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哥用我換了條人魚老婆?!蔽铱粗媲斑@條雄性人魚,把這句話又嚼了一遍。
他離得太近了。銀白的長發(fā)沒怎么打理,有幾縷甚至垂到了我的肩膀上,冰涼冰涼的。
那雙眼睛一寸寸地掃過我的臉,最后,黏在了我的嘴唇上。我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這鬼地方,深得連陽光都吝嗇光顧??諝庥譂裼种?,
帶著一股永遠散不掉的咸腥和腐爛海藻的味兒,吸一口都嫌肺疼?!按蟾缒愕降紫敫陕??
”我忍不住開口問道?!芭囵B(yǎng)感情?!彼K于開口了,聲音有點啞,帶著點古怪的腔調(diào)。
說完,他自己倒先不自在了,蒼白的臉頰上迅速浮起一層薄紅,眼神也跟著飄忽了一下。
差點給爺氣笑了。培養(yǎng)感情?把我像個物件似的丟到這不見天日的深海囚禁,
然后告訴我這是為了培養(yǎng)感情?“呵。”我扯了扯嘴角,毫不掩飾眼里的嘲諷。
“老子又不喜歡咸魚?!彼樕夏屈c紅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眼神沉了下去,
像結(jié)了冰的海面。他抿緊了薄薄的唇,沒再說話。只是那眼神更沉了,固執(zhí)地鎖著我,
好像要把我的影子刻進他眼珠子里去。日子就在這種窒息般的死寂和對峙里,一天天往下熬。
這鬼地方,能活動的范圍還沒我從前宮殿里一個浴池大。無論我走到哪個角落,
哪怕只是挪動一步,那道銀白的身影就像水鬼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三步之內(nèi)。甩不掉,
掙不脫。我試過無數(shù)次?!澳愕降紫敫墒裁??”我煩躁地沖他吼。
回答我的永遠只有那幾個字?!芭囵B(yǎng)感情?!迸囵B(yǎng)個屁!我氣得幾次想砸墻。
可最終只能對著他翻白眼,用盡我畢生所學(xué)的刻薄詞匯,罵他咸魚、死變態(tài)、深海臭蟲。
他通常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沉默地看著我,眼神幽深得讓人發(fā)毛。偶爾被我罵得狠了,
他蒼白的耳根會泛起一點可疑的紅色,然后……靠得更近些。得,給他罵爽了!這死循環(huán),
簡直讓人絕望。(2)直到那天。他從外面回來,停在我面前,攤開手掌。
掌心躺著一顆果子。圓溜溜的,表皮是深紫色,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甜膩到有些發(fā)悶的香氣。
“好吃的?!彼粗?,眼神里帶著一種罕見的、笨拙的期待。我眼皮都沒抬一下。
誰知道這深海老怪物從哪個犄角旮旯刨出來的玩意兒?毒死我他好省心是吧?
我劈手就奪了過來。動作快得他都沒反應(yīng)過來?!澳銗鄢宰约撼浴!蔽依湫σ宦?,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捏開他的嘴就把那顆果子硬塞了進去。他喉結(jié)猛地滾動了一下,
被迫吞了下去。深紫色的汁液從他嘴角溢出一點,襯得他蒼白的皮膚更詭異了。
他錯愕地看著我,眼神從茫然迅速變成了某種我看不懂的、翻涌的暗流。我懶得理他,
轉(zhuǎn)身就走,把他丟在原地。(3)我以為這事兒就算完了。結(jié)果,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后半夜,我是被一種奇怪的、灼熱的氣息驚醒的。像是有什么滾燙的烙鐵靠近了皮膚。
猛地睜開眼。黑暗中,一個身影就坐在我的床邊,離得極近。銀白的長發(fā)在床鋪上蜿蜒,
像月光下的溪流,卻散發(fā)著驚人的熱度。是他!“你……”我剛吐出一個字,
就被他此刻的樣子震住了。那張總是沒什么血色的臉,此刻燒得通紅,
連脖子都染上了一層艷麗的緋色。呼吸又重又急,滾燙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
那雙深海似的眼睛,此刻水汽氤氳,迷蒙一片。他直勾勾地盯著我,
眼睛里面翻騰著一種近乎原始的、滾燙的渴望。像一頭餓極了的野獸,盯上了唯一的獵物。
我頭皮瞬間炸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我猛地坐起來想躲:“滾開!
”他卻比我更快。帶著驚人熱度的身體猛地壓了過來。雙臂像鐵箍一樣死死纏住我的腰,
滾燙的臉頰胡亂地蹭著我的頸窩,聲音又啞又黏。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在撒嬌,
又像是在哭泣:“…難受……幫幫我……”那聲音像帶著鉤子,鉆進耳朵里,
激起一陣陣惡寒?!胺攀?!瘋子!”我拼命掙扎,手腳并用去推他、踹他。
但他力氣大得嚇人。平日里看著清瘦,此刻爆發(fā)出的力量卻像深海巨獸,
我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樹。他滾燙的身體死死貼著我,手臂越收越緊,嘴里顛三倒四地嗚咽著。
“…好熱…好難受……別動……求你……”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我脖子上,燙得我皮膚一縮。
他的聲音越來越委屈,越來越破碎,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只會一遍遍重復(fù)著“難受”和“幫幫我”。我被他死死纏住,動彈不得。
那灼人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斷地傳來,耳邊是他混亂的喘息和壓抑的嗚咽。
恐懼、惡心、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像藤蔓一樣纏住了我。幫?怎么幫?我他媽又不是獸醫(yī)!
我咬緊牙關(guān),把臉偏向一邊,不再看他,也不再回應(yīng)他任何一句破碎的哀求。
“難受……”他還在嗚咽,滾燙的唇無意識地蹭過我的耳廓。“閉嘴!”我忍無可忍地低吼。
他頓了一下,似乎被我的兇狠嚇到,隨即更緊地抱住我,把頭深深埋進我的頸窩,
身體微微顫抖著,發(fā)出小動物般的抽噎。灼熱的淚水浸濕了我頸側(cè)的衣料。這一夜,
漫長如同一個世紀。他像塊燒紅的烙鐵,緊貼著我,又哭又蹭,力氣大得驚人。
我像個僵硬的木偶,被他死死禁錮在懷里。被迫聽著他混亂的囈語和壓抑的哭泣,
承受著他灼熱的體溫和淚水。黑暗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我的沉默對抗。
(4)直到天色將明未明,那駭人的高熱和蠻力才像退潮一樣,從他身上慢慢褪去。
緊箍著我的手臂終于松懈了一些,沉重的腦袋也滑落到枕頭上。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他睡著了。
臉上的潮紅還未完全褪去,長睫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珠,呼吸漸漸平穩(wěn)悠長。機會!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碎肋骨。我屏住呼吸,
控制著自己因為僵硬和恐懼而微微發(fā)抖的身體,
一點、一點地從他松懈的手臂和身體間往外挪。動作慢得如同蝸牛爬行,
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讓我神經(jīng)緊繃,生怕驚醒了身邊這頭沉睡的、不穩(wěn)定的兇獸。
床鋪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吱呀”聲,在我聽來卻如同驚雷。終于,我的腳觸到了冰冷的地面。
我甚至不敢回頭看他一眼。我赤著腳,像一縷幽魂,
無聲無息地滑向那扇唯一通往外面水域的門。那扇門后面就是無邊無際的海水,
是逃離這個深海魔窟的唯一通道。只要沖出去,拼命游,
游到有陽光的地方……指尖終于觸到了那冰涼滑膩的“門簾”。
就在我準備用盡全力掀開它的瞬間——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從身后襲來!
冰冷的、帶著深海寒意的雙臂,如同最堅韌的海藻,死死地纏住了我的腰!
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不…準…走。”他的聲音貼著我的后頸響起。
不再是昨夜那種滾燙的嗚咽,而是帶著一種剛從沉睡中醒來、卻又異常清醒的冰冷。
那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子,砸在我的皮膚上。
他把我往后拖,拖離那扇近在咫尺的門。“放開我!”我尖叫起來。
恐懼和絕望讓我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瘋狂地掙扎扭動,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幾道血痕。
他卻紋絲不動。那力量比昨夜更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掌控。他把我轉(zhuǎn)過來,
面對著他。天光透過水母膜,微弱地照亮了他的臉。昨夜殘留的潮紅徹底褪盡,
只余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那雙深海般的眼睛,此刻清晰得可怕,里面翻涌著濃重的墨色,
暴怒、陰郁,還有一絲……被背叛的痛楚?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淬了毒的冰錐,
直直釘進我的眼睛里。“永遠…”他的薄唇開合,吐出冰冷徹骨的字眼,
帶著一種宣判般的決絕?!安灰胫x開這里?!蹦请p眼睛里翻涌的黑暗風(fēng)暴,
比這深淵的海水更令人窒息。那不是單純的憤怒,更像某種精心守護的東西被狠狠踐踏后,
徹底碎裂的瘋狂。我毫不懷疑,這一刻,他真的會撕碎我?!皾L!”我嗓子眼發(fā)緊,
聲音嘶啞得像破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囚禁我?你他媽算什么東西!
一條深海的臭咸魚!放我走!”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像是被“臭咸魚”三個字狠狠刺痛。那墨色翻涌得更兇,幾乎吞噬了最后一點眼白。
他不再說話,只是那鉗著我腰肢的手臂,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下一秒,
他猛地將我打橫抱起!“放開!你這條瘋魚!”我拳打腳踢,
指甲在他裸露的手臂和脖頸上劃出更深的血痕??伤袷歉杏X不到痛,
抱著我大步流星地穿過這個囚籠般的房間,走向最深處那個更陰暗的角落。那里,不知何時,
多了一張巨大的、由某種深黑色礁石打磨而成的床榻。床的四角,
赫然嵌著四個猙獰的金屬環(huán),連接著四條粗重的、泛著幽冷金屬光澤的鎖鏈。
我的心臟瞬間沉到了冰冷的深淵?!安?!你不能!”恐懼終于壓倒了憤怒,
我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把我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床上。
后背撞上堅硬的石頭,痛得我眼前一黑。沒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動作快如鬼魅。
他一手死死按住我的肩膀,另一手抓起一條冰冷的鎖鏈。
“咔噠”清脆又絕望的金屬閉合聲響起。我的左手腕猛地一沉,被冰冷的金屬箍住?!白∈?!
”我瘋了似的用另一只手去抓撓他,腳也拼命踢蹬。但他完全無視我的反抗,
眼中只剩下那片冰冷的、凝固的黑暗。他輕易地制住我的右手,又是一聲“咔噠”。
接著是腳踝。“咔噠…咔噠…”四聲脆響,如同喪鐘,敲碎了我最后一絲僥幸。
沉重的鎖鏈瞬間繃直,將我以一個屈辱的“大”字形死死鎖在冰冷的石床上。
冰冷的金屬緊緊勒進皮肉,磨得生疼。我像一只被釘在案板上的魚,所有的掙扎都成了徒勞,
只剩下鎖鏈被扯動時發(fā)出的、沉悶又絕望的嘩啦聲。我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大口喘著氣,
胸口劇烈起伏,絕望地看著他。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銀白的長發(fā)垂落,
遮住了他小半張臉,露出的下頜線繃得死緊。那雙眼睛里的風(fēng)暴并未平息,
反而沉淀為一種更可怕、更粘稠的黑暗。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拂過我臉頰上剛剛掙扎時蹭出的細小血痕。那動作輕柔得近乎詭異,
與他周身散發(fā)出的陰冷暴戾氣息格格不入?!芭埽俊彼穆曇魤旱脴O低,
帶著一種砂紙摩擦般的質(zhì)感,冰冷地鉆進我的耳朵。
“再跑一次……”他的指尖停在我的頸動脈上,感受著我皮膚下瘋狂的搏動。然后緩緩下移,
最終停留在我的心口,隔著薄薄的衣料,用指尖點了點?!拔揖桶阉统鰜?。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眼神偏執(zhí)得令人膽寒?!版i在這里。
”指尖重重一按,壓得我心臟一陣抽痛?!坝肋h陪著我。”說完,他不再看我,
轉(zhuǎn)身大步離開。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那片幽暗的水域里。
(5)“嘩啦——”我試著動了動被鎖住的右手。沉重的鐵鏈立刻發(fā)出冰冷的碰撞聲,
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手腕上的金屬環(huán)冰冷堅硬,硌得骨頭生疼。
“呵…”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干澀?!皯{什么是我。
”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我倔強地仰起頭,不讓它們掉下來????
哭給誰看?哭給那個把我賣了的哥哥,還是哭給這條鎖住我的瘋魚?都不配!
日子重新被鎖鏈固定在了方寸之間。他依舊每天出現(xiàn)。
但不再是那個只會紅著臉說“培養(yǎng)感情”的奇怪家伙,
也不再是求偶期時那個滾燙脆弱、哭求著“幫幫我”的瘋子。他變得沉默。陰郁。每次來,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床邊,或是坐在不遠處那塊同樣冰冷的石凳上,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像冰冷的探照燈,一寸寸地刮過。那眼神里,有未散的余怒,有固執(zhí)的占有。他不說話,
我也不開口。房間里只剩下鎖鏈偶爾被牽動的嘩啦聲,和他綿長冰冷的呼吸。
沉默像深海的淤泥,一層層堆積,壓得人喘不過氣。他帶來的食物依舊精致,
擺放在石床邊的矮幾上。大多是些我沒見過的深海貝類、魚肉,散發(fā)著奇異的香氣。
但我碰都不碰。餓極了,就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過去。他也從不勸。只是當食物徹底冷掉,
不再有熱氣冒出時,他會默默起身,把冷掉的食物收走。下一次,又換上新鮮的。周而復(fù)始。
這種無聲的對抗,比任何爭吵都更消耗心力。(6)直到那天。他又來了。手里沒拿食物,
卻捏著一個小小的、邊緣帶著鋸齒的貝殼。那貝殼是淺粉色的,
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有點臟兮兮的。他走到床邊,無視我警惕又厭惡的眼神,俯下身。
我下意識地往后縮,鎖鏈嘩啦作響。但他只是伸出手,抓住了我一只被鎖住的腳踝。
“別碰我!”我像被毒蛇咬到,猛地一掙。他的手指像鐵鉗,穩(wěn)穩(wěn)地扣住我的腳踝,
不容掙脫。冰涼的指尖觸碰到皮膚,激起一陣戰(zhàn)栗。他另一只手拿著那枚貝殼,
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腳趾。那里,前幾天掙扎時,被粗糙的石床邊緣蹭破了一點皮,
留下一個小小的傷口,一直沒完全好。他要干什么?用貝殼割我嗎?我渾身繃緊,
指甲死死摳進冰冷的石床縫隙里。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他拿著那枚貝殼,
極其輕柔地、細致地,用貝殼邊緣那并不鋒利的鋸齒,
一點點刮掉了我腳趾傷口周圍那些死去的、微微翻卷的皮屑。動作笨拙,
卻又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認真。我愣住了。冰冷的貝殼邊緣刮過皮膚,
帶來一種奇異的、微癢的觸感。他的手指按在我的腳踝上,指腹帶著薄繭,有些粗糙,
但力道控制得極好,既不會讓我掙脫,也沒有弄疼我。他低著頭,銀白的長發(fā)垂落下來,
遮住了他的表情。我只能看到他專注的側(cè)臉線條,和微微抿起的薄唇。房間里靜得可怕,
只剩下他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和我自己有些紊亂的心跳。刮完了死皮,他放下貝殼,
不知從哪里又變出一小片濕漉漉的、深綠色的海藻。
他把那片海藻仔細地敷在了我腳趾的傷口上。海藻冰涼,敷上去的瞬間,
傷口那點細微的刺痛感似乎真的減輕了一些。做完這一切,他松開了我的腳踝,直起身。
整個過程,他沒有看我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他默默地收拾起那個小貝殼和剩下的海藻,
轉(zhuǎn)身離開了。背影依舊挺拔,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和僵硬。我躺在冰冷的石床上,
腳趾上還殘留著那冰涼海藻的觸感和一絲極其微弱的、清冽的植物氣息。鎖鏈依舊沉重,
手腕腳踝被磨得生疼。這條瘋魚…到底想干什么?羞辱我?折磨我?還是在可憐我?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嗎?這個念頭荒謬得讓我想笑,可嘴角卻像被凍住了,怎么也扯不動。
(7)僵持還在繼續(xù)。他依舊沉默,依舊陰郁,看我的眼神依舊復(fù)雜難辨。
但每天固定的“治療”時間,成了這死寂囚籠里唯一帶著點“活氣”的儀式。
他總會準時出現(xiàn),拿著那個邊緣磨得有些光滑的淺粉色貝殼,
和一小片新鮮的、散發(fā)著清冽氣息的深綠海藻。動作依舊笨拙,
但一次比一次更熟練、更輕柔。他會小心地清理我手腕腳踝上被鎖鏈磨出的紅痕,
敷上那種清涼的海藻。偶爾我掙扎得狠了,在石床上蹭出新的細小傷口,他也會沉默地處理。
全程無話。只有貝殼刮過皮膚的細微沙沙聲,鎖鏈偶爾的輕響,
和他近在咫尺的、微涼的呼吸拂過我的皮膚。我依舊不給他好臉色看,
依舊用最惡毒的眼神剜他。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說,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固執(zhí)地完成他認定要做的事。這天,他剛處理完我手腕上一道新磨出的紅痕,敷好海藻。
我習(xí)慣性地把手往回一抽,鎖鏈嘩啦。他直起身,沒有立刻離開。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停留了很久。那眼神太深,太沉,像藏著無數(shù)我讀不懂的東西,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幾乎要破口大罵。就在我忍不住要開口的瞬間,他卻移開了視線。然后,
他做了一件讓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事。他抬起手,不是伸向我,而是探向他自己頸后。
手指摸索著,捏住了什么東西。接著,他用力一扯——一縷銀白的長發(fā)被他生生扯斷!
我愕然地看著他。他攤開手掌,那縷斷發(fā)躺在他掌心,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微光。
他另一只手又伸進他那身古怪的、像是某種堅韌海草編織的衣服里,摸索了一會兒。
掏出一根同樣顏色、打磨得極其光滑的細長骨針。然后,在我震驚的注視下,他低下頭,
用那枚骨針,極其靈巧地穿過那縷斷發(fā)的一端,開始編織。他的手指修長,
動作快得幾乎出現(xiàn)了殘影。那縷斷發(fā)在他指尖仿佛有了生命,飛快地纏繞、打結(jié)、穿梭。
不過片刻功夫,一個極其小巧精致的東西出現(xiàn)在他掌心。那是一個小小的結(jié)。
樣式古樸而奇異,像是某種圖騰,又像是一朵被海浪凝固的花。銀白發(fā)絲編織的結(jié),
在昏暗的光線里,散發(fā)著一種純凈而脆弱的光澤。他捏著那個小小的發(fā)結(jié),再次看向我。
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那種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凝視,
而是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捧著易碎的珍寶。他伸出手,
指尖捏著那個發(fā)結(jié),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靠近我。目標,是我的頭發(fā)。我猛地偏開頭,
像躲避瘟疫一樣,鎖鏈被扯得嘩啦亂響?!皾L開!別拿你的臟東西碰我!
”他的動作瞬間僵在半空。指尖捏著的那個小小的、精致的發(fā)結(jié),
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顫抖了一下。他臉上那點微弱的光亮,如同被狂風(fēng)撲滅的燭火,
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比深海更沉的陰霾,迅速覆蓋了他蒼白的臉。
那雙剛剛還帶著一絲期冀的眼睛,重新凍結(jié)成萬年不化的寒冰,
深處翻涌起受傷的暴怒和一種被徹底拒絕的難堪。他死死地盯著我偏開的側(c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