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的血液仿佛在這一聲“媽媽”中被瞬間抽干,又在下一秒被灌入了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水銀。
她的聲音干澀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來,撕裂了這片由悼詞和雨聲交織而成的、莊嚴(yán)肅穆的空氣。
“這……是誰家的孩子?”
她問。
沒有預(yù)想中的騷動,沒有探尋的目光,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
只有一種更為致命的東西,如同溫?zé)岬?、粘稠的霧氣,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憐憫。
人群中泛起一陣極輕微的、克制得體的漣漪,那些穿著黑色禮服、面容哀戚的賓客們,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柔軟得像天鵝絨,卻又沉重得像鉛塊,將她死死地壓在原地。
然后,是竊竊的、如同干枯落葉摩擦般的私語聲。
“唉,可憐的蘇小姐……”
“打擊太大了,到底還是年輕?!?/p>
“是啊,這孩子,眉眼間是有點像司夜先生……她大概是太思念了,出現(xiàn)了幻覺?!?/p>
這些彬彬有禮的、穿著得體的人們,用他們那所謂“善意”的目光和耳語,正在為她編織一張巨大而柔軟的網(wǎng)。
一張名為“瘋癲”的網(wǎng)。
而她,就是那只被困在網(wǎng)中央、百口莫辯的蝴蝶。
她想解釋,想辯駁,卻絕望地發(fā)現(xiàn),她的任何反應(yīng),她的任何掙扎,都只會被解讀為“病情加重”的又一個可悲佐證。
在這一刻,她不是蘇晚,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正在經(jīng)歷著荒誕與恐懼的個體。
她只是一個標(biāo)簽。
一個被愛人死亡的陰影所籠罩的、值得同情的、精神失常的……可憐人。
就在蘇晚被這張由憐憫織成的、無形的巨網(wǎng)壓得快要窒息之際,那個抱著她手臂的孩子,忽然松開了手。
他沒有再看她,而是仰起那張酷似墨司夜的臉,望向了人群的盡頭。
蘇晚下意識地,順著孩子仰望的方向,看向了那根雕刻著圣徒故事的羅馬柱的陰影之下。
那一瞬間,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那個本該躺在靈柩里的男人……
墨司夜……
正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她。
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咽喉,所有的聲音——雨聲、風(fēng)聲、賓客的呼吸聲——都在瞬間褪去,世界變成了一幅巨大的、靜默的油畫。
是幻覺嗎?
是哀慟在她的大腦里投射出的、最仁慈也最殘忍的海市蜃樓嗎?
還是……神明終于聽到了她泣血的禱告,施舍了這唯一、也是最不可能的奇跡?
然后,她看見他笑了。
那不是墨司夜如春日暖陽般,能融化西伯利亞冰川的微笑。
那是一個冰冷的、帶著十足的、令人作嘔的占有欲的笑。
一個獵人欣賞著落入陷阱的獵物時,才會露出的、志在必得的笑。
那抹笑意,像一把淬了毒的古董銀刀,優(yōu)雅,緩慢,卻精準(zhǔn)無比地,一寸寸剖開了蘇晚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將她釘死在名為‘絕望’的十字架上。
是他。
是那個一直活在陰影里的哥哥——
墨司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