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奉天殿，大朝。
金碧輝煌的殿堂內(nèi)，文武百官山呼萬歲，聲震屋瓦。北疆大捷，傳國玉璽歸明，此乃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祥瑞，足以彪炳史冊。
群臣個個紅光滿面，賀表如潮水般涌向御座。
“臣等恭賀陛下！天佑大明，神器歸位，此乃陛下圣德感天動地，武功赫赫所致！”
“李文忠將軍神勇，陛下運籌帷幄，方有此曠世奇功！實乃我大明之福，萬民之幸！”
“傳國玉璽重光，天命昭昭，大明國祚必將綿延萬世，永世其昌！”
頌揚聲此起彼伏。
朱元璋端坐龍椅，額角的白布藏于冕旒之中，冕旒的珠串微微晃動，遮擋著他眼底的陰霾。
群臣激昂的賀詞此時此刻比那句朱扒皮更讓他感到嘲弄與暴躁。
“萬世其昌？永世其昌？”
朱元璋壓下心中的那份暴躁感。
萬世永昌？！276年！萬世只有276年！
咱的妹子！咱的大兒！咱的孫兒！咱的江山?。。?/p>
他眼前閃一絲殺意，真想將親軍都尉都喚來，將這些滿口萬世的朝臣們挨個砍了，剝皮萱草做成藍(lán)玉同款手辦！
藍(lán)玉同款手辦？
朱元璋自己也是一呆，這個詞似乎是在《明朝那些事兒》的書頁中，由小妖賊自己寫上去的批注。
他還寫了什么？！
對了！他在書的末尾寫了‘我們這個時代幻想的工業(yè)大明，終究只是后人對最后一個漢人王朝的期望與不甘的哀嘆，失去了大航海時代，工業(yè)革命的先機，最終落后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無奈?！?/p>
‘工業(yè)化？’‘大航海時代？’
那些東西他看不懂，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看著眼下的這些除了山呼萬歲，高喊著延綿萬世，永世昌盛的廢物們。
朱元璋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那個小妖孽是來自未來，是他的二十四世孫！
小妖孽的手里有萬世永昌的鑰匙！
“陛下？”禮部尚書崔亮見皇帝久久不語，神色恍惚，試探著又提高聲音復(fù)述了一遍賀表。
朱元璋猛地回神，那目光依舊帶著帝王的威壓甚至多了更多的殺意，掃過殿下群臣。抬手聲音中滿是不耐煩：“嗯…此戰(zhàn)…文忠…功勛卓著…李幼錫…忠勇可嘉…追封厚恤…已行文天下…其余封賞…著兵部、吏部…會同太子…議定章程…呈報上來…”
他的話語簡短，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仿佛這場足以讓任何帝王欣喜若狂的大捷，是個最尋常甚至讓他不耐煩的事情。
殿內(nèi)氣氛微凝。
個個都是人精，今日太子朱標(biāo)告假未朝，昨天夜里宮中似乎又什么變故。
群臣一早便感覺今日早朝怕是不那么平靜，現(xiàn)在更是察覺到皇上眼中的殺意，一個個瑟縮著，金鑾殿上原本賀捷的喜悅瞬間被一種莫名的忐忑取代。
朱元璋根本無心留意臣下的心思既然無人上奏那今日早朝便到此為止。
“退朝吧！”朱元璋手一擺便直接起身離開。
“退朝！！！”杜安道尖著嗓子喊完轉(zhuǎn)身就快步跟了上去。
坤寧宮外
宮門緊閉，比往日森嚴(yán)了數(shù)倍。
一掌事女官如同門神般帶著幾個健壯宮女守在門口。
那帶頭的女官姓沈，人稱沈姑姑，跟隨皇后最早，也是最年長的女官。
此時她正帶著幾個健婦，低著頭，恭順卻執(zhí)著的站在宮門口。
朱元璋的身影剛出現(xiàn)在宮道盡頭，沈姑姑便帶著宮女們齊齊跪下，但身體卻紋絲不動地?fù)踉陂T前。
“奴婢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甭曇艄Ь矗瑓s毫無讓路的意思。
“讓開！咱要進(jìn)去看看！”
朱元璋眉頭緊鎖，語氣不善。
沈姑姑頭垂得更低，聲音卻異常清晰堅定：“回稟陛下，皇后娘娘有旨：鳳體違和，需靜養(yǎng)，任何人不得打擾。陛下亦不例外。請陛下體恤娘娘，回駕歇息吧?！?/p>
“任何人？咱也不行？！”朱元璋的怒火騰地一下又竄了上來，額角傷口隱隱作痛，“放肆！這天下還有咱不能去的地方？！給咱讓開！”
他上前一步，試圖硬闖。沈姑姑和宮女們雖不敢觸碰龍體，卻迅速組成一道人墻，口中齊聲道：“請陛下回駕！娘娘懿旨，奴婢等萬死不敢違抗！”
“萬死？好！那你們就去死！”朱元璋怒極，指著這些宮女“王二虎！把她們給咱拖下去！”
王二虎頓時臉色煞白，這簡直就是送命題??！
就在場面一時有點僵住時候，突然一個憤怒的女聲傳了過來！
“朱重八！你昨日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居然還要跑到我的坤寧宮發(fā)威來了！？咱的這些女官，宮女！你碰一個試試看？！”
朱元璋如遭重?fù)?，高大的身軀晃了晃。
他沖到門前，不再是那個睥睨天下的帝王，更像一個做錯了事的丈夫和父親。
他用力拍打著門板，聲音盡是焦躁和懇求：
“妹子！妹子你開門！咱…咱不是來審問的！咱…咱就想看看他！看看那孩子！咱保證，咱就看看，不說話，不吵他！咱…咱知道他傷得重…咱…咱心里也…”
“疼”字卡在喉嚨里，他說不出口。
可就這樣沉默了片刻，馬皇后的聲音帶著極度的失望：“朱重八，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帶著什么心思來的！你就沒想過這孩子的安危？！你就沒想過他突然來到這個地方的恐慌和不安！”
“就你那點小心思，你瞞的了別人瞞不住我馬秀英！！”
“朱重八！不！朱元璋！朱皇帝！”
“你就在那龍椅上，抱著你的江山過日子去吧！！滾！”
最后那個“滾”字，如同冰錐，狠狠扎進(jìn)朱元璋的心窩。
他拍門的手無力地垂下，高大的背影在緊閉的朱門前顯得異常佝僂和孤獨。
他怔怔地站在門外，聽著門內(nèi)隱約傳來的壓抑啜泣聲，許久，許久....
“陛下？”杜安道小心翼翼的問道。
朱元璋才像是回過神來，慢慢的倚著宮門坐了下來。
“咱就在這里等....”
“咱妹子不會....”
“不給咱開門的...”
大本堂某個角落里，一個小太監(jiān)與一身著絳紅色錦袍的小孩，蹲著聚在墻角陰影。
“小鼻涕？”那錦袍小孩皮膚是風(fēng)吹日曬的黝黑，臉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與機敏，他伸著脖子左右望了一下說：“要是沒有要事，你把本王叫出來，若是被先生發(fā)現(xiàn)了告訴父皇?！?/p>
“哼哼，本王要是吃了板子，到時候也非打死你！”
“誒呦~四殿下，這...這可是要緊的事兒哦~”小鼻涕臉上帶著驚恐和后怕，伸著脖子四處張望了一下“昨夜的事兒，您知道么？”
“昨夜？”小孩微微瞇眼，宮中出了事兒，雖然封鎖了消息但不可能完全封鎖的住。
“是個小貴人?！毙”翘樾÷暤溃骸笆乩帉m偏殿的小宮女杏兒，是我同鄉(xiāng)，她偷偷告訴我，那小貴人跟四殿下幾乎一模一樣！就是…就是特白凈，看起來粉雕玉琢的像個瓷娃娃…”
下一秒的，小鼻涕禁聲了，他看見四殿下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看趕忙回到主題。
“杏兒說，那小貴人不知道犯了啥事兒被....”
小鼻涕指了指天上說：“打了個半死，昏過去了，還沒醒，現(xiàn)在在坤寧宮，皇后娘娘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親自守著，誰也不讓靠近細(xì)看！”
陰影里，朱棣的呼吸驟然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