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牙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那陣狂喜的激動過后,他很快便松開了我,恢復了那副首領的威嚴姿態(tài),只是看我的眼神,已經截然不同。那里面少了最初的審視和占有,多了幾分真實的看重,甚至……一絲小心翼翼的依賴。
這種轉變是微妙的,卻是決定性的。它意味著我從一件“物品”,變成了一個被他需要的“人”。
“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訴我?!彼粗遥Z氣鄭重地承諾,“只要我能弄到的,都會給你拿來?!?/p>
我心中安定下來,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我點了點頭,柔聲說:“這藥需要每天換一次,直到傷口上的黑氣完全消失。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進行太劇烈的戰(zhàn)斗,以免傷口再次裂開。”
我的語氣自然而然地帶上了一種醫(yī)囑般的口吻,而蒼牙竟也毫不反駁,只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他沉聲應道。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蒼牙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我每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他采集草藥、處理傷口。而他,則包攬了所有的狩獵和安全防衛(wèi)。他會帶回來最新鮮的獵物,最甜美的果子,甚至是一些亮晶晶的、我叫不出名字的石頭。他似乎想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表達他的“報酬”和“善意”。
我不再是他口中那個“完完全全屬于我”的附屬品,更像是一個被他供養(yǎng)起來的、珍貴的巫醫(yī)。
每天為他換藥的時候,是我們離得最近的時刻。我需要蹲在他身前,專注地清理他傷口上舊的藥泥,再敷上新的。他總是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火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賁張的肌肉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我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雄性荷爾蒙氣息,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頭頂。
有好幾次,我抬頭時,都會撞上他那雙專注凝視著我的暗金色眼眸。那眼神深邃而熾熱,像一團漩渦,幾乎要將我吸進去。每當這時,我都會心慌意亂地低下頭,假裝認真處理傷口,耳根卻不受控制地發(fā)燙。
我不知道他對我的“需要”,有多少是出于對“解藥”的依賴,又有多少摻雜了雄性對雌性的本能欲望。
這種模糊不清的關系,讓我既感到安全,又隱隱有些不安。
隨著治療的進行,他傷口上的黑氣肉眼可見地變淡,那些炭化的黑色血肉,也開始慢慢脫落,露出下面粉紅色的新肉。他的精神狀態(tài)也越來越好,不再像我剛來時那樣,時常流露出被傷痛折磨的陰沉和煩躁。
他話不多,但會用行動表達他的改變。
有一次,我采藥時不小心被帶刺的藤蔓劃傷了手臂,滲出了血珠。他看到后,二話不說,直接化作巨大的白虎形態(tài),沖進林子里,沒過多久,整片山林的獸吼聲都消失了。等他再回來時,手里拎著那株劃傷我的藤蔓的“主根”,而那一片區(qū)域的荊棘,都被他用利爪夷為了平地。
他將一種有止血效果的植物葉子嚼碎了,笨拙卻輕柔地敷在我的傷口上,全程緊繃著臉,一言不發(fā),但那雙暗金色的眸子里,卻滿是緊張和后怕。
那一刻,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我曾渴望從澤炎那里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珍視,卻只換來了冷酷的拋棄。而眼前這個霸道、兇猛的白虎,卻用他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庇護感。
然而,平靜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這天,我正在洞口處理蒼牙帶回來的獵物,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寧靜。
“蒼牙首領!”一個急切的聲音從山下傳來。
我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健壯的虎族獸人正飛快地攀上山崖,他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身上還沾著血跡。
蒼牙從洞里走了出來,眉頭緊鎖:“赤巖,發(fā)生什么事了?”
那個叫赤巖的獸人看到蒼牙,立刻單膝跪地,喘著粗氣匯報道:“首領,蛇族的人打過來了!他們說……說我們搶了他們的雌性,要我們交出去,否則就要開戰(zhàn)!”
蛇族?搶了他們的雌性?
我的心猛地一沉,瞬間就明白了,他們說的是我。
我下意識地看向蒼牙,只見他臉色一瞬間變得無比陰沉,一股駭人的殺氣從他身上迸發(fā)出來,連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澤炎那個廢物,自己丟掉的東西,還有臉回來要?”蒼牙冷笑一聲,暗金色的眸子里燃起熊熊怒火,“他帶了多少人來?”
“來了很多!幾乎是蛇族所有的戰(zhàn)士,還有……還有他們的巫醫(yī),黑沼?!背鄮r的臉上露出一絲懼色。
“黑沼?”蒼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那個老家伙也來了?”
他沉吟片刻,對我說道:“林月,你待在洞里,哪里都不要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來?!彼恼Z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放心,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p>
說完,他便跟著赤巖,化作一道白影,向山下掠去。
我站在洞口,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一顆心七上八下。澤炎……他居然會為了我,帶著整個部落的人打過來?這完全不符合他那冷酷自私的性格。
不對!
一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他不是為了我,他是為了“我”的價值!
蒼牙能看出的東西,澤炎或許后知后覺,也終于想明白了?;蛘?,是那個叫“黑沼”的巫醫(yī)提醒了他。我所謂的“純凈體質”,對這些強大的獸人而言,可能是一種極其稀有的、關乎部落未來的戰(zhàn)略資源。
澤炎不是后悔拋棄了我,他是后悔拋棄了一件他當時沒能估算出真實價值的“寶物”!
想通了這一點,我非但沒有感到一絲高興,反而覺得遍體生寒。無論是在澤炎這里,還是在蒼牙這里,我本質上,依然是一件可以被爭奪、被占有的“物品”。唯一的區(qū)別是,蒼牙目前需要“哄”著我這件物品,而澤炎,則想用武力直接搶回去。
我的命運,依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看著洞穴深處那堆曬干的藥草,又看了看火堆旁我用來搗藥的石板,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我要增加我的“價值”,增加到讓他們任何一方都不敢輕易傷害我,甚至需要依賴我的地步。
山下的喊殺聲和獸吼聲隱隱傳來,戰(zhàn)斗似乎已經爆發(fā)了。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翻找那些蒼牙為我收集來的各種植物。
我的現(xiàn)代知識,終于要在此時此刻,發(fā)揮它真正的作用了。
我不僅僅知道哪種草藥可以治傷,我還知道,哪幾種植物混合在一起,會產生麻痹神經的毒素;哪種蘑菇的粉末,撒在火里燃燒,會產生令人昏厥的煙霧;哪種植物的汁液,涂抹在武器上,能讓傷口血流不止……
這些在現(xiàn)代社會被法律嚴格管制的知識,此刻,卻成了我唯一的自保手段。
我飛快地忙碌起來,將不同的植物分類、搗碎、混合。我的動作越來越快,大腦卻越來越清晰??謶直灰环N前所未有的專注所取代。
不知過了多久,洞口的陽光被一個身影擋住了。
我警惕地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意想不到的臉。
是澤炎。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身上沾染著塵土和血跡,但那張俊美的臉依然冷漠。他那雙金色的豎瞳,此刻正復雜地盯著我,里面有懊悔、有貪婪,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林月,跟我回去?!彼_口說道,語氣生硬,像是在下達命令。
我慢慢站起身,手里還捏著一把剛剛磨好的、涂抹了麻痹毒素的石刀,將它藏在身后。
“回去?”我冷笑一聲,“回到哪里去?回到那個你隨時可以把我丟掉的洞穴嗎?”
澤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他似乎不習慣向人解釋什么?!爸笆俏义e了。我不知道你……你的體質如此特殊。黑沼巫醫(yī)告訴我,你是獸神賜予我們蛇族的‘凈體雌性’,只有你,才能凈化我們血脈里來自先祖的狂躁詛咒?!?/p>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