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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必死無疑……”

那幾個字如同一道九天玄雷,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響,將我所有的理智和思緒都劈得粉碎。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手腳冰涼,連呼吸都停滯了。

他們要殺蕭澈!衛(wèi)衍,這個蕭澈最信任的兄弟,這個他寧愿與我決裂也要維護(hù)的人,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巨大的恐懼和憤怒如山洪般爆發(fā),淹沒了我的全部感官。我再也顧不上什么潛伏和偽裝,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我必須阻止他們!我必須去告訴蕭澈!

“有刺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力氣,竟嘶吼著從藏身的陰影里沖了出去。

我的突然出現(xiàn),顯然讓巷口的兩人始料未及。衛(wèi)衍和那個叫“蒼鷹”的密探臉色驟變,幾乎是同一時間朝我看來。

衛(wèi)衍的眼中,閃過一絲極致的震驚和不敢置信,而蒼鷹的眼中,則迸射出毫不掩飾的殺意。

“抓住她!”蒼鷹厲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朝我撲來。

我被那股凌厲的殺氣嚇得腿軟,但求生的本能和保護(hù)蕭澈的信念支撐著我,讓我轉(zhuǎn)身就跑。我拼盡全力,不顧一切地朝巷子外的大街跑去,只要跑到人多的地方,我就安全了!

“小姐!”阿珠的驚呼聲從身后傳來,她也跟著我一起跑了出來。

然而,我們兩個弱女子,如何能跑得過訓(xùn)練有素的密探?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蒼鷹就已經(jīng)追到了我的身后,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朝我的后頸抓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凌厲的劍光從我身側(cè)掠過,“鏘”的一聲,擋住了蒼鷹的手。

是衛(wèi)衍!

他不知何時追了上來,手中的長劍穩(wěn)穩(wěn)地架住了蒼鷹的攻擊,將我護(hù)在了身后。

“你做什么?”蒼鷹的聲音又驚又怒。

衛(wèi)衍沒有回答他,只是側(cè)過頭,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復(fù)雜到極點的眼神看著我。那眼神里有憤怒,有無奈,有痛心,還有一絲……深深的疲憊。

“沈小姐,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壓抑的怒火。

我被他問得一愣,隨即更大的憤怒涌上心頭?!拔覟槭裁丛谶@里?衛(wèi)衍,我還要問你!你這個叛徒!你竟然勾結(jié)北狄密探,意圖謀害殿下!我真是瞎了眼,當(dāng)初就該直接殺了你!”

我的話音剛落,衛(wèi)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握著劍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叛徒?”他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事情,自嘲地重復(fù)了一遍,眼神黯淡得像蒙了塵的星辰。

“你還敢狡辯!”我指著他懷里,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懷里藏著的是什么?是你們的罪證!是你們謀害殿下的計劃!衛(wèi)衍,你狼心狗肺,殿下待你恩重如山,你怎能如此對他!”

“夠了!”衛(wèi)衍猛地打斷我,聲音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快走!這里危險!”

“我走?我走了,誰去救殿下?”我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完全聽不進(jìn)他的話,只當(dāng)他是在拖延時間,“我今天就是要揭穿你的真面目!我要讓殿下,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拼死維護(hù)的,是個什么樣的東西!”

“你……”衛(wèi)衍被我氣得說不出話,眼中最后一點光亮也熄滅了。

就在我們對峙的瞬間,蒼鷹卻抓住機(jī)會,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竹哨,放在嘴邊用力一吹。一道尖銳的哨聲劃破夜空。

衛(wèi)衍臉色大變:“不好!快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想將我拖走??梢呀?jīng)晚了。

四面八方,無數(shù)道黑影從屋頂和巷子里涌出,將我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們個個手持利刃,蒙著面,眼神兇狠,顯然都是北狄的死士。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多大的禍。我不僅暴露了自己,也徹底打亂了衛(wèi)衍的計劃——無論他原本的計劃是什么。

蒼鷹陰惻惻地笑了起來:“衛(wèi)護(hù)衛(wèi),看來你的這位紅顏知己,不太懂規(guī)矩啊。既然她知道了我們的秘密,那就只能請她永遠(yuǎn)地閉上嘴了。”

他話音一落,所有的黑衣人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刀,殺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巷子。

我嚇得渾身發(fā)軟,下意識地躲到了衛(wèi)衍身后。這一刻,我憎恨他,卻又只能依靠他。

衛(wèi)衍將我護(hù)在身后,長劍橫在胸前,眼神冷冽如冰,環(huán)視著周圍的敵人。“蒼鷹,我們的交易里,可不包括傷及無辜?!?/p>

“無辜?”蒼鷹冷笑,“她聽到了不該聽的話,就不再是無辜了。衛(wèi)衍,你別忘了你的任務(wù)!也別忘了,你母親還在我們手上!你若敢反抗,我不介意先送她老人家上路!”

母親?衛(wèi)衍的母親在他們手上?

我腦中又是一聲巨響,無數(shù)混亂的線索開始在我腦中交織。難道……難道衛(wèi)衍是……

可我來不及細(xì)想,蒼鷹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皠邮?!殺了他們!”

一聲令下,所有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刀光劍影,瞬間將我們吞沒。

“跟緊我!”衛(wèi)衍低喝一聲,手中的長劍舞成一道銀色的屏障,將所有攻向我們的刀刃盡數(shù)擋下。他的劍法狠辣而精準(zhǔn),每一劍都直指要害,幾乎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衛(wèi)衍。他不再是那個沉默寡言的護(hù)衛(wèi),而是一頭在絕境中搏殺的孤狼。他的后背、手臂,很快就被劃開了一道道口子,鮮血滲透了他玄色的衣衫,但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依舊死死地將我護(hù)在身后。

“小姐,小心!”阿珠的尖叫聲讓我回過神。

我看到一個黑衣人繞到了我們的側(cè)面,一刀朝我劈來。我嚇得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刀在我瞳孔中越放越大。

“念初!”

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不是來自衛(wèi)衍,而是來自巷口。

是蕭澈!

他帶著大批的王府侍衛(wèi),如神兵天降般沖了進(jìn)來。他一馬當(dāng)先,手中的長槍如游龍出海,瞬間就將那名企圖攻擊我的黑衣人挑飛了出去。

“殿下!”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蕭澈的出現(xiàn),讓局勢瞬間逆轉(zhuǎn)。黑衣人們顯然沒想到會有援兵,陣腳大亂。

“撤!”蒼鷹見勢不妙,果斷下令。

黑衣人們虛晃一招,紛紛向后撤退,企圖逃離。

“一個都別想跑!”蕭澈的聲音冷酷如冰,帶著滔天的怒意。

他身后的侍衛(wèi)們立刻追了上去。而他自己,則幾個起落,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沒有看我,甚至沒有看我一眼。他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衛(wèi)衍的身上。

此刻的衛(wèi)衍,已經(jīng)渾身是傷,鮮血淋漓。他用劍支撐著身體,才勉強(qiáng)沒有倒下。他看著蕭澈,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蕭澈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為什么?”蕭澈的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滿了被背叛的痛苦和不敢置信。

衛(wèi)衍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為什么!”蕭澈猛地抓住他的衣領(lǐng),將他提了起來,雙目赤紅地嘶吼著,“我們是兄弟!我把命都交給你!你為什么要背叛我!”

“殿下……咳咳……”衛(wèi)衍咳出一口血,艱難地說道,“成王敗寇,不必多言。要殺……便殺吧?!?/p>

“好,好一個成王敗寇!”蕭澈怒極反笑,他松開衛(wèi)衍,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我認(rèn)得。那是他們當(dāng)年在北境,用同一塊玄鐵打造的,一人一把,象征著他們的兄弟情義。

他舉起匕首,對準(zhǔn)了衛(wèi)衍的心口。

“不要!”我尖叫著撲了過去,擋在了衛(wèi)衍身前。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也許是因為他剛才舍命護(hù)我,也許是因為我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也許……只是不想看到蕭澈親手殺死自己兄弟后那痛苦的模樣。

“你讓開!”蕭澈的眼睛紅得嚇人,理智仿佛已經(jīng)燃燒殆盡。

“不!”我張開雙臂,死死地護(hù)住身后的衛(wèi)衍,淚流滿面地看著蕭澈,“蕭澈,你冷靜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他母親在北狄人手上!他是被逼的!”

我的話,像一盆冷水,讓蕭澈瘋狂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他看向我,又看向我身后的衛(wèi)衍,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掙扎。

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阿珠,突然沖了上來,一把將我拉開。

“小姐,您糊涂了!”她哭著喊道,“您親耳聽到他們要殺殿下,親眼看到他跟北狄密探交易!他剛才護(hù)著您,不過是想利用您當(dāng)人質(zhì)!您怎么能為這種叛徒求情??!”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重新打開了蕭澈憤怒的閘門。

是啊,我親耳聽到了“景王必死無疑”,我親眼看到了那個竹筒。這些都是事實。

蕭澈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決絕。

“沈念初,你太讓我失望了?!彼粗遥蛔忠痪涞卣f道,“到了現(xiàn)在,你還要為他開脫。”

他推開我,不再有絲毫猶豫,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衛(wèi)衍的胸膛。

“噗嗤——”

匕首入肉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在死寂的巷子里。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把象征著友誼的匕首,沒入了衛(wèi)衍的身體。鮮血,從他的胸口噴涌而出,染紅了蕭澈的手,也染紅了我的整個世界。

衛(wèi)衍的身子晃了晃,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的匕首,又抬起頭,看向蕭澈。他的嘴里不斷涌出鮮血,卻依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了一句話。

他說:“殿下……快……小心……有詐……”

說完,他的身體便軟軟地倒了下去,再也沒有了聲息。

“殿下……快……小心……有詐……”

衛(wèi)衍最后的話語,像一句飄散在風(fēng)中的詛咒,縈繞在死寂的巷子里,久久不散。我呆呆地看著他倒下的身體,鮮血從他身下蔓延開來,匯成一灘刺目的暗紅。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仿佛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死了。

那個沉默寡言、眼神如鷹的護(hù)衛(wèi),那個父親戰(zhàn)友的遺孤,那個寧愿被我羞辱也要護(hù)住蕭澈臉面的人,那個剛剛還舍命護(hù)我周全的人,就這么……死了。

死在了他最敬重、最想保護(hù)的人手上。

蕭澈也愣住了,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又看看倒在血泊中的衛(wèi)衍,眼神里滿是茫然和痛苦。他似乎無法接受自己親手殺死了最好的兄弟這個事實,身體微微顫抖著,手中的匕首“哐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

“殿下,您沒事吧?”王府的侍衛(wèi)們圍了上來,個個神情凝重。

“殿下,您做得對!這種叛徒,死有余辜!”阿珠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如釋重負(fù)的快意,“小姐,您看到了嗎?惡人有惡報,他這是罪有應(yīng)得!”

罪有余辜?罪有應(yīng)得?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心口堵得厲害,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衛(wèi)衍臨死前那句“小心有詐”,和他絕望而悲傷的眼神,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事情……真的像表面看起來這么簡單嗎?

“把他……帶回去?!笔挸旱穆曇羯硢〉貌怀蓸幼?,他閉上眼睛,不忍再看衛(wèi)衍的尸體,“嚴(yán)加審問抓到的活口,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p>

侍衛(wèi)們領(lǐng)命,抬起了衛(wèi)衍的尸體,也押解著幾個被俘的黑衣人,準(zhǔn)備離開。

我失魂落魄地跟在蕭澈身后,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經(jīng)過衛(wèi)衍倒下的地方時,我看到那灘血泊中,靜靜地躺著一個小小的竹筒。

就是那個竹筒!那個衛(wèi)衍從蒼鷹手中接過的“罪證”!

也許是鬼使神差,我趁著眾人不注意,彎腰迅速將它撿了起來,藏進(jìn)了袖中。我的指尖觸碰到竹筒,冰涼的觸感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

回到元帥府,我?guī)缀跏翘右话愕鼗氐搅俗约旱姆块g,將房門死死閂上。父親和府里的人都被驚動了,但我誰也不想見。

我靠在門后,身體緩緩滑落,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這時,我緊繃的神經(jīng)才徹底斷裂,后怕、恐懼、悔恨……種種情緒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從袖中拿出那個竹筒,借著燭光,顫抖著打開了它。

里面沒有我想象中的密信,沒有謀害蕭澈的計劃,只有一張卷起來的、小小的紙條。

我展開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跡潦草而急促,仿佛是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寫下的。

那行字是:

“北狄欲三日后夜襲北境糧倉,孩兒愿以身為餌,將計就計,引蛇出動,助父親一舉殲滅蒼鷹匪部。母親安危,萬望父親大人……舍小為大。兒,衛(wèi)衍,絕筆?!?/p>

“轟——”

我的世界,在看清這行字的瞬間,徹底坍塌了。

這不是罪證!這是一封……這是一封寫給我父親的、訣別信!

衛(wèi)衍他不是叛徒!他是在做局!他是在用自己的命,用自己母親的命,在和敵人周旋!他假意投誠,是為了獲取敵人的信任,是為了拿到他們真正的計劃,是為了配合遠(yuǎn)在北境的父親,給敵人致命一擊!

而我……我做了什么?

我這個愚蠢透頂?shù)陌装V,親手毀掉了他所有的計劃!我把他逼上了絕路!我讓他背負(fù)著叛徒的罵名,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上!

“啊——!”

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像一只受傷的困獸?;诤藓屯纯嘞駸o數(shù)只毒蟲,瘋狂地啃噬著我的心臟,我的五臟六腑。我用力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狠狠地將頭撞向冰冷的門板,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那份足以將我撕裂的痛楚。

我想起了一切。

我想起衛(wèi)衍被我逼著下跪時,那失望而隱忍的眼神。他不是在恨我,他是在失望,失望我如此不明事理,不辨黑白。

我想起蕭澈來質(zhì)問我時,我說的那些蠢話。我說“有他沒我,有我沒他”,我用我們的婚事去逼他。

我想起在茶樓外,衛(wèi)衍擋在我身前,對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快走”。他是在保護(hù)我!他知道有埋伏,他知道危險,他想讓我離開!

我想起他臨死前,還在提醒蕭澈“小心有詐”。他至死,想的都是蕭澈的安危!

而我,這個自以為是的沈家嫡女,這個滿心嫉妒和偏見的蠢貨,我做了什么?我聽信了片面之詞,羞辱了他;我自作聰明地去“抓奸”,打草驚蛇,讓他功虧一簣;我當(dāng)著蕭澈的面,一口咬定他是叛徒,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新時間:2025-08-23 04:0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