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玄關(guān)的風(fēng)鈴還沒停穩(wěn),江景的聲音就先一步撞進(jìn)客廳:“叔叔阿姨,我來看看你們。
”我端著水果盤從廚房出來時,正撞見他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提著包裝精致的禮盒,
笑得一臉溫順。我爸媽顯然對他的突然到訪有些意外,但礙于兩家是世交,
還是客氣地招呼著?!爸S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吧?”江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熟稔的親昵,仿佛我們之間從未有過那場決裂?!霸趪饪隙]好好吃飯,
看你都瘦了?!蔽覌尡凰宓眯ζ饋恚骸斑@孩子,還是這么會疼人。
”我把水果盤放在茶幾上,沒看他:“有事?”江景像是沒聽出我語氣里的冷淡,
自顧自地說起話來,從天氣聊到學(xué)業(yè),話鋒一轉(zhuǎn),突然嘆了口氣:“說起來,
知鳶在國外是不是受委屈了?我聽人說,她在學(xué)校里……性子好像變了不少。
”我爸皺眉:“什么意思?”“沒什么。”江景連忙擺手,眼神卻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
“就是覺得她好像不太合群,可能是我多心了。其實(shí)不管怎么樣,我都懂她,
她就是脾氣倔了點(diǎn),心里還是好的?!彼聪蛭野謰專Z氣誠懇:“叔叔阿姨,
我和知鳶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我知道你們擔(dān)心我們,其實(shí)我早就想清楚了,
等她畢業(yè),我們就結(jié)婚?!薄敖?!”我猛地站起來,手里的蘋果被攥得變了形。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抬眼看我,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知鳶,別鬧脾氣了。
我們之間的事,何必讓叔叔阿姨擔(dān)心?我知道你在國外不容易,回來就好了,我會照顧你。
”“照顧我?”我笑出聲,眼淚卻差點(diǎn)掉下來?!澳闶呛蜕0淄婺伭?,
才想起我這個‘備胎’了吧?”“知鳶!”我媽呵斥道,“怎么說話呢?”“媽,
您別被他騙了!”我指著江景,聲音因?yàn)閼嵟l(fā)顫。“他在學(xué)校里是怎么對我的?
他逼著我給桑白道歉,當(dāng)著全校人的面說我是霸凌者,說要和我分手!現(xiàn)在桑白那邊膩了,
又跑來說要娶我,他把我當(dāng)什么了?!”江景的臉色沉了下來,
卻還是對著我爸媽解釋:“叔叔阿姨,不是這樣的,是知鳶誤會了,
我和桑白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她在你面前裝可憐博同情,你就信了她所有的鬼話,
把我二十年的真心踩在腳下?”我打斷他,胸口劇烈起伏?!敖?,你今天來我家,
說這些話,無非是覺得我賀知鳶離了你就活不了,覺得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哭著求你回頭!
”“我告訴你,不可能!”我指著門口,聲音陡然拔高:“這里不歡迎你,
現(xiàn)在就給我滾出去!要不是看在兩家父母是世交的份上,你以為我會讓你踏進(jìn)這個門?
”8江景的臉色徹底變了,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如此不留情面。他猛地站起來,
看向我爸媽:“叔叔阿姨,你們看她……”“小景,”我爸終于開口,語氣沉了下來。
“知鳶剛回來,情緒不太穩(wěn)定,你先回去吧。”江景的表情僵住了,
大概沒料到我爸媽會站在我這邊。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憤怒和一絲難以置信,
最終還是咬著牙轉(zhuǎn)身離開了。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我媽拉著我的手,
眼圈泛紅:“傻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何必發(fā)這么大火?”“媽,是他過分。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淚憋回去?!澳銈儎e擔(dān)心,我沒事?!卑矒岷酶改福氐椒块g時,
積攢了太久的情緒終于繃不住了。我趴在床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不是因?yàn)檫€愛著江景,而是為了那二十年被辜負(fù)的時光,
為了那個曾經(jīng)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自己。手機(jī)震動時,我以為是江景發(fā)來的消息,
沒好氣地抓起手機(jī),卻看到是沈硯?!翱爝^年了,要不要出來買點(diǎn)東西?
聽說你家附近新開了家書店,有不少外文畫冊。”我看著屏幕,眼淚突然就止住了。是啊,
該放下了。我擦干眼淚,回復(fù):“好啊,在哪見面?”換衣服時,看著鏡子里紅腫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抹了點(diǎn)遮瑕。走出家門時,冬日的陽光剛好落在身上,帶著一絲暖意。
沈硯已經(jīng)等在樓下,穿著一件駝色大衣,手里拿著一杯熱奶茶?!皠傎I的,你嘗嘗。
”他把奶茶遞給我?!翱茨闩笥讶φf回國了,猜你可能需要點(diǎn)甜的?!蔽医舆^奶茶,
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你怎么知道我朋友圈?”“周教授推給我的。”他笑了笑,沒多說。
“去書店?”“嗯。”走在街道上,沈硯沒提江景,也沒問我為什么心情不好,
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波士頓的趣事,聊著周教授最近迷上了釣魚。
陽光透過光禿禿的樹枝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我心里的郁結(jié),
似乎也一點(diǎn)點(diǎn)散開了。路過一家甜品店時,我突然看到靠窗的位置坐著兩個人,
是林野和桑白。桑白正靠在林野肩上哭,而林野的表情卻有些不耐煩,眼神時不時飄向窗外,
像是在想別的事情?!霸趺戳耍俊鄙虺幾⒁獾轿业耐nD?!皼]什么。”我收回目光,“走吧。
”但我心里清楚,有些東西,正在悄悄改變。林野眼里的動搖,
桑白越來越難維持的“柔弱”,還有江景那自以為是的回頭……這場由謊言編織的鬧劇,
是時候該收場了。沈硯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輕聲說:“該來的總會來,別急。
”10沈硯的存在,像一杯溫水,熨帖了我回國后諸多的褶皺。
我們常在午后去那家新開的書店,他熟稔地穿過書架,
總能精準(zhǔn)地抽出幾本我可能會感興趣的畫冊。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身上,他低頭翻書時,
睫毛在鏡片后投下淡淡的陰影,周身總縈繞著一種沉靜的氣場。
“周教授說你拒絕了紐約的實(shí)習(xí)?”他遞給我一杯熱可可,指尖碰過杯壁時帶著微涼的溫度。
“嗯,外婆身體不好,想多陪陪她?!蔽遗踔优?。
“而且國內(nèi)也有不錯的事務(wù)所拋了橄欖枝。”沈硯笑了笑:“在哪都一樣發(fā)光?!彼D了頓,
狀似隨意地提起?!扒皫滋煸趯W(xué)術(shù)會議上碰到江景的導(dǎo)師,說他最近狀態(tài)不太好,
好幾臺手術(shù)都差點(diǎn)出紕漏?!蔽椅罩拥氖志o了緊,沒接話。江景的事,早已與我無關(guān)。
沈硯很懂分寸,見我不愿多提,便轉(zhuǎn)了話題聊起建筑流派。和他相處總是很舒服,
他從不會追問我的過去,卻總能在我需要的時候,遞來恰到好處的溫暖。偶爾我會好奇,
像他這樣成熟穩(wěn)重、事業(yè)有成的男人,怎么會一直單身。“大概是沒遇到合適的。
”某次我忍不住問起時,他正幫我整理被風(fēng)吹亂的圍巾,語氣平淡?!案星檫@回事,急不來。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溫和卻不逾矩,我心里微動,連忙移開視線看向窗外。
或許是過去的傷害太深,面對這樣坦蕩的善意,我反而生出幾分小心翼翼。
這樣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林野的消息突然彈了出來?!巴砩嫌锌諉??想找你散散步。
”我有些意外,卻還是回了“好”。見面時,林野裹著一件黑色羽絨服,
縮著脖子站在路燈下,看起來有些蕭瑟。他比在國外時清瘦了些,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
“找我有事?”我走到他身邊。他踢了踢腳下的石子,
聲音悶悶的:“就是……想找人說說話?!蔽覀冄刂舆吢?,冬夜的風(fēng)帶著寒意。
林野沉默了很久,才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我喜歡桑白很久了,從高中第一次見她開始。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zhí)拗:“她那時候總被人欺負(fù),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
像只受驚的小鹿。我就想保護(hù)她,想讓她開心。后來知道她喜歡江景,我也沒放棄,
想著只要陪在她身邊就好。”“她轉(zhuǎn)學(xué)后,我打聽到她來了你的學(xué)校,就拼命學(xué)習(xí),
也申請了那所大學(xué)。我以為離她近一點(diǎn),總能讓她看到我的好?!彼f著說著,
聲音哽咽起來:“可我昨天去她租房的地方送吃的,無意中看到她手機(jī)亮著,
屏幕上跳出的消息,備注是‘江景’?!薄敖啊眱蓚€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瞬間在我心里漾開漣漪。我果然沒猜錯,桑白對林野的那些親近,
不過是江景那邊碰壁后的退而求其次?!八吹轿野l(fā)現(xiàn)了,就哭著說只是普通朋友,
是我想多了。”林野蹲在河邊,雙手插進(jìn)頭發(fā)里?!翱晌倚睦锔麋R似的,她看我的眼神,
從來沒有看手機(jī)時那種小心翼翼的歡喜?!彼蝗惶ь^看我,
眼睛在路燈下亮得驚人:“賀知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嘆了口氣:“桑白接近江景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單純?!绷忠懊偷卣酒饋恚?/p>
情緒有些激動:“那你為什么不早說?”“我說了你會信嗎?”我看著他。
“那時候你眼里只有她,我說的每一句話,在你看來都是嫉妒,是污蔑。
”林野的動作僵住了,臉上露出羞愧的神色。他低下頭,聲音澀然:“是……是我太蠢了。
”“去喝點(diǎn)酒吧?!彼蝗惶嶙h,語氣帶著破罐破摔的頹喪。11我們找了家僻靜的清吧,
林野點(diǎn)了幾瓶啤酒,一杯接一杯地灌。我沒攔著,有些情緒,總要宣泄出來才好。
酒精很快上頭,林野的臉頰泛起潮紅,眼神也開始發(fā)飄。他趴在吧臺上,肩膀微微聳動,
起初只是壓抑的嗚咽,后來漸漸變成了放聲大哭。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江景啊……”他哭得像個孩子,眼淚混著酒液往下掉?!拔覍λ敲春茫?/p>
她生病時我跑遍全城買藥,她想吃城南的餛飩,
我凌晨四點(diǎn)就去排隊……她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周圍的客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抽了張紙巾遞給他,拍著他的背安撫?!八龔膩砭蜎]喜歡過你,林野。”我輕聲說。
“她接近你,不過是因?yàn)榻澳沁厸]指望了,想找個替代品?!绷忠疤痤^,
淚眼朦朧地看著我:“你告訴我,桑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和她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求你了,告訴我真相?!蔽页聊似?,從高中桑白如何編造被霸凌的謊言說起,
講到她如何自導(dǎo)自演落水、被偷拍的戲碼,講到江景如何一步步被她蒙蔽,
講到那天在全校師生面前,她如何用精湛的演技將我釘在恥辱柱上。我講得很平靜,
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可林野的臉色,卻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慘白。他大概從未想過,
自己心心念念守護(hù)的“小鹿”,竟是這樣一只工于心計的狐貍。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他喃喃自語,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自嘲和絕望。
“我真是個傻子,全世界最大的傻子!”他把剩下的半瓶酒一飲而盡,眼淚卻流得更兇了。
哭了很久,他像是突然清醒過來,眼神清明了許多,只是眼底還殘留著紅血絲?!皩Σ黄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