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你有用嗎?" 林曉燕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李建軍的手背上,滾燙的,
"當(dāng)時我爹被隔離審查,隨時可能被抓!我告訴你,讓你跟我一起擔(dān)驚受怕?
讓你軍校政審?fù)ú贿^?" 她猛地推開他,聲音里充滿了絕望,"李建軍,你以為我愿意嗎?
你以為嫁給那個傻子我心里好受嗎?""傻子"兩個字像顆炸彈,在李建軍的腦子里炸開。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竹竿,衣服散落一地。
水紅色的的確良短袖落在他的軍靴旁,領(lǐng)口的梅花刺繡被露水打濕,像朵泣血的花。
"你說什么?"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你丈夫......"林曉燕蹲在地上,
抱著膝蓋失聲痛哭。六年的委屈、隱忍、痛苦,像決堤的洪水,
在這個清晨的陽臺上傾瀉而出。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
銷社主任的威逼利誘、為了醫(yī)藥費的妥協(xié)、婚后丈夫的家暴......李建軍靜靜地聽著,
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他想起王教授的話:"未被表達(dá)的情緒永遠(yuǎn)不會消亡。" 原來這六年來,
他們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承受著同一個傷口的疼痛。"對不起。" 他蹲下來,
輕輕拍著林曉燕的背,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軍裝上的肩章硌著她的胳膊,她卻沒有躲開。
"我不后悔。" 林曉燕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至少你當(dāng)上了軍官,
至少你家成了光榮軍屬。" 她指著門楣上那個褪色的牌匾,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嘲,
"我媽說,這都是命。"李建軍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陽光正好照在"光榮軍屬"四個字上,
粉白色的油漆剝落處露出里面的木頭紋理,像道愈合不了的傷疤。
他突然想起六年前那個下午,防空洞里的黑暗,分手通告的冰冷,
還有自己那句**"我要去當(dāng)兵,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原來命運早就寫好了劇本,
他們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身不由己。"跟他離婚吧。" 李建軍突然說,
聲音堅定得像在下達(dá)命令。林曉燕的身體僵住了。她看著李建軍,眼睛里閃過一絲希望,
又迅速熄滅。"離不了。" 她苦笑著搖頭,"他爸是供銷社主任,跟法院院長是戰(zhàn)友。
再說......" 她摸了摸肚子,那里還沒有明顯的隆起,"我懷孕了。
"最后那句話像顆原子彈,在李建軍的世界里轟然爆炸。他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耳邊嗡嗡作響,
什么也聽不見了。陽光刺眼,蟬鳴聒噪,林曉燕的臉在他眼前變得模糊,像幅失焦的畫。
"恭喜你。" 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可怕。林曉燕猛地站起來,
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失望。"李建軍!" 她的聲音尖利得像要劃破空氣,
"你就只會說這個嗎?恭喜?"李建軍沒有回答。他彎腰撿起散落的衣服,
一件一件地晾在繩子上。
花襯衫、爹的藍(lán)布中山裝、小妹的的確良連衣裙......還有那件水紅色的的確良短袖,
他把它晾在最邊上,離自己的作訓(xùn)服很遠(yuǎn)很遠(yuǎn)。"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說,
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分配到新疆塔城,邊防團(tuán)。"林曉燕的身體晃了晃,
扶住了陽臺的欄桿。晨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內(nèi)衣。"什么時候的事?
" 她的聲音很輕,像嘆息。"昨天收到的通知。" 李建軍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
轉(zhuǎn)身看著她,"三年輪換,也許......回不來了。
"邊疆的危險他沒說——去年南疆沖突,他們系就有兩個學(xué)員犧牲了。
林曉燕卻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里的光徹底熄滅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
"那......祝你前程似錦。" 她輕聲說,像在背誦一句早已準(zhǔn)備好的臺詞。
李建軍的心猛地一疼。這句話小妹信里寫過,現(xiàn)在從她嘴里說出來,像把鈍刀子,
割得他鮮血淋漓。他想起四年前在軍校圖書館讀到的那句話:"所有的離別,
都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文人的自欺欺人。"照片還給你。
" 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個用手帕包裹的小盒子,放在陽臺的水泥臺上,"本來想還給你的,
現(xiàn)在......留著也沒用了。"林曉燕看著那個熟悉的鐵盒子,手卻像灌了鉛,
怎么也抬不起來。那是她十六歲生日時,李建軍用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買的,
里面裝著他們所有的信件和照片。"你留著吧。" 她轉(zhuǎn)過身,聲音帶著哭腔,
"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個念想。"說完,她幾乎是逃也似的沖進(jìn)樓道。
水紅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時,李建軍聽見她壓抑的哭聲,像受傷的小動物,
在寂靜的清晨里回蕩。陽臺上只剩下李建軍一個人。晨風(fēng)卷起他剛晾好的作訓(xùn)服,
衣角掃過他的臉頰,帶著露水的冰涼。他拿起那個鐵盒子,感覺有千斤重。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在上面,反射出細(xì)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眼淚。
遠(yuǎn)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悠長而蒼涼。李建軍想起王教授的話:"痛苦是最好的戰(zhàn)術(shù)偽裝。
" 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有些傷口,注定要藏一輩子,像軍人的迷彩服,
把最柔軟的地方,藏在最堅硬的鎧甲下面。他打開鐵盒子,拿出那張泛黃的照片。
林曉燕的笑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背后的黑板報上"歡迎新同學(xué)"五個字,像五把鑰匙,
打開了他記憶的閘門。"前程似錦。" 李建軍對著照片輕聲說,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砸在照片上女孩的臉上,"我祝你......歲歲平安。"露水還在從梧桐樹葉上滑落,
砸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像誰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晾衣繩上的軍裝和水紅色的確良短袖在晨風(fēng)中輕輕搖晃,偶爾碰到一起,又迅速分開,
像兩個再也回不去的人。門開了,娘端著早飯出來,看見李建軍通紅的眼睛,什么也沒問,
只是把一個煮雞蛋塞進(jìn)他手里。"趁熱吃。" 娘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溫暖的力量,
"到了部隊好好干,別惦記家里。"李建軍點點頭,把雞蛋塞進(jìn)嘴里,
蛋黃的腥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像六年的時光,又苦又澀。他看著遠(yuǎn)處的煙囪,
看著晾衣繩上飄動的衣服,看著那個空蕩蕩的陽臺角落,突然覺得,這個夏天,
好像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了。
7 7 武裝部的紅色通知書(1990年夏)1990年7月18日,
上午9點23分縣武裝部的紅磚樓在暴雨后的陽光下冒著熱氣,墻根處長滿了青苔。
李建軍站在二樓走廊盡頭的窗前,手里捏著那張剛領(lǐng)到的分配通知書,紅紙黑字燙著軍徽,
像塊烙鐵燙得他手心發(fā)疼——"新疆塔城軍分區(qū)邊防團(tuán),報到日期:1990年8月1日"。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混合著爭吵聲。李建軍皺了皺眉,這種地方不該有爭吵。
他下意識地挺直腰板,上尉軍裝的肩章在日光燈下閃著冷光,像兩道沉默的閃電。
"我不回去!今天必須把手續(xù)辦了!" 女人的聲音尖利得像要劃破空氣,帶著哭腔。
李建軍的心臟驟然收縮。這個聲音......他猛地轉(zhuǎn)過身,看見走廊拐角處,
林曉燕正被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的男人拉扯著。她的頭發(fā)凌亂,布鞋掉了一只,
懷里緊緊抱著個牛皮紙信封,像抱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男人身后跟著兩個穿制服的人,
胸牌上寫著"供銷社治安"。"林曉燕!" 李建軍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林曉燕的身體僵住了。她緩緩轉(zhuǎn)過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臉上還有清晰的巴掌印。
看見李建軍的瞬間,她懷里的信封"啪嗒"掉在地上,幾張紙散落出來——離婚申請書,
還有一張醫(yī)院的診斷證明。"李建軍?你來這兒干什么?
" 那個男人警惕地?fù)踉诹謺匝嗝媲埃茄蹛汉莺莸囟⒅罱ㄜ姷能娧b,"我警告你,
少管閑事!"李建軍認(rèn)得他——供銷社主任的兒子,王強。去年回家探親時,
小妹指著供銷社門口那個開著嘉陵摩托車的男人說:"那就是林曉燕的對象。
"當(dāng)時他只覺得刺眼,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我來領(lǐng)分配通知書。
" 李建軍的聲音冷得像冰,目光越過王強,落在林曉燕身上,"她是我朋友,我不能不管。
""朋友?" 王強嗤笑一聲,伸手就要推李建軍,"我看是奸夫淫婦吧!
"李建軍的手閃電般抓住王強的手腕,關(guān)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
在軍校練了四年的擒拿術(shù)不是白給的,王強疼得臉都白了,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雞。
"嘴巴放干凈點。" 李建軍的眼神像刀子,"這里是武裝部,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兩個治安員對視一眼,不敢上前。武裝部的干事老王聽見動靜從辦公室出來,
看見這場景皺起了眉頭:"怎么回事?吵什么吵!""王干事!" 王強像看見救星,
"這小子勾引我媳婦!您快把他抓起來!
"老王的目光在李建軍的軍裝和林曉燕通紅的眼睛之間轉(zhuǎn)了一圈,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都給我進(jìn)來!" 他板著臉指了指辦公室,"有話好好說,別在走廊里丟人現(xiàn)眼!
"辦公室里的空氣像凝固的豬油。老王泡了三杯茶,茶葉在玻璃杯中舒展,
像他們此刻糾纏不清的命運。李建軍坐在靠墻的長椅上,
軍靴在水泥地上蹭出細(xì)微的聲響;王強梗著脖子坐在椅子上,
時不時瞪林曉燕一眼;林曉燕則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眼淚無聲地滴在軍綠色的帆布包上。
"說吧,怎么回事?" 老王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王強身上。"他勾引我媳婦!
" 王強又開始嚷嚷,"我們結(jié)婚才半年,她就鬧離婚,肯定是這小子搞的鬼!""我沒有!
" 林曉燕猛地抬起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是我要離婚!他打我!
他爸還......" 她突然停住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李建軍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起昨天陽臺上林曉燕那句**"離不了"**,想起她手腕上的淤青,
想起王強身后那兩個治安員——原來這半年來,她過的是這種日子。"你打老婆?
" 老王的臉色沉了下來,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婚姻法》規(guī)定,
家庭暴力是違法行為!"王強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但還是嘴硬:"夫妻吵架,
磕磕碰碰難免的......""是難免還是經(jīng)常?" 李建軍突然開口,
聲音不大卻帶著股懾人的力量,"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負(fù)得起責(zé)任嗎?
"這句話像顆炸彈,在辦公室里炸開。王強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像見了鬼似的看著林曉燕的肚子:"你......你懷孕了?"林曉燕的臉?biāo)查g慘白如紙。
她下意識地護(hù)住肚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李建軍也愣住了——他昨天只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好啊你個賤人!" 王強猛地站起來,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就要砸過去,
"竟然懷了野種!""住手!" 李建軍和老王同時吼道。李建軍一把將林曉燕拉到身后,
軍靴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搪瓷缸擦著他的肩膀飛過,
砸在墻上的"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宣傳畫上,留下個深色的印記。"王強!你太過分了!
" 老王氣得發(fā)抖,指著門口,"你給我出去!否則我叫保衛(wèi)科了!
"王強看看怒氣沖沖的老王,又看看眼神冰冷的李建軍,終于慫了。他指著林曉燕的鼻子,
撂下句狠話:"你給我等著!這婚你休想離!" 說完帶著兩個治安員灰溜溜地走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nèi)齻€人。林曉燕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fā)抖,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李建軍蹲在她面前,看見她手腕上的淤青已經(jīng)發(fā)紫,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
"孩子......"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是他的?"林曉燕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后把臉埋在膝蓋里,哭得像個孩子。
"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他喝醉了對我做了那種事......我本來想打掉的......"李建軍的心徹底涼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陽光刺眼,操場上有幾個新兵正在訓(xùn)練隊列,
口號聲整齊劃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他想起自己的新兵連,
想起張猛班長的話:"在戰(zhàn)場上,猶豫就會送命。" 可現(xiàn)在,他連選擇的勇氣都沒有。
"離婚需要多少錢?" 他突然問,聲音平靜得可怕。林曉燕猛地抬起頭,
里閃過一絲希望:"他爸說要五千塊......還說要去部隊告你......"五千塊。
李建軍倒吸一口涼氣。他現(xiàn)在所有的積蓄加起來才兩百八十塊,是省吃儉用四年攢下的。
邊疆的津貼雖然高些,但要攢夠五千塊,至少需要十年——如果他能活到十年的話。
"我這里有兩百八。" 他掏出錢包,把里面所有的錢都倒在桌上,"你先拿著。
剩下的......我去想辦法。""不行!" 林曉燕把錢推回來,眼淚又掉了下來,
"這是你的血汗錢!我不能要!再說......" 她看著李建軍的軍裝,
聲音低得像嘆息,"你馬上要去邊疆了,那里危險,身上不能沒錢。
"李建軍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昨天陽臺上那句**"也許回不來了",
想起王教授說的"痛苦是最好的戰(zhàn)術(shù)偽裝"**,
突然覺得無比諷刺——他能面對戰(zhàn)場上的槍林彈雨,卻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hù)不了。"拿著。
" 他把錢硬塞進(jìn)林曉燕手里,手指觸到她冰涼的皮膚,
"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我借你的。等你離婚了,找個好工作,再還我。
"林曉燕看著手里的錢,又看看李建軍堅定的眼神,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鼻涕糊了一臉:"建軍......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起來!
" 李建軍趕緊把她拉起來,動作太猛扯到了她的胳膊,疼得她"嘶"了一聲,"別這樣,
讓人看見不好。"老王不知什么時候出去了,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陽光透過窗戶,
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幅破碎的拼圖。林曉燕突然抱住李建軍,頭埋在他的軍裝領(lǐng)口,
哭得撕心裂肺。"我不想拖累你......" 她的聲音悶悶的,"你是軍官,
你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李建軍的手懸在半空,想抱又不敢抱。
軍裝上的肩章硌著林曉燕的臉,她卻毫不在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聞到她頭發(fā)上的肥皂味,想起新兵連時王鐵柱唱的那首跑調(diào)的《我的中國心》,
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輕輕推開林曉燕,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上午十點的火車。"林曉燕的身體僵住了。她看著李建軍,眼睛里充滿了絕望和不舍。
"我去送你。"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李建軍想拒絕,
卻看見她眼里的光——那是他六年來夢寐以求的光,現(xiàn)在終于看見了,卻要在離別的時候。
他點點頭,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從武裝部出來時,天色已經(jīng)陰沉下來。林曉燕走在前面,
腳步緩慢,像拖著千斤重?fù)?dān)。李建軍跟在后面,手里捏著那張紅色的分配通知書,
感覺有千斤重。路過供銷社門口時,王強帶著幾個人站在臺階上,惡狠狠地盯著他們。
林曉燕下意識地往李建軍身后躲了躲,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李建軍挺直腰板,
上尉軍裝在陰沉的天色里像團(tuán)燃燒的火。"我們走。" 他輕聲說,
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平靜。走過三條街,路過兩個菜市場,快到家門口時,
林曉燕突然停下腳步。她從布袋里掏出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
塞到李建軍手里:"這個你拿著。"李建軍攤開手,
看見手帕里包著的是枚軍功章——是他昨天放在陽臺上的那枚三等功獎?wù)隆?/p>
"你這是......""戴著它,就像我在你身邊。" 林曉燕的眼睛里閃著淚光,
卻努力擠出個微笑,"到了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別惦記我。"李建軍握緊軍功章,
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卻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溫度。他看著林曉燕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
水紅色的的確良短袖在陰沉的天色里像團(tuán)微弱的火,越走越遠(yuǎn),終于消失在街角?;氐郊視r,
娘正在廚房做飯,爹坐在堂屋抽旱煙,煙霧繚繞中,"光榮軍屬"的牌匾顯得格外刺眼。
李建軍把軍功章小心翼翼地別在軍裝領(lǐng)口,然后走到爹面前,"啪"地敬了個軍禮。"報告!
兒子李建軍,奉命赴新疆塔城邊防團(tuán)服役!請爹娘放心!"爹的旱煙桿"啪嗒"掉在地上,
娘從廚房跑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面粉。他們看著李建軍領(lǐng)口的軍功章,又看看他通紅的眼睛,
什么也沒問,只是把他拉到桌邊,往他碗里夾了塊紅燒肉。"多吃點。" 娘的聲音哽咽著,
"到了那邊要聽領(lǐng)導(dǎo)的話,好好干。"李建軍點點頭,把紅燒肉塞進(jìn)嘴里,
卻嘗不出什么味道。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遠(yuǎn)處傳來隆隆的雷聲,像是暴風(fēng)雨的前兆。
他知道,這個夏天還沒有結(jié)束,而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真正的考驗。晚上躺在床上,
李建軍輾轉(zhuǎn)難眠。他摸著領(lǐng)口的軍功章,想起林曉燕紅腫的眼睛,想起王強囂張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