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聽出了我語氣里的異常和絕望，張嬸終于不再追問：“行行行！窈窈你別急！我這就去找你張奶奶！這就去！”
電話被掛斷。
我靠著冰冷的瓷磚墻壁，大口喘著氣，心臟狂跳得快要炸開。
林風(fēng)律師。是我媽留給我的那張存單開戶行指定的合作律師事務(wù)所的律師。存單背面的密碼下方，還有一個不起眼的電話號碼和一個名字：林風(fēng)。這是我最后的底牌。我提前用公用電話聯(lián)系過他，支付了高昂的預(yù)付金，委托他執(zhí)行一項極其特殊的任務(wù)——在我發(fā)出“計劃啟動”信號后，立刻拿著我媽留下的“東西”（那張照片和存單復(fù)印件），去找一個人。
一個能真正撼動陸家根基的人。
陸沉舟的母親——沈玉茹。
一個深居簡出、吃齋念佛、幾乎被陸家遺忘，卻對陸正霆有著絕對影響力、并且對當(dāng)年丈夫疑似出軌之事耿耿于懷幾十年的女人。
陸沉嶼能攪渾水，沈玉茹才能真正定乾坤！
做完這一切，我迅速扣下電池，拔出SIM卡，將手機(jī)重新藏回水箱夾層，沖掉SIM卡。然后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
外面的混亂還在繼續(xù)。律師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手機(jī)掉在腳邊。女保鏢也失了方寸，焦躁地走來走去。
“陸先生……聯(lián)系不上……秘書說……說那輛車確實是陸總常坐的……去機(jī)場接顧小姐的……”律師失魂落魄地喃喃。
顧清清？陸沉舟在這種時候還想著去接她？真是情深義重啊。我心里冷笑。
我虛弱地走回病床邊，躺下，拉起被子蓋好，閉上眼睛。仿佛外面的一切與我無關(guān)。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每一分鐘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病房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律師的手機(jī)突然瘋狂地響了起來！
他像是被電擊一樣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jī)接通。
“喂？！……什……什么？！沈……沈夫人？！她……她怎么會……”律師的臉色瞬間變得比剛才還要難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沈玉茹！她出手了！
我緊閉著眼，被子下的手卻緊緊攥成了拳。
“……是……是……我明白……明白……我立刻處理！立刻！”律師對著電話點頭哈腰，語氣充滿了驚恐和敬畏。
掛了電話，律師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差點癱軟在地。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他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走到我床邊，聲音干澀無比：
“簡……簡女士……”他連稱呼都變了，帶著小心翼翼的敬畏，“關(guān)于……關(guān)于那份親子鑒定……”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措辭。
“沈夫人……親自過問了……她老人家說……孩子是陸家的血脈，毋庸置疑……無需……無需再做任何鑒定……”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我依舊閉著眼、毫無反應(yīng)的臉，硬著頭皮繼續(xù)道：
“沈夫人還說……陸家血脈不容混淆……讓……讓小少爺……即刻……認(rèn)祖歸宗……入……入族譜……”
“至于您……”律師的聲音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或許是畏懼？），“沈夫人的意思……您身體虛弱……需要靜養(yǎng)……等您出了月子……陸家……會安排好一切……讓您……安心離開……”
安心離開？
我心底一片冰冷。
沈玉茹果然夠狠。她出面保下了孩子的身份，徹底坐實了陸家長房嫡孫的地位，斷了所有質(zhì)疑（尤其是陸沉嶼那邊）的可能。但對我這個“工具”，她選擇了最直接的處理方式——用錢打發(fā)走，永絕后患。
這結(jié)果，在我的預(yù)料之中。甚至比我預(yù)想的還要好。至少，孩子的地位徹底穩(wěn)了。
我緩緩睜開眼，看向律師，眼神空洞而疲憊。
“知道了?！蔽逸p聲說，聲音沙啞得厲害，“我累了，想休息?！?/p>
律師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好的好的！簡女士您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隨時叫我們！”他幾乎是逃也似的帶著女保鏢退出了病房。
門被輕輕關(guān)上。
病房里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
死一般的寂靜。
我側(cè)過頭，望向窗外。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深秋的傍晚，暮色四合，透著一種蕭瑟的涼意。
我的孩子……此刻在新生兒觀察室……他還那么小……
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瞬間浸濕了枕巾。
我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身體因為無聲的哭泣而劇烈地顫抖著。
別哭，簡窈。
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孩子活著，平安，有了最好的身份和未來……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可心，為什么還是這么痛？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塊。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吃飯，睡覺，接受檢查。
陸沉舟的死訊很快被陸家壓了下去，對外只稱是“嚴(yán)重車禍，正在國外接受治療”。陸氏集團(tuán)由沈玉茹暫時坐鎮(zhèn)，陸沉嶼那邊果然偃旗息鼓。
我的病房安保級別更高了。但陸家的人，除了按時送東西的護(hù)士和偶爾出現(xiàn)的律師，再無人踏足。
孩子，我一次也沒能再見到。
只是律師帶來過幾張照片。小小的嬰兒，躺在保溫箱里，閉著眼睛，睡得香甜。
照片被我撫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邊緣都起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