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裂開的那道青光尚未散盡,顧淮之背影如鐵鑄般擋在前頭,沈清歡的手還死死攥著雙鏡。她沒動,也不敢動,只覺掌心銅鏡忽冷忽熱,像是活物在呼吸。
他站在光前,一動不動,仿佛在等什么。
她正想開口,忽覺懷中陰鏡猛地一震,竟自行滑出半寸,鏡面朝外,正對那裂口深處。月光斜照,鏡中光影扭曲,竟浮現(xiàn)出三年前的戰(zhàn)場——風(fēng)雪漫天,戰(zhàn)旗撕裂,一名玄甲將軍渾身浴血,手中半塊虎符高舉,下一瞬,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血噴三尺,染紅雪地。
畫外傳來一聲冷斥:“你以為抹去名字就能改命?”
沈清歡心頭一跳,那聲音不似活人,倒像從銅鏡深處滲出,帶著鐵銹般的回響。她下意識回頭,顧淮之仍背對著她,肩頭起伏,卻未轉(zhuǎn)身。
鏡中畫面一閃即逝,陰鏡恢復(fù)平靜,可她指尖觸到鏡背,竟覺一片濕黏——不知何時(shí),鏡面竟?jié)B出暗紅血珠,順著云雷紋緩緩滑落,滴在冰面石板上。
血跡未散,反而如活物般蔓延,勾勒出一只豎立的蛇瞳紋,與她護(hù)身符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她屏住呼吸,從懷中摸出那半塊虎符——正是昨夜從顧淮之腰間解下的軍令信物。她將虎符輕輕覆在血痕之上。
“嗡——”
一聲輕鳴,虎符竟也開始滲血,血珠順著符身凹槽流淌,與地上的蛇瞳紋相連,整幅圖案瞬間完整,像是某種契約被喚醒。冰面微微震顫,裂縫中滲出黑水,水面上浮著細(xì)密銀紋,如鏡面反光。
她伸手去探,指尖剛觸到黑水,忽覺一陣刺癢,低頭一看,指腹竟浮現(xiàn)出極細(xì)的鏡紋,像蛛絲般爬過皮膚。
“住手!”
一聲厲喝,顧淮之猛然轉(zhuǎn)身,臉色鐵青。他幾步搶上前,一把奪過虎符,又去搶陰鏡。沈清歡下意識后退,卻被冰面絆倒,雙鏡脫手,滑出數(shù)尺。
他喘著粗氣,單膝跪地,將虎符緊緊攥在手中,指節(jié)發(fā)白。那血跡在他掌心蜿蜒,竟不滴落,仿佛被什么吸住。
“你什么時(shí)候拿的?”他盯著她,聲音低啞,“從我身上偷的?”
“不是偷?!彼龘沃穑讣忡R紋隱隱作痛,“是你昏過去時(shí),我順的。這東西有問題,你心里清楚?!?/p>
他冷笑,“你懂什么?擅自催動陰鏡,不怕被反噬成癡?”
“我只知道,你三年前拿虎符刺自己心口,不是發(fā)瘋,是改命。”她直視他,“那女聲問你‘抹去名字’,你抹了誰的名字?又改了哪一段命?”
顧淮之瞳孔一縮,沒答。
她爬起身,撿回陽鏡,對準(zhǔn)地上蛇瞳紋。鏡面微震,浮現(xiàn)一行字:“虎符為契,心印為鎖?!?/p>
她念出來,聲音不大,卻像刀刮過冰面。
他猛地抬頭,“你竟能讀鏡語?”
“我不但能讀,還能看見你不想讓人看的東西?!彼平徊?,“你血不是人血,你心口那傷也不是普通舊傷——它是個封印,對不對?”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把撕開左胸衣襟。
皮肉裸露,心口赫然烙著一道暗紅疤痕,形狀與虎符完全一致,邊緣泛著金屬般的冷光,像是燒紅的鐵印進(jìn)皮肉,又像某種符文在緩緩蠕動。
沈清歡呼吸一滯。
那疤痕,與她鎖骨上的月牙胎記,在月光下同時(shí)發(fā)燙,隱隱共振。
“這符,”他聲音低沉,“是我用自己的命,從鏡花閣手里搶回來的?!?/p>
“搶回來?”她冷笑,“那你為何還要用它刺自己?若真是奪回之物,何須以血祭符?”
他眼神一暗,“你不懂。有些命,不是改就能改的。有些名字,刪了,也會回來?!?/p>
“可你刪了?!彼⒅澳銊h了自己的名字,所以陰鏡不認(rèn)你,所以你得用血喚醒它——可它還是認(rèn)出了你,因?yàn)樗浀媚懔鞯难??!?/p>
他沒動,可握虎符的手微微發(fā)抖。
她忽然想到什么,從懷中掏出陽鏡,貼上自己鎖骨胎記。鏡面微顫,浮現(xiàn)文字:
【檢測到高濃度鏡紋能量】 【來源:虎符血契】 【警告:宿主皮膚鏡紋生成倒計(jì)時(shí):三時(shí)辰】
她心頭一緊。這代價(jià),來得比上次還快。
“你知不知道,”她抬頭,“你流的每一滴血,都在加速我的鏡噬?你那血能活死人,肉白骨,可它也認(rèn)我——為什么?”
他盯著她,眼神復(fù)雜,“你舔過我的血。”
“那是無意識的!”
“可它認(rèn)了?!彼吐暤溃扮R血只認(rèn)一種人——與鏡共生者。你不是阿姝,可你的血,認(rèn)識我的傷?!?/p>
她一怔。
就在此時(shí),陰鏡再度發(fā)燙,鏡面浮現(xiàn)畫面:三年前,風(fēng)雪崖邊,顧淮之跪在尸骨旁,手中半塊虎符插入心口,血染雪地。而尸骨胸前,赫然嵌著半截蛇形箭鏃,與她護(hù)身符紋路一致。
她猛地抬頭,“那具尸骨是誰?”
他閉了閉眼,“你不該看這些?!?/p>
“可我已經(jīng)看了。”她逼近,“你用虎符改命,是為了救誰?還是為了殺誰?”
他忽然抬手,將虎符狠狠按在心口疤痕上。一聲悶響,疤痕泛起紅光,像是被重新點(diǎn)燃。他咬牙,額上青筋暴起,似在承受劇痛。
“你再問一句,”他聲音沙啞,“我就封你口。”
“封我口?”她冷笑,“那你先告訴我,三年前那場北伐,到底是誰下令撤軍?是誰讓云麾軍全軍覆沒?是你,還是……鏡花閣?”
他猛然睜眼,目光如刀。
她沒退,“你刺心改命,不是為了活,是為了讓某段歷史消失——可它回來了,是不是?所以陰鏡才會質(zhì)問你:‘你以為抹去名字就能改命?’”
他死死盯著她,忽然低笑一聲,“你真不怕死?”
“怕?!彼谷?,“可我更怕稀里糊涂地活。我?guī)еp鏡穿越千年,不是為了當(dāng)個替身,更不是為了陪你演一場‘亡妻歸來’的戲?!?/p>
他沉默良久,忽然抬手,將虎符遞到她面前。
“拿去?!?/p>
她一愣,“什么?”
“虎符?!彼渎暤溃澳阆胫勒嫦?,就自己看。但記住——看一次,耗一次命。你若再催動陰鏡,鏡紋入心,三時(shí)辰內(nèi),你將失去所有記憶?!?/p>
她接過虎符,指尖觸到那溫?zé)嵫?,竟覺一陣暈眩。
“為什么給我?”她問。
“因?yàn)?,”他緩緩站直,肩頭舊傷滲血,“你比我更早看見了結(jié)局——那具尸骨,是你自己?!?/p>
她心頭劇震。
他轉(zhuǎn)身,背對她,聲音淡漠:“月落之前,若你還想回去,就用雙鏡開門。但記住,鏡門一開,因果逆轉(zhuǎn),有人會消失——比如我,比如你,比如這世上,從未有過‘顧淮之’三個字?!?/p>
她握緊虎符,指節(jié)發(fā)白。
冰面黑水仍在蔓延,鏡紋爬過指尖,隱隱發(fā)燙。她低頭,陽鏡浮現(xiàn)最后一行字:
【情感能量檢測中……】 【當(dāng)前波動值:恐懼85|求生90|悔恨72|愛意3】
數(shù)值跳動,中級功能仍無法激活。
她抬頭,顧淮之已走至冰窟邊緣,背影孤絕。他左手緊按心口,虎符嵌在疤痕中,血順著指縫滴落,每滴落地,冰面紋路便多延一寸。
她忽然開口:“你不怕我真開了鏡門?”
他停下,沒回頭。
“怕。”他說,“所以我才敢給你?!?/p>
她盯著他背影,緩緩舉起雙鏡,對月而立。
月光灑落,陰鏡再震,畫面重現(xiàn)——三年前,風(fēng)雪崖邊,顧淮之抱著一名女子尸身,虎符刺心,血染雪地。而那女子鎖骨處,月牙胎記在雪光中一閃。
畫外女聲再起:“你以為抹去名字就能改命?”
她指尖顫抖,虎符血痕滲入鏡面,陰鏡浮現(xiàn)新字:
【終極代價(jià)解鎖條件:雙鏡合璧+鏡中人獻(xiàn)祭】
她正欲細(xì)看,忽覺指尖劇痛——鏡紋已爬至手腕,如藤蔓纏繞。
顧淮之猛然回頭,眼中血絲密布。
“住手!”他厲聲喝道,“你再催動一次,三時(shí)辰內(nèi)必失憶!”
她咬牙,不退反進(jìn),雙鏡交疊,正對月光。
“那你告訴我,”她聲音發(fā)顫,“三年前,你抹去的,究竟是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