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手機(jī)屏幕在昏暗的加班夜色中突兀地亮起,嗡鳴聲打斷了代碼的河流。
趙陽揉了揉干澀的眼睛,指尖劃過屏幕?!袄详枺聜€月兄弟我登基稱帝,
娶妻生子邁向人生巔峰!記得準(zhǔn)時來朝貢,份子錢少一個子兒哥們跟你急!地點:老地方,
你懂的!”是袁瑞,外號“大頭”,初中時坐在他后排,
以能把所有課間餐吃出滿漢全席的聲勢而聞名。附著一張咧嘴傻笑的婚紗照合影,
新娘眉眼溫柔,依偎在他身邊。趙陽唇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真好啊,
這種扎實的、冒著熱氣的幸福。他回復(fù):“一定到!恭喜啊,大頭?!卑聪掳l(fā)送鍵,
辦公室重新陷入寂靜。窗外是城市的霓虹,但他仿佛透過這些光污染,
看到了另一片景象:清澈的藍(lán)天下,綿延的木質(zhì)棧道穿過大片綠植,
盡頭是白色沙灘和無垠的碧海,海鷗點綴其間。
一個模糊又清晰的誓言在耳邊響起:“我們以后一定要去那里!就住在那樣的海邊!
”那是高中某個夜晚,他剛給謝敏講完一道折磨了她一整晚的數(shù)學(xué)題。
電視里正播放著那個濱海城市的文旅宣傳片,畫面美得不真實。謝敏眼睛亮晶晶的,
指著屏幕大喊。他當(dāng)時只是嗯了一聲,心里卻把那畫面和她眼里的光一起,牢牢刻了下來。
后來,他來了,因為心底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執(zhí)念。而謝敏……他不知道她在哪里。
那座他們曾經(jīng)約定的城市,最終似乎只成了他一個人的朝圣之地。青梅竹馬,
形影不離趙陽關(guān)于童年最早的記憶,總是蒙著一層癢酥酥的、有點煩躁的暖黃色。
那是幼兒園中班,他得了水痘。渾身癢得難受,哭唧唧地被媽媽隔離在小房間里,
玩具繪本散落一地,卻什么都提不起興趣。房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小腦袋探了進(jìn)來,
扎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辮子,是謝敏?!摆w陽趙陽,你還癢嗎?”她小聲問,
眼睛瞪得圓圓的,既好奇又有點害怕被傳染?!鞍W……”他帶著哭腔。“我媽媽說不可以抓,
抓了會變丑八怪!”謝敏像個小小指揮官,“你要忍住哦!”后來他才從媽媽那里知道,
謝敏沒過兩天也被傳染了,同樣被關(guān)了起來。兩個小朋友隔著各自的房門,通過媽媽們傳話。
謝敏讓媽媽告訴他,她發(fā)現(xiàn)背上的一顆水痘長得像星星,讓他也找找有沒有像月亮的。
再見面時,兩人臉上都還有點小痂痕。謝敏蹦蹦跳跳地跑來,第一句話就是:“趙陽,
我找到星星了,你找到月亮了嗎?”趙陽愣愣地?fù)u頭。謝敏立刻叉腰,
一副“你真不中用”的樣子:“沒關(guān)系,下次我?guī)湍阏?!”好像就是從那時起,他的人生里,
“下次”總是和“謝敏”捆綁在一起。第一次掉牙是在飯桌上,一顆門牙搖搖欲墜,
喝湯時突然就掉了,還帶了點血絲。趙陽嚇壞了,覺得自己要死了,哇哇大哭。
比他還小幾個月的謝敏立刻滑下椅子跑過來,踮著腳拍他的背,
奶聲奶氣地安慰:“別哭別哭,掉了牙才能長大呀!你看!
”她呲牙咧嘴地展示自己漏風(fēng)的門牙,“我的早就掉了,牙齒仙子還給了我一個硬幣呢!
你的也會有的!”她煞有介事地把那顆小牙齒用紙巾包好,塞進(jìn)他的口袋,
叮囑他晚上一定要放在枕頭底下。那天晚上,趙陽真的得到了一枚亮晶晶的硬幣,
是謝敏磨著她媽媽要來,又拜托趙陽媽媽偷偷放下的。
雖然很快就被大人們識破了這個小把戲,但那種被小心翼翼安慰的溫暖感覺,留了下來。
……小學(xué)一年級放學(xué),幾個男孩子追跑打鬧,趙陽一不小心腳下一滑,
整個人栽進(jìn)了路邊修剪花木用的蓄水槽里。撲通一聲,水花四濺。等他被七手八腳撈起來時,
嶄新的校服糊滿了泥水,頭發(fā)濕噠噠地黏在額頭上,別提多狼狽了。罪魁禍?zhǔn)讉円缓宥ⅰ?/p>
趙陽站在原地,又冷又羞,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來。這時,
謝敏背著比她人還大的書包跑了過來,看清他的樣子,先是一愣,
隨即毫不客氣地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哈哈哈——趙陽!你好像泥塘里打滾的小豬哦!
”趙陽的眼淚這下徹底憋回去了,只剩下滿滿的窘迫。謝敏笑夠了,
才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印著卡通兔子、洗得干干凈凈的——笨拙地幫他擦臉,
雖然沒什么用,反而把泥漿抹得更勻了?!昂美埠美玻瑒e哭鼻子了,男子漢大丈夫!
快點回家洗澡啦!不然真要感冒了!”那條臟兮兮的手帕后來被趙陽媽媽洗干凈還了回去,
但“泥塘小豬”這個稱號,卻被謝敏笑了好幾年,甚至在后來長大的歲月里,
還會時不時被她翻出來,在陽光很好的日子里,看著他突然瞇眼笑起來:“哎,趙陽,
還記得你那次摔進(jìn)泥水槽嗎?”每一次,趙陽都會耳根發(fā)熱,假裝惱怒地瞪她,
心里卻奇怪地并不真的生氣。那些成長的印記,好的壞的,
似乎因為她在一旁看著、笑著、甚至偶爾“落井下石”著,都變得不那么難堪,
反而鍍上了一層獨特而溫暖的光暈。他的生活,的確每一步都有她的身影。
小學(xué)時光像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溪流,清澈、歡快,叮叮咚咚地向前奔涌。
第一次體育課跑步比賽,老師哨聲剛落,謝敏就像一支離弦的箭,“嗖”地一下沖了出去,
馬尾辮在腦后甩出驕傲的弧度。趙陽深吸一口氣,努力邁開步子,
但他的協(xié)調(diào)性似乎總比他的腦子慢半拍,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活潑的身影率先沖過終點線,
然后轉(zhuǎn)過身,叉著腰,臉上洋溢著燦爛的、毫不掩飾的得意?!摆w陽!你太慢啦!
”她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鼻尖沁出細(xì)小的汗珠,眼睛亮得驚人,“以后早上跟我一起跑步吧!
我練你!”趙陽喘著粗氣,臉上熱熱的,不知是累的還是臊的。他點點頭,
心里卻想:才不要,跑步的樣子太傻了。但第二天早上七點,門鈴準(zhǔn)時響起,
謝敏穿著小運動鞋,精神抖擻地出現(xiàn)在門口……于是,晨跑成了持續(xù)好幾年的習(xí)慣,
雖然趙陽的速度始終沒能趕上謝敏,但至少體育課及格不再是難題。第一次寫作文,
題目是《我的夢想》。謝敏咬著鉛筆頭,漂亮的眉頭皺成了疙瘩,作文本上涂涂改改,
一會兒想當(dāng)科學(xué)家,一會兒想當(dāng)宇航員,一會兒又覺得開冰淇淋店好像更棒。
她捅了捅同桌的趙陽:“喂,趙大作家,你寫的什么?
”趙陽的作文本上已經(jīng)工工整整寫了好幾行。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遮了一下:“沒什么……”“給我看看嘛!”謝敏不由分說地?fù)屵^去,
小聲念起來:“我的夢想,是有一座很大的書房,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書,陽光能照進(jìn)來,
最好……最好還有一只睡覺打呼嚕的貓?”她念完,噗嗤一聲笑了,“趙陽,
你的夢想就是當(dāng)個圖書管理員和老爺爺嗎?”趙陽耳根又紅了,想把本子搶回來。
下午的語文課,老師卻點名表揚(yáng)了趙陽?!摆w陽同學(xué)的作文寫得很有真情實感,
描繪的畫面很寧靜美好,特別是細(xì)節(jié),‘打呼嚕的貓’,很有趣。
”教室里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謝敏拍得最起勁,回頭沖他擠眉弄眼,
用口型無聲地說:“趙—大—作—家—”這個稱號,就這么叫開了。起初是調(diào)侃,后來,
卻成了她獨有的、帶點親昵的稱呼。
日子就在這一個個小小的“第一次”和無數(shù)個平凡的日常中流淌。
他們一起爬樹掏鳥窩(主要是謝敏爬,趙陽在下面望風(fēng)兼擔(dān)心),
一起在雨后踩水坑(謝敏故意踩得很重濺他一身,然后大笑著逃跑),
一起分享偷偷藏起來的零食,也一起挨過老師的批評(通常是謝敏主導(dǎo)了什么“壞事”,
趙陽被動參與,然后一起被罰站)。兩家的家長早已習(xí)慣了這種形影不離。周末和寒暑假,
不是趙陽在謝家吃飯寫作業(yè),就是謝敏在趙家的小書房里打鬧。
趙陽媽媽常摸著謝敏的頭說:“小敏呀,多虧有你帶著我們陽陽,不然他天天悶在家里看書,
都要看成小老頭了。”謝敏就會揚(yáng)起下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邁樣子。
而謝敏媽媽則會對趙陽說:“陽陽,多幫阿姨看著點小敏,她毛毛躁躁的,
作業(yè)有不懂的你多教教她?!壁w陽就會認(rèn)真地點頭。他們熟悉彼此就像熟悉自己手心的紋路。
趙陽知道謝敏開心時會哼跑調(diào)的歌,難過時會把下嘴唇咬得發(fā)白,撒謊時眼珠會往右上方瞟。
謝敏知道趙陽思考時會無意識轉(zhuǎn)筆,尷尬時耳朵會先紅,真正生氣時會異常沉默。
他們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對方會一直在自己一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升入初中,
兩人還在同一所學(xué)校,只是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級。這小小的距離感,
反而讓每天上學(xué)和放學(xué)的路變得格外珍貴。早晨,趙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謝敏家樓下,
等她蹦蹦跳跳地下來,嘴里 often 叼著沒吃完的包子或面包,
含糊不清地講著昨晚看的電視劇或者班級里的新鮮事。趙陽就安靜地聽著,偶爾“嗯”一聲,
幫她看著路邊的車。放學(xué)則是信息交換的高峰期。
謝敏會嘰嘰喳喳地說今天哪個老師講課好玩,和哪個女生課間跳皮筋贏了,
體育課又跑了多少圈。趙陽的話會稍微多一點點,說說數(shù)學(xué)課的難題,
新發(fā)的課外讀物有多有趣,或者對某個歷史事件的看法。謝敏對這些不總是感興趣,
但她會聽,有時還會打斷他,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讓趙陽哭笑不得。他們分享一根冰棍,
吃最后一口;他們討論周末去哪家新開的書店;他們也會因為一道題目的解法爭得面紅耳赤,
但通常不到十分鐘,謝敏就會用別的話題打破僵局。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如果時光能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沒什么不好。然而,變化的種子,
總是在最不經(jīng)意間悄然埋下。初中三年級,某個秋高氣爽的午后,放學(xué)鈴聲響起。
趙陽收拾好書包,照例在教學(xué)樓前的梧桐樹下等謝敏。樹葉已經(jīng)開始泛黃,風(fēng)一吹,
就沙沙作響,偶爾飄落一兩片。謝敏和幾個女同學(xué)笑著走出來,看到他,立刻快步跑了過來,
臉上帶著一種趙陽很少見的、混合著興奮和分享欲的光芒?!摆w陽趙陽!等你半天了!
”她語氣雀躍?!霸趺戳耍俊壁w陽接過她手里沉甸甸的畫具袋,習(xí)慣成自然。
“我們班今天來了個轉(zhuǎn)校生!”謝敏眼睛發(fā)亮,“叫周川!我的天,你猜怎么著?
”趙陽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一種模糊的預(yù)感掠過。他只是搖搖頭,示意她繼續(xù)說。
“又高又帥!真的!感覺比體育委員還高一點呢!而且特別白,笑起來牙齒好整齊!
”謝敏手舞足蹈地比劃著,“關(guān)鍵是,學(xué)習(xí)好像還特別好!今天英語老師讓他讀課文,
發(fā)音好好聽啊,跟磁帶里似的!
班主任讓他暫時坐我斜后方……”從學(xué)校到家的十五分鐘路程,
謝敏的話題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那個叫“周川”的轉(zhuǎn)校生。他來自哪個城市,
他穿什么牌子的運動鞋,他回答問題時的從容不迫,
甚至他用的鋼筆看起來都很高級……趙陽沉默地走著,偶爾發(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回應(yīng)。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秋風(fēng)拂過,本該很舒服,他卻覺得有點燥熱,
心里那種怪怪的感覺又來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點,
像一顆酸澀的果子突然在胃里墜了一下。他開始留意觀察。果然,第二天課間操時,
他在擁擠的隊伍里,一眼就看到了謝敏她們班的位置。她也看到了他,笑著沖他揮手。
而她旁邊,站著一個陌生的男生,個子很高,側(cè)臉線條清晰,確實很打眼。那就是周川。
謝敏似乎正偏頭和周川說著什么,兩人都笑了起來。趙陽迅速移開了目光。接下來的幾天,
他“偶遇”的頻率增高了。去老師辦公室的路上,
能看到謝敏和周川在走廊討論板報;去圖書館還書,
能看到他們坐在同一張長桌的兩端寫作業(yè);放學(xué)時,
有時周川也會和謝敏以及幾個同學(xué)一起走出校門,走一段路后才分開。而放學(xué)路上,
周川這個名字出現(xiàn)的頻率也居高不下?!爸艽ń裉鞌?shù)學(xué)小測又是滿分,太厲害了!
”“周川居然也喜歡看那個冷門漫畫,我們還交換了筆記呢!
”“周川說周末有個不錯的科幻電影上映……”趙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少。
他心里那點不舒服,像墨水滴入清水,迅速暈染開來,變得濃稠而明確。他知道了,
這種感覺,叫吃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謝敏的世界很大,并不只有他一個人。
她會注意到別的男生,會為別的男生閃光點而興奮,會和別的男生有共同的愛好和話題。
這個認(rèn)知讓他心里發(fā)慌,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害怕。害怕那個叫周川的男生,
會占據(jù)越來越多原本屬于他的位置??伤焐鷥?nèi)向,不善于表達(dá),更不懂得如何像周川那樣,
自然而然地成為人群的焦點。他只會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里,像一頭被困住的小獸,
焦躁地原地打轉(zhuǎn),卻找不到出口。于是,在一個心情格外低落的夜晚,
他翻出了一本嶄新的筆記本。深藍(lán)色的封面,沒有任何圖案,就像他此刻沉郁的心情。
他擰開筆帽,臺燈的光暈灑在紙頁上。他猶豫了很久,才落下第一筆。字跡有些用力,
仿佛要把所有無法宣之于口的情緒都摁進(jìn)紙纖維里?!?月26日 晴”“傻小敏,
一天天只知道跟我講周川,看不到我臉上的不開心么?”寫完后,他盯著這行字看了好久,
像是懊惱,又像是解脫。最終,他沒有劃掉,而是另起一行,
筆跡變得柔和了一些:“不過……小敏開心就好啦。”停頓片刻,他又寫下了第三行,
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故作深沉的憂慮:“小敏,不知道高中我們會不會在同一所高中。
要永遠(yuǎn)的喜樂,平安。畢竟你那么的活潑,而我,‘死氣沉沉’。希望你以后去了新的地方,
還能偶爾想起我。”合上日記本,他感覺心里堵著的那口氣似乎順暢了一點點。
這個深藍(lán)色的筆記本,成了他唯一可以肆意傾吐秘密的樹洞,
安放他所有笨拙、敏感、酸澀又真摯心事的角落。他開始習(xí)慣在睡前記錄一切。
記錄謝敏今天又提了幾次周川,記錄自己默默觀察到的他們的互動,記錄自己的心情起伏,
記錄那些他永遠(yuǎn)不可能說出口的、近乎卑微的祝愿。日記里的“傻小敏”出現(xiàn)得越來越頻繁,
包裹著無奈、醋意,和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藏的寵溺。他不知道的是,
他筆下那個“傻傻的”、毫無察覺的小敏,其實并非全然無知無覺。有時,
她也會注意到趙陽突如其來的沉默,會覺得他最近好像有點“怪怪的”,
但她把這歸結(jié)于初三學(xué)業(yè)壓力太大,或者他可能就是心情不好。
她大大咧咧的性格讓她沒有深想,更何況,
新同學(xué)周川帶來的新鮮感確實占據(jù)了她一部分注意力。青春的劇本就是這樣,
一個在暗涌中獨自上演著內(nèi)心風(fēng)暴,另一個則在陽光下毫無心事的歡笑,
命運的線看似緊密交織,卻又微妙地錯開了感知的頻道。太陽依舊東升西落,
梧桐樹葉落了又長,他們的初三生涯,就在趙陽越來越厚的日記本和謝敏依舊歡快的笑語中,
一步步走向了尾聲。中考的壓力逐漸籠罩下來,關(guān)于周川的話題漸漸被習(xí)題和考試所取代。
畢業(yè)那天,大家互相在同學(xué)錄上寫下祝福。趙陽在自己的本子上,
收到了謝敏龍飛鳳舞的大字:“祝趙大作家前程似錦!以后出了書要給我簽名!
PS:高中繼續(xù)一起努力呀!”而在謝敏那本貼滿卡通貼紙的同學(xué)錄上,趙陽斟酌了很久,
最后只工工整整地寫下一句:“祝謝敏同學(xué)高中一切順利,永遠(yuǎn)開心。
——趙陽”他最終沒有問她報考了哪所高中。他害怕聽到的不是自己想去的學(xué)校名字,
也害怕自己的期望會給她壓力。命運的分岔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橫亙在他們面前。
青春悸動,暗潮洶涌中考放榜的那天,陽光亮得刺眼。
紅底黑字的榜單前擠滿了焦慮又期待的學(xué)生和家長。趙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排在很前面,順利被市里最好的重點高中——市一中錄取。他心跳微微加速,
目光急切地在榜單上搜尋另一個名字。找到了!謝敏……但在下面一點的位置,
她被錄取的是另一所不錯的、但以藝術(shù)特長生見長的實驗中學(xué)。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
終究還是落了下來,砸得心口有點悶。果然,還是分開了。他站在原地,
聽著周圍或興奮或失落的喧囂,感覺有些格格不入。直到肩膀被人從后面拍了一下。
“趙大作家!可以?。〉谝幻歼M(jìn)去的吧!”謝敏笑嘻嘻地跳到他面前,
臉上看不出多少失落,反而帶著由衷的祝賀,“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問題!”“你呢?
”趙陽明知故問。“實驗中學(xué)唄,跟我預(yù)估的差不多!”謝敏聳聳肩,語氣輕松,
“我媽說了,能考上就不錯啦,反正我文化課也就那樣,以后說不定就走畫畫的路子了。
”她看起來真的不太在意。趙陽心里那點微妙的失落感,反而顯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
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嗯,實驗中學(xué)也很好,離一中也不算太遠(yuǎn)?!薄皩ΠΠ。?/p>
”謝敏眼睛一亮,“我們可以早上一起上學(xué)??!雖然不同路,
但我們可以約在中間那個大轉(zhuǎn)盤的花壇那里碰頭!放學(xué)……嗯,放學(xué)時間可能對不上,
但周末還可以一起寫作業(yè)!你還得輔導(dǎo)我呢!”她很快就規(guī)劃起來,
仿佛地理上的距離根本不是問題??粗錆M活力的臉龐,趙陽心里的陰霾被驅(qū)散了些許。
是啊,雖然不同校,但還在同一個城市,總比徹底分開好。高中的生活就此拉開序幕。
市一中學(xué)業(yè)壓力巨大,節(jié)奏快得像上了發(fā)條。實驗中學(xué)則相對活潑些,藝術(shù)氛圍濃厚。
每天早上,趙陽都會提前十分鐘到達(dá)那個約定的大轉(zhuǎn)盤花壇。
謝敏 often 會遲到三五分鐘,背著畫板或者提著顏料箱,嘴里叼著豆?jié){吸管,
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來?!鞍パ桨パ?,鬧鐘又沒聽見!”她總是這樣開場。短短十幾分鐘的上學(xué)路,
成了兩人一天中唯一的固定交集。
起實驗中學(xué)的新鮮事:奇葩的美術(shù)老師、有趣的社團(tuán)活動、又認(rèn)識了哪個畫畫很厲害的朋友。
趙陽則會簡略地說說一中的競賽、考試,還有那群他感覺不太能融入的“學(xué)霸”同學(xué)。
他敏銳地感覺到,他們的話題正在慢慢變得不同。她說的畫展、樂隊、街頭涂鴉,
他不太了解;他說的微積分技巧、物理競賽題,她也顯然不感興趣。
但他們都在努力維持著這種交流,仿佛這是一種必要的儀式,用以證明某些東西未曾改變。
放學(xué)時間確實很難碰上。偶爾周末,謝敏會抱著一大堆作業(yè)來到趙陽家的小書房。
趙陽耐心地給她講解數(shù)學(xué)題,謝敏則 often 聽著聽著就走神,
開始在草稿紙上畫速寫,有時畫窗外的小鳥,有時,就畫旁邊皺著眉努力組織語言的趙陽。
“喂,認(rèn)真聽!”趙陽敲敲桌子?!鞍パ?,聽完啦聽完啦,趙老師最厲害了!
”謝敏吐吐舌頭,趕緊收起畫紙。這樣的時刻,溫暖而熟悉,
短暫地模糊了不同學(xué)校帶來的隔閡。趙陽繼續(xù)寫他的日記,記錄這些稀少的、珍貴的見面,
也記錄自己對謝敏那份有增無減、卻愈發(fā)沉靜的關(guān)注。
“9月21日 陰”“今天早上又差點遲到,頭發(fā)好像都沒梳整齊,傻乎乎的。
她說她們畫室來了個很厲害的復(fù)讀生,指點了她很多。又是新的人。有時候覺得,
她的世界好像越來越大,認(rèn)識的人越來越多,而我好像還停留在原地。
”“9月28日 晴”“周末給她講題,她又走神了,在紙上亂畫。偷看了一眼,
好像畫的是我?……可能是我看錯了。她畫的肯定是什么抽象派怪獸。”日子像秋天的樹葉,
一片片悄然落下,堆積起一層名為“成長”的厚度,也掩埋了一些最初鮮亮的東西。
高二上學(xué)期的一個晚上,趙陽家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凝重。父親放下筷子,
清了清嗓子:“陽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單位有個外調(diào)的機(jī)會,去南方的分公司,
職位和待遇都會好很多……可能,我們?nèi)乙黄鸢徇^去?!壁w陽夾菜的手頓在了半空。
南方?那意味著……很遠(yuǎn)。非常遠(yuǎn)。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
對面樓那扇熟悉的、屬于謝敏家的窗戶正亮著溫暖的燈光?!耙欢ㄒ釂??
”他的聲音干澀?!皺C(jī)會難得,對你爸爸的發(fā)展也好?!眿寢屳p聲解釋,
“而且那邊的教育資源也不錯,我們已經(jīng)初步看了幾所高中……”后面的話,
趙陽有些聽不清了。腦子里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念頭格外清晰:要離開了。
連那十幾分鐘的同路和偶爾的周末見面,都要沒有了。消息很快傳到了謝家。謝敏聽到后,
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大大咧咧地拍趙陽的背:“哇!南方好?。∨?!
聽說冬天都不用穿棉襖!你可以天天吃荔枝了!”但她閃爍的眼神暴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搬家定在寒假,時間倉促。最后一個周末,謝敏一家都過來幫忙收拾東西。屋子里一片狼藉,
紙箱堆得到處都是,充滿了離別的氣息。趙陽心情低落,默默整理著自己的書籍和物品。
他把那本深藍(lán)色的日記本,仔細(xì)地放在一個標(biāo)明“重要物品”的紙箱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