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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癌癥住院期間,病房的小護士惡語相向:
「嘴巴長洞了嗎?吃東西怎么總漏在床上?!?/p>
后來,媽媽去世,我入職了星光醫(yī)院。
我捏著小護士的投訴資料,正要敲響主任的門。
里面卻傳來了小護士嬌滴滴的聲音:
「老唐,我不喜歡王言,你把她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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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在我腦子里響了三年,也恨了三年。
三年前,媽媽腹痛難忍,查出了胃癌晚期。
我走遍了各大醫(yī)院,得出的結果都是:
「沒多少時間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為了緩解疼痛,我?guī)е鴭寢屧卺t(yī)院住下,白天靠著止痛藥水和營養(yǎng)液維生。
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負責媽媽病房的小護士孫倩。
從看到我們的第一眼起,她就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俯視著我們。
她踢了踢我暫放在地上的水盆和生活用品:
「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要放在這里,醫(yī)院不是你家?!?/p>
我撿起地上的物品,塞進了儲物柜。
我以為是我占用了公共場合。
在我出門給媽媽采購紙巾回來的時候,孫倩正在病房換床被。
「嘴巴長洞了嗎?吃東西怎么總漏在床上?!?/p>
「我們天天很累的,哪有空給你天天換床被?!?/p>
媽媽站在床邊上,一只手撐著腰一只手扶著床頭圍桿,一臉歉意地看著孫倩。
孫倩換好被子,在和媽媽擦身而過的時候把媽媽撞了個踉蹌。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p>
媽媽當即就道了歉。
孫倩瞥了眼媽媽,很不耐煩地說:
「長點眼睛!」
媽媽沒再多說什么,挪著步子緩緩坐在床上,喘著粗氣。
我才發(fā)現(xiàn),媽媽的狀態(tài)又差了。
孫倩走到門外,我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媽媽現(xiàn)在狀態(tài)很不好,還請你以后對我媽媽的態(tài)度能溫和些。」
「她本來就是病人,心情已經很糟糕了,我不想其他的事情讓她更糟心。」
我小聲地說著,就是不想讓媽媽聽到。
可沒曾想,孫倩非要讓我們的談話搞得人盡皆知。
「我說話就這態(tài)度,別人都沒說什么,就你們嬌貴?!?/p>
「這里是醫(yī)院,不是皇宮,想要享福,回家去?!?/p>
「反正都要死了,占著資源也是浪費。」
我揚起手往孫倩的臉上扇去,可是胳膊被一個不大的力道扯住了。
媽媽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回到病房。
「沒事,你媽我清楚地很,日子不多了,不會跟她們計較的?!?/p>
「我知道你是怕我聽到會難過,媽媽不難過,這些都小事,我的時間這么寶貴,怎么會浪費在這上面呢!」
我一次次地刻意逃避,不跟媽媽談論還剩下多少日子。
可總有人在提醒我、提醒媽媽她的日子不多了。
為了不跟孫倩起沖突,我刻意地疏遠她,可是她卻一次又一次地找起茬來。
2
「38號床家屬聲音小點,不要打擾到別人?!?/p>
我以為是我的聲音打擾到隔壁床的大娘了。
我瞅了一眼,大娘正刷著抖音笑得合不攏嘴。
而我跟媽媽聊天的聲音已經被大娘的笑聲掩蓋。
所以,到底是誰打擾誰?
從我跟孫倩頂撞的那次起,她總是會故意找我麻煩。
好像是在警告我我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38號床的家屬不要亂走,不要在病房亂吃東西影響到其他病人......」
對于這些無厘頭的口頭警告,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直到那晚,我再也無法坐視不理。
媽媽在病房輸液,我去熱水房打熱水給媽媽洗漱。
回來的時候,媽媽扶著額頭緊緊皺著眉。
我知道,她又疼了。
我以為是癌癥才會讓她這么痛苦。
直到媽媽說,是突然感覺到的疼痛,我才發(fā)現(xiàn)是輸液有問題。
輸液袋上清楚地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我無法想象輸錯液這種事情會在星光醫(yī)院出現(xiàn)。
星光醫(yī)院是我們縣里最好的醫(yī)院,我以為帶媽媽來這里能讓她享受到更好的醫(yī)療資源。
可現(xiàn)實,卻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我立馬關停輸液口,按下緊急按鈕。
醫(yī)生護士都趕到了病房,唯獨孫倩不在。
「剛剛她還在,現(xiàn)在人呢?」
「輸液袋拿錯了,她不應該出來承擔責任嗎?」
「要是我媽出了什么問題,我不會放過她。」
我說著最狠的話,但是卻沒能把孫倩拉出來讓她承擔應有的責任。
只有值班醫(yī)生一直點頭哈腰致歉。
隔天,當晚的值班護士就被停了職,可當我湊近,名字卻不是孫倩。
有人替她頂了罪。
后來,媽媽病情惡化很快,兩個月不到,就去世了。
我很遺憾,媽媽在最后的日子里還要看盡這些丑惡的嘴臉。
今年,我順利入職星光醫(yī)院。
三年了,孫倩已從曾經的小護士成為了護士長。
而曾經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她。
我入職的那天,特地去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導診臺里打著王者。
身邊人來人往,也影響不到她。
我走到她身邊,靠近她大聲地對她說話:
「孫護士長,病人在等著你輸液呢!」
她抬起頭看了眼,好像并沒有認出我。
手指仍在不停地忙著打游戲。
「又不急這一會,讓她等著吧!」
「等我打完這一局?!?/p>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三年前她就是這樣,現(xiàn)在當上護士長,居然還沒有收斂。
我一把拔下她的耳機:
「護士長,現(xiàn)在可是上班時間。」
「病人都在等著呢,要是再耽擱,我可保不準病人會不會投訴哦!」
孫倩忽地拿下另一只耳機,甩在導診臺桌子上。
「我看不是病人在等著我,是你故意找我茬是吧!」
「你給我等著!」
孫倩撂下一句話,氣沖沖地拿起輸液工具往病房走去。
等著就等著。
我看她能把我怎么著。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上班先去病房查房。
剛走進205號病房,一個瓷缸從我眼前砸過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腦門「嗡」地一聲。
瓷缸正中我的腦門,要是走得再快點,砸的可就是眼睛。
在醫(yī)院遇到誤傷也是常有的事,曾經我的同學趙衡在鄉(xiāng)下義診遇到病人自傷,為了搶下病人手中的刀,不小心傷到了自己的胳膊。
他說,為了救人差點廢了只手,想想都后怕。
但是他不后悔。
我不知道這次遇到的會是什么情況。
但是,眼前病人的看我的眼神讓我感到一陣寒戰(zhàn)。
3
王叔是我手里負責的重點病人。
因為他是肺癌晚期患者。
他跟其他病人不一樣的是,他是自己辦理住院的。
我剛接手看到他的時候,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顫顫巍巍地鋪好床鋪,放好生活用品,自己挪著坐在床上。
看著他孤零零一個人,我有些難受,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爸爸一樣。
我走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問:
「叔,就你一個人嗎?」
「你的兒女、老伴呢?」
王叔抬了眼看了我一眼,有些戒備地說:
「我沒有兒女老伴在家呢!」
我沒有繼續(xù)追問關于他的兒女,但是很想知道他的老伴為什么不過來照顧他。
畢竟,胃癌晚期不是一般的小毛小病。
「您是不是沒有告訴您的老伴???」
王叔拿起杯子的手一頓:
「你別告訴她,她自己身體就不好。」
「她要是知道,肯定又要哭哭啼啼,嘮嘮叨叨的。」
「我不想讓她知道,她要是過來,你也不許說?!?/p>
我遇到過很多次這種情況,要么是病人家屬不讓告訴病人本人的,要么就是病人本人不愿意告訴家人的。
我們都表示尊重、理解和配合。
下午,王叔的老伴就急沖沖地跑到病房,剛到病房就往王叔身上甩了一掌。
「死老頭子,早就讓你來醫(yī)院看看,一直拖拖拖的。」
「你看看,現(xiàn)在都要住院了,這下要花不少錢吧!」
說著,王叔的老伴就要去拿放在床頭柜上的繳費單。
王叔一把搶先拿走。
「沒多少錢,醫(yī)保報銷了?!?/p>
「一天到晚就知道錢錢錢的,掉錢眼里了?!?/p>
叔的老伴瞪了他一眼,然后拿出飯盒。
飯盒里冒出了熱騰騰的氣,香味飄了出來,是鯽魚湯。
「快補補,好得快點,早點回家?!?/p>
王叔接過飯盒,嬸在跟隔壁病床聊得正起勁。
王叔時不時地看一眼嬸,眼底滿是幸福和不舍。
幸好,嬸到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叔得的是胃癌。
嬸回去的時候,總會囑咐我多多照看王叔。
「他這人脾氣臭,還請你多多擔待?!?/p>
「幫我照看照看,我回去給他做點飯。」
一來二去,我和王叔和嬸都更熟悉了。
有時候查房回來,我的辦公桌上都會多些東西。
有時候是烤紅薯、有時候是煮玉米、有時候是饅頭…
我一眼就知道這些都是嬸給我準備的。
看到他們我都會覺得格外的親切,所以對他們我也不會過分客套。
可是,當王叔的瓷缸砸在我腦門上的時候,從他憤恨的眼神中,我看到的不是誤傷。
王叔是故意砸我的。
我很不能理解,王叔為什么生氣。
直到,我站在他的床邊,看到在不停抽泣著的嬸。
我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4
「看你這小姑娘平時溫溫柔柔的,沒想到心腸這么毒?!?/p>
「黑心肝的,巴不得見別人過不好嗎?」
叔一看見我就開始生氣,數落我。
我剛開始還有點蒙圈。
「叔,怎么了?」
「還怎么了,我不是讓你不要告訴老太婆的嗎?」
「你倒好,醫(yī)院這一層說了個遍,所有人都知道這病房有個快要死的老頭?!?/p>
「還造謠我和小護士聊騷!」
叔一邊說著一邊拿桌子上的紙巾砸我。
嬸一邊哭著一邊去攔,可還是沒攔住。
病房里亂了套,地上都是叔砸我的東西。
我一邊去撿一邊跟王叔解釋:
「王叔,這些事不是我說的?!?/p>
「我這半天一直跟在主任后面去查房呢!」
不管我再怎么跟王叔解釋,王叔還是不愿意聽,一口咬定就是我。
就連隔壁床的病人都開始罵起了我。
「這小姑娘真是不道德,人都快死了,還亂造謠。」
「沒有職業(yè)道德,怎么當的醫(yī)生,哪里配當醫(yī)生哦!」
兒科的張靜把我拉出了病房。
「你傻啊,還站在那里被人罵?!?/p>
「你說不過,不會出來?。 ?/p>
經過剛剛那一陣謾罵,我還沒有緩過神來,這會才突然覺得腦門上的疼痛感。
我湊近看了看門上的玻璃,腦門有了包。
再看看里面的王叔,坐在床上在用手抹著眼睛。
我感到一陣委屈。
「靜靜,不是我,我沒有跟任何人說王叔的事,也沒有亂造謠?!?/p>
「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們?yōu)槭裁淳筒恍拍?!?/p>
「我相信你!」
短短的四個字,卻是那么的堅定。
「從高中認識你到現(xiàn)在,也有八年了,你什么樣子我不知道嗎?」
「我知道你不是會八卦的人?!?/p>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護士長了?」
聽到這個名字,我似乎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小護士嗎?我媽媽癌癥期間,一直刁難我們的那個。」
「就是她,護士長。」
「靠,就是她??!」
靜靜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看她那柔柔弱弱的樣子,沒想到還是只母老虎?!?/p>
「怪不得她能在你背后搞小動作?!?/p>
「你不在的時候,她在茶水房跟病人聊天,笑得前仰后合的,我還聽到了你的名字?!?/p>
「還提到了得胃癌的那個大叔,現(xiàn)在看來就是在給你潑臟水呢!」
張靜邊說邊捏緊了拳頭,我從高中跟她認識到現(xiàn)在,她是我的鐵哥們。
那會,但凡班上的男同學調侃我,她總是會站出來揚起巴掌說要給他們好看。
就像現(xiàn)在這樣,她已經準備要沖到孫倩的辦公室了。
我拉住了她的衣袖,是真的害怕她真的沖過去把孫倩打一頓。
「別沖動,沖動是魔鬼!」
「好不容易才進星光醫(yī)院的,你想把工作丟了?」
「我有辦法對付她的?!?/p>
我拍了拍張靜的肩膀,其實我現(xiàn)在心里也沒什么譜。
我的手里沒有孫倩的一點把柄。
但是,為了穩(wěn)住張靜,只好先故作鎮(zhèn)定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想治她的不止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