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閣”后院，那間臨時辟出的“實驗室”內(nèi)，此刻彌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甜香。這香氣純凈、濃郁，帶著陽光雨露的清新，毫無市面糖霜那股混雜著焦糊與雜質(zhì)的濁氣，直透心脾。
陳默小心翼翼地揭開覆蓋在陶盤上的細棉布。
嘩——
如同揭開了一層覆蓋著新雪的幕布！
盤內(nèi)，一層潔白如雪、晶瑩剔透、顆粒均勻細膩的結晶物，在窗外透入的光線下，閃爍著鉆石般的微光！它們緊密地簇擁在一起，形成一片純凈無瑕的白色“雪原”，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和沁人心脾的甜香！
“雪糖！”陳默長舒一口氣，疲憊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成功了！雖然結晶工藝還有優(yōu)化空間，但這品質(zhì)，已足以碾壓這個時代所有的糖霜！成本低廉，利潤驚人！
“天爺！這……這真是糖？”劉三瞪圓了眼睛，粗糙的手指想去觸碰，又怕玷污了這份純凈。
春蘭早已忍不住，用指尖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瞬間，一股純粹的、毫無雜質(zhì)的甘甜在舌尖炸開！甜得清爽！甜得通透！她幸福地瞇起了眼睛：“好甜！比蜜還甜！一點怪味都沒有！”
“此物，名‘雪糖’?！标惸闷鹨粔K備好的、顏色深褐、顆粒粗大、還夾雜著雜質(zhì)的市面普通糖霜，放在雪糖旁邊。強烈的視覺和嗅覺對比，如同云泥之別！“以此為基，可制更精純之糖霜，亦可制冰糖、飴糖、乃至……更精妙之甜點！”
“雪糖……”趙飛燕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她不知何時已至，目光落在陶盤中那片純凈的雪白上，清冽的眸子里也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艷！這色澤！這香氣！這純凈感！又是足以打敗一個行業(yè)的驚世之物！
“小姐！”陳默等人連忙行禮。
趙飛燕緩步上前，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捻起一小撮雪糖。指尖傳來的觸感，細膩、干燥、毫無粘膩感。她將糖粒放入口中，細細品味。那純粹的、爆炸般的甘甜瞬間席卷味蕾，沒有一絲苦澀或焦糊的余味，只有一種令人愉悅的、直達心底的甜蜜！這口感……足以讓任何嗜甜之人瘋狂！
“成本幾何？產(chǎn)量如何？”趙飛燕直接切入核心，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回小姐，”陳默胸有成竹，“原料為粗制蔗糖漿或甜菜根汁（因地制宜），輔以石灰水、骨炭粉吸附雜質(zhì)，再經(jīng)熬煮、結晶、分離。成本……僅為市面精糖霜三成！若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產(chǎn)量……可源源不絕！”
三成成本！源源不絕！
趙飛燕的心跳微微加速！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趙家可以憑借這“雪糖”，以絕對的價格和品質(zhì)優(yōu)勢，徹底壟斷整個江南乃至帝國的糖業(yè)市場！其利潤，將遠超琉璃鏡！
“好！”趙飛燕眼中精光爆射，“此物……價值連城！其名‘雪糖’，甚妙！陳默，你立下大功了！”
她目光掃過陳默略顯蒼白的臉和手臂上隱隱透出的繃帶輪廓，語氣緩和了些許：“此事需從長計議?！鹆чw’風頭正盛，若再推出‘雪糖’，樹大招風，恐引來更猛烈反撲。何鴻福……已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陳默心中一凜！何鴻福去京城了？必然是尋求更大的靠山！這老狐貍，果然不死心！
“小姐的意思是……”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壁w飛燕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冰冷而又狡黠的笑容。她輕聲說道：“‘雪糖’之事，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你要全力以赴地優(yōu)化生產(chǎn)工藝，確保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做到盡善盡美。同時，大量儲備原料，以備不時之需。此外，還要加緊對工人的培訓，提高他們的專業(yè)技能和工作效率。”
趙飛燕的目光如寒星般銳利，她緊緊地盯著對方，繼續(xù)說道：“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就可以發(fā)動致命一擊。我要讓這‘雪糖’像雪崩一樣，以排山倒海之勢瞬間淹沒整個市場！讓那些與我們作對的人，比如何鴻福之流，徹底失去翻身的機會！”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其中蘊含的決心和狠勁卻讓人不寒而栗。仿佛她已經(jīng)看到了敵人在“雪糖”的沖擊下狼狽不堪的樣子，而她，則將成為這場商業(yè)戰(zhàn)爭的最終勝利者。
“小人明白！”陳默應道，心中對趙飛燕的謀略深感佩服。這大小姐，不僅商業(yè)嗅覺敏銳，更懂得審時度勢，隱忍待發(fā)！
三日后，“琉璃閣”三樓雅室。
一場小型的“品鑒會”悄然舉行。受邀者皆是江寧府有頭有臉、且與趙家關系密切的豪商巨賈、老饕名廚。趙飛燕端坐主位，神色清冷。陳默侍立一旁。
桌上，擺放著幾樣精致的點心：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雪白松軟的奶香饅頭、金黃酥脆的蜜汁叉燒酥……還有幾盞清茶。
“諸位，”趙飛燕清冷開口，“今日請諸位前來，非為琉璃鏡，而是……品一味新物?！?/p>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點心雖精致，但也不算稀奇。
趙飛燕示意陳默。
陳默上前，揭開一個蓋著紅綢的小瓷罐。
罐內(nèi)，赫然是那潔白如雪的“雪糖”！
純凈的白色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一位以美食家自居的富商好奇地探身。
“此乃我趙家格物院新制之‘雪糖’?！标惸事暤溃罢堉T位……品鑒。”
他取過一小碟，用小銀勺舀起少許雪糖，分別加入幾位賓客面前的茶盞中。又取過一塊奶香饅頭，用小刀切開，均勻地撒上一層雪糖。
眾人將信將疑地端起茶杯，淺嘗一口。
瞬間！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茶水一入口，仿佛是一股清泉流淌進了喉嚨，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純凈到極致的甘甜。這種甘甜并不是那種濃烈的、讓人感到膩味的甜，而是一種清新、淡雅的甜，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溫暖而柔和。
這股甘甜在口腔中迅速彌漫開來，每一個味蕾都被它所喚醒，歡快地跳躍著。沒有絲毫的澀味，也沒有任何的雜感，只有純粹的甜，如同大自然最原始的饋贈，讓人陶醉其中。
更妙的是，這股甘甜與茶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彼此相得益彰。茶香在甘甜的襯托下更加醇厚，而甘甜在茶香的烘托下則更加清新。兩者相互交織，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風味，讓人回味無窮。
“這……這甜味？！”一位老饕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杯中茶水。
“純！太純了！毫無雜質(zhì)！”另一位富商咂著嘴，回味無窮。
“快！嘗嘗那饅頭！”有人迫不及待地拿起撒了雪糖的饅頭咬了一口。
松軟的饅頭，裹挾著入口即化的雪糖顆粒，甜蜜的滋味在舌尖跳躍，瞬間征服了味蕾！
“天?。∵@……這才是真正的糖！”
“甜而不膩！清透爽口！神了！”
“趙小姐！此物……此物可能售賣？！”
驚嘆聲、贊美聲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無比熾熱，死死盯著那罐雪糖，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寶！
趙飛燕看著眾人失態(tài)的反應，唇角微揚，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掌控全局的從容：“此‘雪糖’尚在試制，產(chǎn)量有限。今日請諸位品鑒，只為結個善緣。待工藝成熟，自當……與諸位共享其利?！?/p>
她話語留有余地，卻已成功在江寧府最頂級的圈子中，埋下了“雪糖”的種子！只待時機成熟，便可引爆市場！
夜色深沉，月隱星稀。
陳默拖著疲憊的身體，從“琉璃閣”后門走出。今日品鑒會大獲成功，但他心中并無太多喜悅，反而隱隱有些不安。何鴻福去了京城，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ΑＴ埔菽沁?，也一直按兵不動，不知在謀劃什么。
他拒絕了護院護送，獨自一人，沿著寂靜的青石板路，向趙府方向走去。這條近路他走了無數(shù)次，穿過一條狹窄的背街小巷，便可直達趙府后門。
小巷幽深，兩側是高聳的院墻，月光被遮擋，只有遠處燈籠的微光勉強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夜風吹過，帶著一絲寒意。
陳默剛走進巷口幾步，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上他的脊背！他猛地停住腳步，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嗖！”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寂靜！
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從左側墻頭陰影處激射而出，直取陳默后心！速度快如閃電！角度刁鉆狠辣！
生死一線！
陳默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讓他猛地向前撲倒！
“嗤啦！”
弩箭擦著他的后肩飛過，帶起一片衣料！冰冷的勁風刮得他皮膚生疼！
“有刺客！”陳默心中警鈴大作！就地翻滾，試圖尋找掩體！
然而，對方顯然不止一人！
“殺！”
一聲低沉的嘶吼！兩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兩側墻頭躍下！落地無聲！手中寒光閃爍的短刀，帶著凌厲的殺意，一左一右，封死了陳默所有退路！動作迅捷狠辣，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陳默心頭一沉！完了！他手無寸鐵！面對兩個專業(yè)殺手，絕無生還之理！何鴻福？還是……其他勢力？
就在兩把短刀即將刺入陳默身體的剎那！
“叮！叮！”
兩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突兀響起！
如同玉珠落盤！
兩道細微的銀光，如同劃破夜空的流星，后發(fā)先至，精準無比地擊打在殺手的刀鋒之上！
巨大的力量傳來！
兩名殺手手腕劇震，短刀險些脫手！攻勢瞬間瓦解！他們駭然抬頭！
只見小巷深處，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立于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同色輕紗，臉上蒙著一方薄如蟬翼的素紗，只露出一雙清冷如秋水、卻又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夜風吹拂，裙裾微揚，宛如月下仙子臨塵，不帶一絲煙火氣。
“誰？！”一名殺手厲聲喝問，眼中卻充滿了驚疑不定！剛才那兩枚暗器（銀針？），力道之精準，速度之快，遠超他們的想象！
白衣女子并未答話，只是那雙清冷的眸子淡淡地掃過兩名殺手，如同在看兩只螻蟻。她蓮步輕移，看似緩慢，身形卻如同鬼魅般飄忽不定，瞬間便已欺近！
“找死！”另一名殺手眼中兇光爆射，揮刀便砍！刀光如匹練，狠辣無情！
白衣女子身形微晃，如同風中柳絮，輕描淡寫地避開了這致命一刀！同時，她素手輕揚，指尖寒光一閃！
“噗！”
一聲輕響！
那揮刀的殺手身體猛地一僵！咽喉處，一點細微的紅痕迅速擴大！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白衣女子，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隨即軟軟倒地！
另一名殺手見狀，亡魂皆冒！他哪里還敢停留，轉身就想逃！
白衣女子身影一晃，已擋在他面前。玉指輕彈！
“呃！”殺手悶哼一聲，胸口如遭重錘，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墻上，口噴鮮血，眼見不活了！
電光火石之間！兩名訓練有素的殺手，竟被這白衣女子如同拂去塵埃般輕易抹殺！
陳默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這女子……是誰？！好恐怖的身手！
白衣女子解決了殺手，目光才緩緩轉向陳默。那雙清冷的眸子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后肩被弩箭劃破的衣襟處略作停頓，隨即移開。她并未說話，轉身便欲離去，身姿飄然，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死了兩只蒼蠅。
“姑娘留步！”陳默掙扎著站起身，強忍心中驚駭，拱手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敢問姑娘芳名？他日必當厚報！”
白衣女子腳步微頓，并未回頭。夜風中，傳來她清冷如冰泉、卻又帶著一絲奇異韻律的聲音：
“路見不平，舉手之勞。不必掛懷?！?/p>
“只是……你身上‘格物’之光，太過耀眼。京城的水，比江南……渾多了?！?/p>
話音裊裊，她身影一晃，已消失在巷子深處的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陳默怔在原地，回味著那女子最后的話語。
“格物之光”？她知道自己是誰？
“京城的水”？這是在警告他何鴻福搬來的救兵？
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何要救他？又為何……知道這么多？
他低頭，目光掃過地上兩名殺手的尸體，忽然，他瞳孔一縮！
在其中一名殺手身下，壓著一塊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令牌！令牌一角，似乎刻著一個模糊的……“鷹”形圖案！
京城？！鷹衛(wèi)？！
陳默心頭劇震！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