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月工資多少?有房有車嗎?房本上會寫我的名字吧?對了,彩禮我們那邊規(guī)矩是三十八萬八,這只是個態(tài)度問題,你應該能理解吧?”
我叫陳野,是個退伍兵。
此刻,我正坐在一家裝修得比我銀行卡余額數(shù)字還花哨的咖啡館里,進行人生中的第三次相親。
這地方的墻紙上都印著金色的花紋,燈光是暖黃色的,空氣里飄著一股我叫不出名字的香薰味和濃郁的咖啡苦味,混合成一種“高級”的味道。
我媽昨天在電話里千叮萬囑,說這次的姑娘是她托了七大姑八大姨才聯(lián)系上的,條件好,眼光高,讓我務必穿得體面點,說話客氣點,爭取一次成功,早日讓她抱上孫子。
于是,我穿著衣柜里唯一一套還算筆挺的休閑西裝,坐在這張小得可憐的圓桌旁,感覺渾身不自在,像一只被硬塞進鳥籠里的鷹。
對面的女士,我媽口中的“好姑娘”,正用審視一件待售商品的眼神,從頭到腳地掃描我。
她叫什么來著?我媽好像提過,叫LiLi。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正經(jīng)名字,聽起來像是個網(wǎng)名?我不明白為什么連我媽都問不到人家的真名,難道問個名字還要給錢嗎?
她畫著精致的全妝,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每次眨眼都好像在清理空氣中的灰塵。她手里捧著一杯看起來很貴的咖啡,但一口沒喝,小拇指翹得像個天線,似乎在接收什么來自母星的信號。
她的問題像一串連珠炮,密集、精準,直擊要害。每一個字都帶著價格標簽,每一個問題都在計算我的“價值”。
我深吸了一口氣,聞到的全是那股讓我頭暈的香薰味。
我媽說,態(tài)度要好。
“我剛退伍,工作還在找。目前在一家安保公司過渡,一個月四千五,包住。”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誠懇。
LiLi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就像服務器突然宕機,連帶著那根高傲的天線也耷拉了下來。她那兩把小刷子似的睫毛停止了扇動,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么宇宙奇聞。
“多少?你再說一遍?”她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四千五。”我重復了一遍,清晰而肯定。
“四千五?”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聲音拔高了八度,尖銳得像是指甲劃過玻璃,“保安?我說小陳啊,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夸張地笑了起來,不是那種愉悅的笑,而是充滿了鄙夷和荒謬感的嗤笑,引得鄰桌的人都朝我們這邊看過來。
我的臉頰有點發(fā)燙,不是因為羞愧,而是因為憤怒。
“你一個大男人,手腳健全的,怎么能干保安呢?這跟殘疾人有什么區(qū)別?”她終于收住了笑,但臉上的表情比笑更傷人,那是一種混合了憐憫和不屑的神情,“我們姐妹圈里都說了,男人月薪不過萬,那就是三級殘廢。你這四千五……天哪,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給你劃分等級了,大概是……植物人?”
我端起面前那杯免費的檸檬水,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壓住了心里那股往上竄的火氣。水很酸,酸得我牙根發(fā)軟。
“職業(yè)不分貴賤?!蔽曳畔卤?,聲音有些干澀。
“喲,小陳,你還挺有覺悟的嘛?!彼庩柟謿獾卣f道,“可你別忘了,職業(yè)不分貴賤,但工資分高低啊。我這杯咖啡一百二十八,你得站崗好幾個小時才能掙回來吧?我這個月新買的包,一萬八,你得不吃不喝干四個月。你覺得,我們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我認為,當兵保家衛(wèi)國,是一種榮譽。我現(xiàn)在就算是個保安,也算是為人民服務?!蔽以噲D解釋,主要是我媽叮囑我,態(tài)度一定要好,一定要把我們軍人的優(yōu)良品質展現(xiàn)出來。
“榮譽?榮譽能當飯吃嗎?”LiLi不屑地撇了撇嘴,身體靠回柔軟的沙發(fā)里,雙臂環(huán)在胸前,擺出一副給我上課的姿態(tài)?!艾F(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講那些虛的?小陳,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別不愛聽。女人負責貌美如花,男人就得負責賺錢養(yǎng)家。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你那兩年兵,還是個小義務兵,說白了,就是浪費青春。你看人家王總,我一個閨蜜的男朋友,二十五歲就開上保時捷了。你呢?二十四歲,還在給別人看大門。你說,這差距是怎么來的?”
我沒說話,腦子里卻自動開始進行戰(zhàn)術分析。
敵方火力很猛,價值觀輸出密集,以拜金主義為核心,輔以消費主義和極端利己主義進行飽和式攻擊。我方陣地簡陋,僅有“樸素的責任感”和“軍人的榮譽感”兩個單兵掩體,防御力約等于零。在對方的火力覆蓋下,這兩個掩體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被夷為平地。
“怎么不說話了?”她看我沉默,以為我被她說服了,攻勢更猛,語氣里帶著一絲勝利者的得意?!笆潜晃艺f到痛處了吧?男人啊,就得面對現(xiàn)實。你那個保安工作,必須馬上辭掉。我可不想以后跟姐妹們聚會,人家問我老公是干嘛的,我說是個保安,那我這張臉往哪兒擱?”
“你想讓我做什么工作?”我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這還用問?當然是賺錢的??!”她一副“這還用教”的表情,“你們退伍兵不是都挺能吃苦的嗎?去送外賣啊,跑滴滴啊,聽說干得好的一個月也能過萬。雖然辛苦點,說出去也不太好聽,但總比當保安強吧?至少是在為自己的生活奔波,而不是混吃等死?!?/p>
“我們當兵,不是混吃等死?!蔽业穆曇衾淞讼聛?。
“行行行,你不是,你偉大,你保家衛(wèi)國。”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像是驅趕一只蒼蠅,“我們不聊這個了,聊點實際的。就算你以后換工作,月薪過萬了,我們結婚后的生活也得有規(guī)劃?!?/p>
她伸出一根涂著亮晶晶指甲油的手指,開始一條一條地列舉她的“婚后條款”。
“第一,你的工資卡必須交給我。我們姐妹都說了,男人身上不能有太多錢,有錢就學壞,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們家庭的穩(wěn)定。我每個月給你一千塊零花錢,包括你的交通和午飯,夠用了吧?反正你也沒什么朋友需要應酬?!?/p>
我看著她,想象著她口中的“姐妹圈”,那大概是一個充滿了攀比、算計和精致利己主義的“作戰(zhàn)參謀部”,每天都在研究如何最大化地壓榨男人的價值。
“第二,房子。必須是全款,不能有貸款。面積不能小于一百二十平,三室兩廳,位置不能太偏。我可不想婚后跟你一起降低生活品質,每天擠地鐵擠公交,還要幫你還房貸,那我結婚圖什么?圖你年紀???圖你當過兵?”她再次嗤笑一聲,“房本上必須加上我的名字,不,應該是只寫我的名字。這是給我安全感。你們男人都會變的,只有房子不會?!?/p>
“我目前買不起?!蔽覍嵲拰嵳f。
“你買不起,你爸媽呢?”她理所當然地反問,“養(yǎng)兒防老,他們給你買套婚房不是應該的嗎?難道讓你打一輩子光棍?他們也太自私了吧。”
我的拳頭在桌子下面悄悄握緊,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我可以忍受她侮辱我,但我不能忍受她侮辱我的父母。
“第三,車子。這個要求不高,最低也得是BBA(寶馬、奔馳、奧迪),開出去有面子。哦,對了,我只要燃油車,新能源大部分都是國產(chǎn)的,我看不上,掉價。顏色我還沒想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挑。當然,也是全款,我可不想我的車位上停著一輛每個月都要還貸的‘負資產(chǎn)’?!?/p>
“第四,彩禮。三十八萬八,一分不能少。這不是賣女兒,這是一個態(tài)度問題,是你和你家對我的重視程度。我閨蜜去年結婚,彩禮六十八萬八呢。我這已經(jīng)是很給你面子了。對了,這筆錢是我個人的婚前財產(chǎn),跟你沒關系,主要是給我爸媽一個交代,讓他們安心?!?/p>
她端起那杯已經(jīng)涼了的咖啡,終于抿了一小口,然后優(yōu)雅地放下,繼續(xù)她的“演講”。
“還有,結婚以后,家務活我們平分,我洗碗你拖地,很公平吧?但是我做飯的話,你必須洗碗。哦,不對,我們最好還是請個保姆,我可不想自己的手被油煙熏壞了。保姆的錢,當然是你出?!?/p>
“另外,我爸媽養(yǎng)我不容易,你得孝順他們。每年必須帶他們出國旅游一次,歐洲或者馬爾代夫都行,費用你全包。至于你爸媽,逢年過節(jié)買點東西看看就行了,畢竟他們住在鄉(xiāng)下,也用不著什么。我還有個弟弟,下個月要到一中去上初中,我這個當姐姐的總不能讓我爸媽再操心吧?我弟弟以后就是你親弟弟,他的上學放學吃飯什么的事情,你要替我分擔?!?/p>
我看著她滔滔不絕的嘴,那兩片涂著昂貴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冰冷的子彈,打在我那早已被現(xiàn)實磨礪得有些粗糙的自尊上。
我忽然覺得,我們部隊以前處理過的那些邊境上的麻煩,跟眼前這位LiLi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至少那些麻煩,是講邏輯的,是有跡可循的。而眼前的這位,她的邏輯自成一派,堅不可摧,任何試圖用正常價值觀去和她理論的行為,都無異于用雞蛋去碰石頭。
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在雪域高原巡邏的日日夜夜。零下四十度的嚴寒,稀薄的空氣,一望無際的白色。我和戰(zhàn)友們揣著壓縮餅干,背著沉重的裝備,一步一步地丈量著祖國的邊境線。那時候,支撐我們的是一種信念,一種樸素到近乎笨拙的信念——我們守護的是身后的萬家燈火,是和平安寧,是每一個像我母親、像鄰家妹妹那樣的普通人。
可現(xiàn)在,我面前就坐著一個“萬家燈火”中的一份子,她卻告訴我,我的守護一文不值,我的榮譽是浪費青春,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給她提供一個奢華生活的ATM機。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疲憊感席卷了我。
“不好意思,我上個廁所?!蔽艺酒鹕恚M量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自然。
這是我們部隊里學的,遇到無法正面解決的困境時,戰(zhàn)略性轉移是最高效的戰(zhàn)術。尤其是在敵我實力懸殊,且對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情況下。
“嗯?快點回來啊,我還沒說完呢。關于以后孩子跟誰姓的問題,我們得好好談談?!盠iLi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似乎在構思更宏偉的藍圖。
我沒回座位。我徑直走向了前臺,那個穿著制服的服務員禮貌地對我微笑。
“先生,有什么可以幫您?”
“結賬,那一桌,買單?!蔽抑噶酥改莻€角落,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抽出兩張紅色的鈔票,放在吧臺上,“那杯咖啡,還有這杯檸檬水,一起結了?!?/p>
服務員愣了一下,大概很少見到相親時男方不等女士就提前結賬走人的。
“好的,先生,一共一百三十三元。”
我拿著找回的六十七塊錢,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家讓我窒息的咖啡館。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外面街道的喧囂和混雜著汽車尾氣的空氣撲面而來,我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剛剛從一場噩夢中掙脫。
我退伍一年,至今沒想明白,我當初在雪域高原上守護的,到底是不是這群人。
我的“過渡工作”,是在一個叫“靜安里”的老舊小區(qū)當保安。
小區(qū)有些年頭了,樓房的外墻皮都有些剝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綠化帶里的植物野蠻生長,幾乎沒人打理。監(jiān)控十個有八個是壞的,剩下的兩個,一個對著墻,一個對著天。我選擇這里,純粹是因為夜班清靜,沒人打擾,工資雖然低,但包吃包住,能讓我暫時從母親催婚和現(xiàn)實壓力的漩渦中抽離出來,喘一口氣。
凌晨兩點,我正靠在保安室那把吱呀作響的舊椅子上,用手機看著軍事新聞,懷念著部隊里熱火朝天的生活。那里沒有香薰,只有汗味;沒有BBA,只有轟鳴的軍車;沒有關于彩禮的算計,只有生死與共的兄弟。突然,保安室那臺老掉牙的座機發(fā)出刺耳的尖叫,像是一只垂死的鳥在哀鳴,劃破了深夜的寂靜。
我一個激靈,抓起電話,里面?zhèn)鱽硪粋€女人驚恐到變調的哭喊聲。
“救命!救命??!陳師傅,我是3號樓401的劉姐,你快來!我……我老公,他回來了!”
我的瞌睡瞬間被驅散得一干二凈。劉姐的丈夫?那個前天晚上喝多了失足掉進護城河,昨天才辦完后事的中年男人?我記得他,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每次見我都會憨厚地笑笑,遞給我一支煙。
“劉姐,你別慌,說清楚點!什么叫你老公回來了?”我的聲音很穩(wěn),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在部隊里,越是緊急的情況,越要保持冷靜。
“他在敲門!他在敲我家的門!”電話那頭的劉姐已經(jīng)語無倫次,背景音里還伴隨著小女孩壓抑的哭聲,“他說他想我們娘倆了,讓我們開門……可他明明已經(jīng)……嗚嗚嗚……陳師傅,那聲音就是他!我聽得出來!錯不了!”
一股寒意從我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面對未知危險時的本能警覺。
“鎖好門,誰叫也別開!我馬上到!”
我掛了電話,抄起保安室里最長最粗的那根橡膠警棍,這玩意兒比我部隊發(fā)的制式警棍要重得多,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我沒有絲毫猶豫,沖進了沉沉的夜色。
小區(qū)的路燈昏暗,光線被茂密的樹枝切割得支離破碎。我憑借著記憶,繞開地上的水洼和雜物,全速沖向3號樓。
3號樓的聲控燈早就壞了,樓道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摸著冰冷的墻壁,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四樓。整個過程,我?guī)缀鯖]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這是長期訓練養(yǎng)成的習慣。樓道里死一般寂靜,別說敲門聲,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401的防盜門緊閉著,貓眼里透出昏黃的燈光,像一只在黑暗中窺視的眼睛。
我沒有立刻敲門,而是先貼在門上,屏住呼吸,仔細聆聽。什么也聽不到。只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劉姐?開門,我是小陳?!蔽覊旱吐曇?,用特定的節(jié)奏敲了敲門,這是我和住戶之間約定的暗號,以防萬一。
過了好幾秒,門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門才開了一條縫,由防盜鏈掛著。劉姐那張慘白如紙的臉露了出來,頭發(fā)凌亂,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和恐懼。她身后,她那個七八歲的女兒正死死抱著她的腿,小臉埋在媽媽的睡褲里,渾身發(fā)抖,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人呢?”我警惕地掃視著空無一人的樓道,手里的警棍握得更緊了。
“沒……沒了?!眲⒔愕穆曇暨€在哆嗦,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后怕,“你一敲門,那聲音就沒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我……我是不是出現(xiàn)幻覺了?”
“我也聽見了……”她女兒怯生生地從媽媽身后探出頭來,小聲說,“是爸爸的聲音。爸爸說,他被擋住了,進不來,讓媽媽開門……爸爸還說他好冷……”
母女倆都做了同一個夢?還是聽到了同樣的聲音?我皺起了眉頭,這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性。
“可能是你們太想他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只能這么安慰,同時借著手機屏幕的光,仔細檢查著門和門框,沒有絲毫被撬過或者撞擊的痕跡。門鎖完好無損。
“可能是吧……”劉姐失魂落魄地應了一聲,解開防盜鏈,讓我進屋檢查了一圈。屋里一切正常,窗戶都關得好好的。確認安全后,她才千恩萬謝地把我送出門,然后迅速地把門反鎖了。
我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離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家人前幾天剛在門上貼了新的門神年畫,是那種最傳統(tǒng)的秦瓊和尉遲恭,色彩鮮艷,威風凜凜,在昏暗的樓道里顯得格外醒目。劉姐說,這是她婆婆從老家廟里求來的,說能鎮(zhèn)宅辟邪。
就在我準備轉身離開時,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左邊那張秦瓊的畫像。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那位門神威嚴的臉頰上,有一道極細、極淡的劃痕,不像是人為用刀劃的,更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又看不見的東西,從外面,硬生生劃破了厚實的銅版紙。那道劃痕很短,只有一厘米左右,但它破壞了畫像上流暢的線條,顯得無比突兀,充滿了惡意的挑釁。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嘗試突破這兩位門神的守護時,被擋了回去,卻不甘心地留下了一道傷疤。
我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已經(jīng)超出了我的認知范圍。在部隊里,我們面對的是有形的敵人,可以用槍,用拳頭,用戰(zhàn)術去解決。而這個,是什么?
第二天,天一亮,劉姐就報了警。警察來了,兩個年輕的民警,一臉的疲憊和不耐煩。他們例行公事地詢問了情況,然后帶走了監(jiān)控錄像——就是那個對著墻的。結論很快就出來了:母女二人因親人離世,悲傷過度,壓力過大,導致的集體癔癥。
所有人都勸我別多想,連我們那個只想安穩(wěn)退休的保安隊長都拍著我的肩膀,說我大驚小怪,讓我少管閑事,別給小區(qū)惹麻煩。
“小陳啊,你就是當兵當傻了,疑神疑鬼的。不就是孤兒寡母的,害怕,聽錯了動靜嘛。你一個大小伙子,還信這個?”隊長語重心長地教育我。
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覺。那道劃痕,我反復確認過,是真實存在的。
就在我下班,準備回家補覺的時候,一個穿著黑色風衣、面容普通的男人攔住了我的去路。他看起來像個路人,身材中等,相貌平平,丟在人堆里立刻就找不著了。但那雙眼睛,銳利得像鷹,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心思。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看著我,那眼神讓我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新兵時期,正在接受班長的檢閱。
然后,他遞給我一個手機。
屏幕上亮著,顯示著一張照片。照片的背景,正是401室那扇貼著門神的防盜門。照片被放大了,焦點清晰地對準了秦瓊臉上的那道劃痕。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會有這張照片?他是誰?
男人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收回手機,然后在屏幕上按了幾下,再次遞到我面前。
這次,屏幕上顯示的是我的個人檔案。
姓名:陳野。
年齡:二十四。
服役部隊:雪域雄鷹特戰(zhàn)旅。
服役年限:兩年。
……
下面還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記錄著我從入伍到退伍的所有經(jīng)歷,甚至包括我參加過的幾次邊境秘密任務,那些連我父母都不知道的細節(jié)。
我的后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你是誰?”我沉聲問道,身體已經(jīng)不自覺地擺出了防御姿態(tài)。
男人終于開口了,聲音平淡無奇,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陳野,國家需要你。有些戰(zhàn)斗,退伍了,也還沒結束。”
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守護的,從來都不是小仙女那樣的寄生蟲,而是像劉姐母女那樣,在黑暗中需要一道光來保護的普通人。只是,有些黑暗,你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