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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SUV駛離小鎮(zhèn),車窗外的江南水鄉(xiāng)被飛速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單調(diào)的高速公路護(hù)欄。車內(nèi)氣氛沉悶,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鳴。江嶼靠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姿態(tài)放松得仿佛只是去郊游。坐在副駕駛的高個特工(證件上寫著“王峰”)透過后視鏡觀察著他,眼神銳利如鷹。開車的年輕特工則顯得有些緊繃,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

“江先生,”王峰開口,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不問問我們要帶你去哪里?”

江嶼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開口:“問了你會說?”

“不會。”

“那何必浪費口水?!苯瓗Z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似乎打算繼續(xù)睡。

王峰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你很鎮(zhèn)定。”

“習(xí)慣了。”江嶼的聲音毫無波瀾,“在緬甸,被槍指著腦袋審問是家常便飯。”

開車的年輕特工呼吸一窒,下意識瞥向后視鏡,正對上江嶼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那雙眼睛漆黑深邃,平靜得可怕,仿佛蘊藏著無底的寒潭。年輕特工慌忙移開視線,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王峰眼神更深了:“看來‘蝰蛇’的名號,并非浪得虛名?!?/p>

聽到這個代號,江嶼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像冰面裂開一道細(xì)微的縫隙,隨即又恢復(fù)漠然:“那是過去式了。我現(xiàn)在只想在舅舅的面館里混吃等死?!?/p>

“恐怕沒那么容易?!蓖醴遛D(zhuǎn)過身,目光如炬地直視江嶼,“你的‘麻煩’,可不止緬甸那邊惦記著你。”

江嶼挑了挑眉,沒接話,只是示意他說下去。

“三天前,鎮(zhèn)東廢棄的紡織廠里,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蓖醴宓穆曇衾淞讼聛?,“男性,三十歲左右,太陽穴中彈,近距離射擊。手法干凈利落,是職業(yè)殺手的風(fēng)格。經(jīng)過調(diào)查,死者名叫張彪,綽號‘光頭彪’,有多次暴力犯罪前科,三天前曾在沈家面館鬧事?!?/p>

江嶼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聽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故事。

“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指向性證據(jù),除了…”王峰頓了頓,盯著江嶼的眼睛,“一枚彈殼。7.62mm托卡列夫手槍彈。這種彈藥,在緬甸某些地方,尤其是金三角一帶,很常見?!?/p>

“哦?”江嶼語氣平淡,“所以呢?彈殼上寫我名字了?”

“彈殼上沒有指紋?!蓖醴逶掍h一轉(zhuǎn),“但我們在張彪的指甲縫里,提取到少量皮膚組織和血跡,經(jīng)過DNA比對…”他的聲音陡然加重,“與你的DNA高度吻合?!?/p>

車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開車的年輕特工連呼吸都放輕了。

江嶼終于坐直了身體,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像淬了冰的刀鋒:“所以,你們認(rèn)定是我殺了他?”

“我們只相信證據(jù)鏈?!蓖醴迕鏌o表情,“現(xiàn)場有你的生物痕跡,死者與你有沖突,你有足夠的動機(jī)和能力。另外…”他拿出一份文件,“張彪的通訊記錄顯示,他死前幾個小時,曾頻繁聯(lián)系一個緬甸的加密號碼。而這個號碼,隸屬于一個叫‘坤沙’的武裝頭目。坤沙,這個名字,江先生應(yīng)該不陌生吧?”

江嶼的瞳孔驟然收縮。坤沙!這個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打開了他竭力封閉的記憶閘門。金三角的叢林,彌漫的硝煙,毒梟那張陰鷙的臉,還有…那些他永遠(yuǎn)不想再觸碰的過往。

“看來是熟人?!蓖醴宀蹲降搅怂?xì)微的表情變化,步步緊逼,“張彪是坤沙的人?坤沙派他來‘處理’你這個脫離掌控的叛徒?而你,出于自?;蛘邉e的目的,殺了他?”

江嶼沉默著,下頜線繃得死緊。他靠在椅背上,重新閉上眼睛,仿佛在積蓄力量,又像是在逃避。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沙?。骸澳銈兗热徊榈眠@么清楚,還問我做什么?”

“我們需要完整的真相?!蓖醴逭Z氣強(qiáng)硬,“江嶼,或者說‘蝰蛇’,你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在國內(nèi)犯下命案,誰也保不了你!”

“命案?”江嶼突然嗤笑一聲,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鋒,直刺王峰,“王隊長,你手上沾的血,未必比我少吧?區(qū)別只在于,你殺人叫任務(wù),我殺人…呵,叫犯罪?”

王峰臉色一沉:“注意你的言辭!”

“我說錯了嗎?”江嶼毫不退縮,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諷,“你們把我弄到這里來,不是為了張彪那個雜碎吧?他算什么東西?值得國安局興師動眾?你們真正想要的,是坤沙,對嗎?或者,是坤沙背后那條更大的魚?”

王峰的眼神猛地一凝,銳利的目光死死鎖定江嶼。開車的年輕特工更是驚得差點踩了剎車。

江嶼卻仿佛沒看到他們的反應(yīng),自顧自地說下去,聲音低沉而危險:“你們想利用我,釣出坤沙,甚至釣出他背后那個盤踞在邊境、與多國武裝都有勾結(jié)的‘影子’組織。因為只有我,‘蝰蛇’,曾經(jīng)是他們最鋒利的刀,也最了解他們的運作方式和弱點。張彪的死,不過是你們介入的一個由頭,一個把我拖下水的籌碼?!?/p>

他微微前傾,盯著王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我說得對嗎,王隊長?”

車廂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引擎的嗡鳴。王峰臉上的肌肉繃緊,眼神變幻不定,顯然江嶼的話正中要害。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語氣不再是之前的強(qiáng)硬,反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你很聰明,‘蝰蛇’。聰明得讓人害怕?!?/p>

“謝謝夸獎?!苯瓗Z重新靠回椅背,恢復(fù)了那副懶散的樣子,仿佛剛才的鋒芒只是錯覺,“所以,我們可以省掉那些無聊的試探了。直接點,你們想讓我做什么?當(dāng)臥底?做餌?還是直接去把坤沙的人頭給你們提回來?”

“我們需要你合作?!蓖醴宄谅暤?,“提供你所知道的關(guān)于坤沙集團(tuán)、尤其是‘影子’組織的一切信息。他們的據(jù)點、人員構(gòu)成、走私路線、武器來源、甚至是他們的弱點?!?/p>

“然后呢?”江嶼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等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再把我送進(jìn)監(jiān)獄,或者直接‘處理’掉?”

“只要你配合,我們可以提供保護(hù),甚至可以…”王峰頓了頓,“考慮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一個重新開始的機(jī)會?!?/p>

“重新開始?”江嶼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諷刺和蒼涼,“王隊長,你看我這滿身的疤,我這雙沾滿血的手,我這顆在泥潭里泡了十五年的心…還能洗得干凈嗎?”

他抬起那只纏著繃帶的手,看著上面滲出的點點暗紅:“有些債,是還不清的。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沒有回頭路。”

王峰皺緊眉頭:“這是你唯一的機(jī)會?!?/p>

“機(jī)會?”江嶼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而危險,像被逼入絕境的野獸,“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坤沙的人可能已經(jīng)在我家面館附近了?張彪死了,但坤沙不會善罷甘休。我舅舅、舅媽、我姐…他們都是普通人!你們把我拖進(jìn)這潭渾水,就等于把他們也置于靶心之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恐懼,狠狠砸在狹小的車廂里。開車的年輕特工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驚得方向盤一抖。

王峰的臉色也變了變:“我們的人已經(jīng)在暗中布控…”

“布控?”江嶼厲聲打斷,眼神如刀,“你們那點布控,擋得住坤沙手下那些亡命之徒的自殺式襲擊嗎?擋得住金三角滲透進(jìn)來的職業(yè)殺手嗎?我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后面的話被死死壓在喉嚨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王峰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瞬間褪去所有懶散和偽裝、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懼和憤怒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蝰蛇”這個代號之下,包裹的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會為家人安危而恐懼顫抖的靈魂。

“我們理解你的顧慮?!蓖醴宓恼Z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這也是我們請你協(xié)助的原因。只有徹底拔掉坤沙和‘影子’這個毒瘤,才能從根本上消除對你和你家人的威脅。否則,只要他們還在,你和你的家人就永遠(yuǎn)不得安寧。張彪的事,只是開始。”

江嶼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在狂怒和冰冷之間劇烈掙扎。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死寂般的疲憊和一種認(rèn)命般的決絕。

“我需要時間考慮?!彼麊÷暤?。

“可以?!蓖醴妩c頭,“但時間不多。坤沙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p>

車子駛?cè)胍粋€戒備森嚴(yán)的灰色建筑群,最終停在一棟不起眼的辦公樓前。沒有掛牌,只有冰冷的攝像頭無聲地轉(zhuǎn)動著。

江嶼被帶進(jìn)一間四壁空白的審訊室。冰冷的白熾燈,一張桌子,兩把椅子??諝饫飶浡舅奈兜?,安靜得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王峰坐在他對面,將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他面前。

“在你考慮期間,或許可以先看看這個?!蓖醴宓穆曇魩е环N奇異的沉重,“這是近五年來,我們掌握的,‘影子’組織在境內(nèi)犯下的部分血案。其中很多手法,你應(yīng)該很熟悉?!?/p>

江嶼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沒有標(biāo)題,只有幾個冰冷的數(shù)字編號。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翻開了第一頁。

一張張觸目驚心的現(xiàn)場照片瞬間撞入眼簾——

被焚燒的邊境村落,焦黑的尸體扭曲變形;被吊死在榕樹上的緝毒警,臉上刻著侮辱性的標(biāo)記;被虐殺致死的臥底,內(nèi)臟被掏出擺成詭異的圖案;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校車殘骸,散落著沾血的兒童書包…

每一張照片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江嶼的視網(wǎng)膜上,燙進(jìn)他的靈魂深處。照片旁邊附著詳細(xì)的案件報告:時間、地點、手段、傷亡人數(shù)…

那些熟悉的、屬于“影子”組織特有的殘忍標(biāo)記,那些他曾親眼目睹甚至參與過的“懲戒”手段…此刻以受害者的慘狀血淋淋地攤開在他面前,帶著前所未有的沖擊力。

“這個村子,”王峰指著其中一張照片,聲音低沉壓抑,“因為不肯種植罌粟,拒絕交出‘保護(hù)費’,全村四十八口人,包括老人和孩子,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然后被焚尸滅跡?!?/p>

“這個警察,”他又指向另一張照片,“臥底三年,身份暴露后,被折磨了整整七十二小時才斷氣。他的妻子和六歲的女兒,在他死后第三天,被發(fā)現(xiàn)淹死在自家浴缸里,法醫(yī)鑒定是他殺?!?/p>

“這輛校車…”王峰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邊境公路遭遇遙控炸彈襲擊,車上二十七名小學(xué)生和兩名老師,無一生還。事后查明,襲擊目標(biāo)本應(yīng)是同路段行駛的一輛政府官員車輛,但因信息錯誤…”

“夠了!”江嶼猛地合上文件,發(fā)出一聲巨響。他雙手撐在桌面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強(qiáng)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那些照片,那些冰冷的文字,像無數(shù)只沾滿鮮血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

他以為自己在緬甸早已見慣了地獄。但此刻,當(dāng)這些由他曾經(jīng)的“組織”、他曾經(jīng)效力的“影子”親手制造的地獄景象,以受害者的姿態(tài)如此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面前時,那種沖擊和罪惡感,遠(yuǎn)比他親手扣動扳機(jī)時來得更加猛烈和窒息。

“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蓖醴蹇粗瓗Z慘白的臉和額角暴起的青筋,聲音沉重,“‘影子’的觸角伸得很長,毒品、軍火、人口販賣、器官買賣…他們無惡不作。這些年,我們犧牲了很多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勉強(qiáng)遏制住他們在境內(nèi)的擴(kuò)張。但想要徹底鏟除,必須從源頭下手?!?/p>

王峰站起身,走到江嶼面前,目光銳利而沉重:“江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覺得自己雙手沾滿血腥,不配談什么正義。但看看這些照片!看看這些無辜者的眼睛!你的手上是有血,但如果你繼續(xù)沉默,放任‘影子’繼續(xù)作惡,那么這些新的血債,這些枉死的冤魂,同樣有你一份!”

“想想你的家人!”王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振聾發(fā)聵的力量,“想想沈念安!想想她看你的眼神!想想她為你流的眼淚!你想讓她,想讓你的舅舅舅媽,也有一天出現(xiàn)在這樣的照片里嗎?!”

“閉嘴!”江嶼猛地抬起頭,雙眼赤紅,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周身散發(fā)出駭人的戾氣,“不準(zhǔn)提他們!”

審訊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兩個持槍警衛(wèi)警惕地沖了進(jìn)來。王峰抬手示意他們退下。

江嶼劇烈地喘息著,胸膛起伏不定,赤紅的眼睛死死瞪著王峰,里面翻涌著痛苦、憤怒、掙扎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瘋狂。王峰的話像最惡毒的詛咒,精準(zhǔn)地?fù)糁辛怂麅?nèi)心最深處的恐懼。

沈念安含淚的眼睛,舅舅沉默擔(dān)憂的臉,舅媽溫暖的懷抱…這些畫面與眼前血腥的照片瘋狂交織、重疊、撕裂著他的神經(jīng)。

“呼…呼…”他大口喘著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最終,那股駭人的戾氣緩緩?fù)嗜?,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認(rèn)命般的灰敗。

他緩緩坐回椅子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合上的、卻仿佛散發(fā)著血腥味的文件上。

“我需要打個電話?!彼穆曇羲粏〉萌缤婆f的風(fēng)箱。

“可以?!蓖醴妩c頭,“但內(nèi)容需要監(jiān)聽?!?/p>

江嶼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王峰示意警衛(wèi)拿來一部加密手機(jī)。

江嶼接過手機(jī),手指在按鍵上停頓了許久。最終,他按下了那個爛熟于心、卻從未在回國后撥打過的號碼——沈家面館的座機(jī)。

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接起,傳來林秀芬焦急的聲音:“喂?找哪位?”

“舅媽,是我?!苯瓗Z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靜。

“阿嶼?!”林秀芬的聲音瞬間帶上了哭腔,“你在哪???警察沒把你怎么樣吧?你姐急死了!念安!念安!快過來!是阿嶼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碰撞聲。

“阿嶼?”沈念安的聲音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極力壓抑的顫抖,“你怎么樣?他們有沒有…”

“我沒事?!苯瓗Z打斷她,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別擔(dān)心。配合他們調(diào)查,很快就回去。”

“真的嗎?他們問什么你都照實說,別跟他們硬頂…”沈念安的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

“嗯?!苯瓗Z應(yīng)了一聲,沉默了幾秒,才低聲道,“姐…幫我個忙?!?/p>

“你說!”

“我房間,書桌左邊最下面那個抽屜,有個舊鐵皮盒子,鑰匙在臺燈底座下面。”江嶼的聲音壓得很低,語速很快,“里面有本…我的舊日記。幫我…燒了它。現(xiàn)在就燒,燒干凈,灰都別留。明白嗎?”

電話那頭的沈念安明顯愣住了,幾秒后才急促地應(yīng)道:“好…好!我馬上去燒!還有呢?”

“沒了?!苯瓗Z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等我回家。”

說完,不等沈念安回應(yīng),他直接掛斷了電話,將手機(jī)遞還給警衛(wèi)。

王峰一直看著他,眼神深邃:“日記?”

“一些…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的東西?!苯瓗Z靠在椅背上,重新閉上眼睛,語氣疲憊到了極點,“尤其是我姐。”

“看來你已經(jīng)有決定了?”王峰問道。

江嶼沒有立刻回答。審訊室里只剩下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眼底一片沉寂,如同暴風(fēng)雨后深不見底的寒潭。

“合作可以。”他看著王峰,聲音冰冷而清晰,“但我有三個條件。”

“第一,無論何時何地,必須優(yōu)先確保我家人的絕對安全。我要你們最高級別的保護(hù),24小時不間斷。如果他們?nèi)魏我粋€人少了一根頭發(fā)…”他的眼神陡然變得無比危險,“我們的合作立刻終止,后果自負(fù)?!?/p>

“第二,我只提供信息,制定計劃,必要時提供遠(yuǎn)程指導(dǎo)。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直接參與任何行動,更不會出現(xiàn)在一線。我這雙手,”他攤開布滿傷疤和老繭的手掌,“不想再沾新的血了。”

“第三,”江嶼的目光掃過那份沉重的文件,最終定格在王峰臉上,“事成之后,給我一個徹底消失的機(jī)會。新的身份,新的地方,永遠(yuǎn)不再打擾我和我的家人。我要干干凈凈地…重新開始?!?/p>

王峰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片刻后,他站起身,向江嶼伸出手。

“你的條件,我會向上級匯報。”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鄭重的承諾意味,“在得到答復(fù)之前,請相信我們會全力保護(hù)你的家人?!?/p>

江嶼看著那只伸過來的手,沒有去握,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希望你們的‘保護(hù)’,比緬甸的雨季可靠點?!彼匦麻]上眼睛,將自己陷入冰冷的椅背里,仿佛剛才那番關(guān)乎生死的談判已經(jīng)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王峰收回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審訊室。沉重的鐵門在他身后緩緩關(guān)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

冰冷的白熾燈光下,江嶼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審訊室里。他慢慢從口袋里摸出那個裝著麥芽糖的小包,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是連接他與那個溫暖面館的唯一紐帶。

家人…念安…

他閉上眼,將臉埋進(jìn)掌心。一場無法回頭、與魔鬼共舞的交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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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沈家面館二樓。

沈念安握著已經(jīng)掛斷的電話,聽著里面?zhèn)鱽淼拿σ?,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她沖出房間,沖進(jìn)江嶼的小臥室,按照他說的,果然在臺燈底座下摸到了一枚小小的黃銅鑰匙。

她顫抖著手,打開書桌最下面那個上了鎖的抽屜。里面東西很少,只有幾件舊物:一個生銹的鐵皮小汽車模型,幾張泛黃的、卷了邊的老照片——那是江嶼小時候和他們的合影。還有一個用油布仔細(xì)包裹著的、巴掌大小的硬皮本子。

這就是那本日記。

沈念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遵從江嶼的囑咐,沒有翻開。她抱著本子跑下樓,沖到后院。林秀芬和沈國棟都焦急地圍上來。

“阿嶼說什么了?他怎么樣?”林秀芬迭聲問。

“他說沒事,很快就回來!讓我把這個燒了!”沈念安語速飛快,將日記本丟進(jìn)平時燒垃圾的舊鐵桶里,又找來打火機(jī)。

火焰很快吞噬了油布包裹的日記本,發(fā)出噼啪的聲響,橘紅的火苗跳躍著,映照著沈念安蒼白的臉。她死死盯著那團(tuán)火焰,仿佛要將里面的秘密一同焚毀。

然而,就在油布徹底燒化,硬皮封面被火焰舔舐卷曲的瞬間,一陣風(fēng)吹過,掀開了幾頁焦黑的紙張。

沈念安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那短暫的一瞥中,她看到了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還有…一幅用鉛筆勾勒的、極其簡陋卻異常傳神的速寫。畫的是一個女人模糊的側(cè)影,背景似乎是硝煙彌漫的叢林。畫的一角,用紅筆寫著一個名字,名字后面跟著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問號和一個觸目驚心的感嘆號!

那個名字…沈念安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

她認(rèn)得那個名字!那是一個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到的名字!

火焰無情地吞噬了那頁紙,也吞噬了那個名字和那個血紅的符號。只留下沈念安站在原地,如同墜入冰窟,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阿嶼…你在緬甸…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那個名字…怎么會出現(xiàn)在你的日記里?!


更新時間:2025-08-23 03:1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