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狼狽的金光,撕裂長空,從東海之濱一路向西,連滾帶爬。
光芒之中,沒有半分天道圣人的威儀。
發(fā)髻散亂,僧袍破碎,臉上那個熊貓爪印,愈發(fā)紅腫。
準提圣人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逃得越遠越好!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生怕那條狗,那只熊貓,還有那個恐怖的年輕人,會追上來。
他這一路,用上了吃奶的力氣,燃燒圣人本源都在所不惜。
直到他看到那座矗立在天地之間,散發(fā)著無量佛光的須彌山,他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下了一半。
終于,到家了。
他一個踉蹌,直接跌落在須彌山的山門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接引道人早已等候在此。
他全程目睹了東海發(fā)生的一切。
“師弟……”
接引的聲音,比他臉上的表情還要苦澀。
“你……回來了。”
準提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師兄,之前被強行壓抑下去的恐懼、委屈、后怕,一股腦地涌了上來。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噗通”一聲。
這位在洪荒之中橫行無忌的西方教二教主,竟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接引長嘆一聲,上前將他扶起。
“師弟,先進來再說?!?/p>
兩人回到了大雄寶殿。
準提癱坐在蒲團上,眼神空洞,還在回想著無極宮前發(fā)生的一幕幕。
接引沒有催促他。
大殿里,一片死寂。
過了許久,接引才幽幽開口,聲音里帶著微微顫抖。
“那六根清凈竹……”
提到這件寶貝,準提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沒了?!?/p>
“被……吃了?!?/p>
接引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雖然他親眼看到了,可從師弟口中親口說出來,那種沖擊力,還是讓他道心不穩(wěn)。
那可是極品先天靈寶啊!
是他們師兄弟二人證道之物,與西方教氣運相連。
竟然就這么……被當成零食給啃了?
那熊貓的牙口,是混沌神鐵做的嗎。
“師兄?!?/p>
準提終于緩過了一口氣,他抓住接引的衣袖,聲音嘶啞。
“我錯了?!?/p>
“我們都錯了。”
“錯得離譜!”
接引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聽著。
“那通天,根本不是孤掌難鳴!他哪里是軟弱可欺!”
“他就是個老銀幣!洪荒第一老銀幣!”
準提的聲音里充滿了悲憤。
“家門口養(yǎng)著兩尊那種級別的存在當寵物,他還跟我們裝可憐?說什么截教勢弱,需要我們幫忙?”
“他那是需要幫忙嗎?他那是想把我們騙過去,一鍋端了啊!”
準提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有些癲狂。
“師兄,你沒親身感受,你不知道那有多恐怖!”
“那條狗,那只熊貓,絕對是混元大羅金仙!而且不是我們這種天道圣人,他們的道,古老,霸道,不講道理!”
“我在他們面前,連元神都動彈不得,就像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雞!”
接引的臉上,苦澀更濃。
他何嘗不知道。
那熊貓一巴掌,能將準提抽飛。
那大黃狗一聲叫,能讓準提的圣人法則崩潰。
這種實力,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
“最可怕的……”
準提的聲音壓低了,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是那個年輕人?!?/p>
“他身上,什么都沒有,就是個凡人。可他站在那里,我感覺我面對的不是一個人,是一整個混沌!”
“他幾句話,就破了我的道心。師兄,你知道嗎?我的道心,碎了!”
“那不是神通,也不是法術,只用了一張嘴,就把我的道心說碎了!”
“我們在他面前,連螻蟻都算不上。我們辛辛苦苦謀劃的封神大劫,在他眼里,可能就是一場小孩子過家家?!?/p>
準提慘笑一聲。
“我還想著替天行道,毀他道場?,F(xiàn)在想來,真是可笑?!?/p>
“我感覺,只要他愿意,一個念頭,就能讓我們整個西方教,連同須彌山一起,從洪荒徹底消失,連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來?!?/p>
接引聽著師弟的話,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放在膝上的雙手,攥得死死的。
許久之后,他才睜開眼,問道:“師弟,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這個問題,讓準提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眼中的恐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清明。
“退!”
準提斬釘截鐵地吐出一個字。
“師兄,這封神大劫,我們不能再摻和了!”
“什么西方大興,什么三千紅塵客,都是虛的!命要是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我們之前答應元始,聯(lián)手打壓截教,是以為通天背后無人?!?/p>
“現(xiàn)在呢?通天背后站著的是一尊我們連仰望資格都沒有的恐怖存在!”
“我們還去打壓截教?那不是找死嗎?”
“真把截教逼到絕路,把通天打急了,那位一出手,別說元始和老子,怕是連老師都護不住我們!”
準提的分析,字字誅心。
接引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想到了元始天尊許諾的那些好處。
截教萬仙,闡教十二金仙中的幾位,還有那燃燈道人,都與西方有緣。
若是這次大劫功成,西方教的氣運,將迎來一次史無前例的暴漲。
這是他畢生的夙愿。
可是……
接引看了一眼師弟臉上那個清晰的熊貓爪印,又想起了那根被當成零嘴啃的六根清凈竹。
所有的雄心壯志,所有的謀劃算計,都在這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被擊得粉碎。
風險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師兄,別再猶豫了!”
準提急切地說道。
“我們現(xiàn)在抽身,還來得及!就當是……破財免災了!”
“一根六根清凈竹,換我們西方教的傳承,換我們師兄弟二人的性命,值了!”
”不過我們可以將這些告訴元始和太上,讓他們打去吧,咱們師兄弟二人保住性命最要緊?!?/p>
接引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仿佛嘆盡了西方八百旁門的無盡愁苦。
“師弟……”
“你說的,有道理?!?/p>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了大殿門口,看著西方那片依舊貧瘠的土地。
“傳我法旨?!?/p>
“即刻起,所有西方教弟子,關閉山門,靜誦黃庭,不得踏出須彌山半步?!?/p>
“封神大劫,我西方教……退出了。”
準提聞言,那顆破碎的道心,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安放的角落。
他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癱在蒲團上,一動也不想動。
退了就好。
退了就好啊。
從今天起,什么闡教,什么截教,什么封神榜,都跟他們西方?jīng)]有半毛錢關系了。
天塌下來,有那幾位頂著。
他們只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苦日子就行了。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