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晚覺得今天公司的氣氛格外詭異。
從她擠進(jìn)早高峰地鐵，踩著一雙平價小白鞋沖進(jìn)江城最頂級的寫字樓“寰宇中心”開始，周遭那些或明或暗的視線，就像細(xì)密的針，扎在她后背。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在她經(jīng)過時短暫退去，又在她走后洶涌澎湃。
“就是她吧？看著挺普通的啊……” “嘖嘖，人不可貌相，聽說拿了這個數(shù)……” “真的假的？顧總那么大方？那她怎么還來我們這小破公司上班？” “協(xié)議到期了唄，拿錢走人，總不能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蘇晚晚心頭莫名一沉，某種不祥的預(yù)感攫住她。她加快腳步，只想趕緊躲進(jìn)自己的工位。
手機(jī)在口袋里瘋狂震動，屏幕上彈出一條又一條來自閨蜜林薇的爆炸消息。
【薇薇安：晚晚！你看熱搜了嗎？！】 【薇薇安：臥槽！顧北辰他是不是有?。?！】 【薇薇安：接電話啊晚晚！你千萬別想不開！】
熱搜？
蘇晚晚指尖微涼，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點開了那個血紅色的“爆”字標(biāo)簽。
#顧北辰 分手費# #寰宇總裁天價補(bǔ)償合約嬌妻# #現(xiàn)實灰姑娘夢碎現(xiàn)場#
置頂是一條來自頂級八卦大V的微博，配了九宮格高清圖。
第一張，是昨天傍晚，她和她名義上的丈夫——寰宇集團(tuán)總裁顧北辰，在市中心那家以昂貴著稱的法式餐廳門口。照片里，顧北辰依舊是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側(cè)臉冷峻，眉目深邃，正將一張薄薄的卡片遞給她。拍攝角度極其刁鉆，完美捕捉到了他臉上那慣有的、仿佛在處理公務(wù)般的疏離與淡漠。
而第二張，是她獨自一人站在街邊，低著頭，手里緊緊攥著那張卡，身影在霓虹燈下顯得格外單薄孤寂。
第三張，第四張……甚至有一張模糊的銀行賬戶到賬短信截圖，上面那串長得令人眩暈的零，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配文極盡渲染：“【獨家爆料的！寰宇帝國總裁顧北辰疑與‘合約嬌妻’協(xié)議到期，男方豪擲千金和平分手！據(jù)悉，顧總為補(bǔ)償女方，支付天價分手費，數(shù)字驚掉下巴！現(xiàn)場無任何糾纏，女方安靜拿卡離開。所以，豪門愛情童話終究只是童話？】”
評論區(qū)早已炸裂，以每秒上千條的速度刷新。
“我就說嘛！顧北辰那種頂級男神怎么可能真娶一個普通女孩！果然是合約夫妻！” “臥槽！這分手費……是我?guī)纵呑佣假嵅坏降腻X！姐姐血賺??！還要什么自行車！” “賺什么賺？擺明了是羞辱?。∪昵啻壕蛽Q一張卡？顧北辰也太薄情了！” “樓上酸雞跳腳了？顧總?cè)手亮x盡了好吧？不然她一個普通大學(xué)生能進(jìn)寰宇上班？能見識上流社會？拿錢走人是最體面的結(jié)局了！” “只有我覺得這女的好可憐嗎……你看她一個人站在街邊的樣子，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可憐啥？拿著幾輩子花不完的錢‘可憐’？請讓我也這么可憐謝謝！”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進(jìn)蘇晚晚的眼睛，捅進(jìn)她的心臟。
原來昨天他那句罕見的“晚上一起吃飯”，是為了這個。
原來他遞過來的那張卡，不是他說的“項目獎金”，而是……分手費。
原來他們之間，只是一場有時限的合約。
巨大的耳鳴聲淹沒了周遭的一切，蘇晚晚臉色煞白，握著手機(jī)的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燈下的小丑，所有的難堪、狼狽、那深藏心底不愿承認(rèn)的情愫，都被赤裸裸地攤開在全網(wǎng)面前，供人品頭論足，肆意嘲弄。
社死，莫過于此。
“晚晚……”同事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憐憫和看好戲的復(fù)雜，“總監(jiān)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p>
總監(jiān)李莉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她將平板電腦推過來，屏幕上正是那條熱搜。
“蘇晚晚，我知道這是你的私事，但現(xiàn)在影響非常不好。公司內(nèi)網(wǎng)論壇已經(jīng)爆了，很多同事反映無法專心工作?！崩罾蛲屏送蒲坨R，語氣公事公辦，“總裁辦那邊剛來了電話，希望你能暫時休假，等風(fēng)波過去再說。”
休假？說得真好聽。其實就是變相辭退。
她成了寰宇集團(tuán)棄掉的卒子，為了保全那位高高在上的總裁的名聲。
蘇晚晚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眼眶里洶涌的酸澀。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這里哭。
“好的，總監(jiān)，我明白了?！彼穆曇舾蓾脦缀醢l(fā)不出聲。
回到工位，周圍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幾乎要將她洞穿。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東西，幾乎是逃離了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陽光刺眼，蘇晚晚卻覺得渾身發(fā)冷。包里那張冰冷的卡片和手機(jī)里依舊不斷彈出的推送消息，無一不在提醒著她，她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怎樣荒唐的、全民圍觀的“被分手”。
她掏出手機(jī)，下意識點開了那個置頂?shù)?、三年里卻鮮少有私人對話的微信頭像。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他助理發(fā)來的餐廳地址和時間。
她顫抖著手指，敲下一行字：“顧北辰，熱搜是怎么回事？那張卡……”
字打到一半，她又猛地全部刪除。
問他什么？問他是不是真的用錢買斷了這三年？問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只把她當(dāng)成一個明碼標(biāo)價的合約對象？自取其辱嗎？
她蘇晚晚就算再普通，也沒賤到那個地步。
她仰起頭，拼命把眼淚逼回去。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無聲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車牌號是一串囂張的連號。
后車窗降下，露出顧北辰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下頜線清晰冷厲，金絲眼鏡后的眼眸深不見底，看不出絲毫情緒。
“上車。”他開口，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磁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圍已經(jīng)有路人認(rèn)出了這輛車和這張臉，紛紛拿出手機(jī)偷偷拍攝。
蘇晚晚看著他，看著這個她偷偷愛了三年，卻在此刻讓她感到無比難堪和陌生的男人。
心底那片原本為他柔軟的地方，寸寸凍結(jié)。
她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清晰而堅定地拒絕了他。
“顧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錢我收到了。協(xié)議……到此為止?！?/p>
說完，她不再看他瞬間變得晦澀難明的眼神，毅然轉(zhuǎn)身，匯入了茫茫人海。
顧北辰坐在車內(nèi)，看著她決絕離開的纖細(xì)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眸色沉郁，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拿出手機(jī)，撥通特助的電話，語氣冰寒徹骨：“立刻，馬上，把熱搜撤干凈。查清楚，是誰拍的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