的拳頭即將觸碰到我的前一刻,我動了。
我同樣一掌拍出,用的,還是那平平無奇的“青云掌”。
但這一掌,卻和之前截然不同。我的掌心之中,靈氣以一種玄妙的軌跡高速旋轉,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氣旋。
雙掌相交。
沒有巨響,只有一聲沉悶的“嗡”鳴。
下一刻,令所有人終生難忘的一幕發(fā)生了。
劉執(zhí)事臉上的猙獰瞬間化為驚恐,他感覺到自己拳頭上那狂暴的靈力,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詭異的旋轉力道瞬間牽引、化解,甚至……反噬!
“??!”
他慘叫一聲,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十幾米外的擂臺之下,當場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三招已過。
我收回手掌,負手而立。
整個演武場,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