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砸進了平靜的湖面，讓所有人都回過神來。
“咕咚。”
不知是誰，狠狠咽了口唾沫。
“李……李凡……”煙袋鍋漢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指著他肩上的狍子，眼珠子瞪得像銅鈴，“你……你這……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李凡把肩上的狍子往上顛了顛，那幾十斤的分量在他肩上仿佛輕如鴻毛。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說得云淡風輕。
“哦，這個啊?！?/p>
“后山里打的，今天運氣好，碰上了。順手還捎了只野雞，正好給家里人換換口味。”
云淡風輕！
順手捎了只野雞！
這話聽在眾人耳朵里，不亞于晴天霹靂！
這叫運氣好？這叫順手？
村里幾個好獵手，結(jié)伴進山，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碰上一頭狍子！
他一個人進去，半天功夫，就扛了這么大個家伙回來，還“捎”了只雞？
這是在說神話嗎？
“我的老天爺……”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這狍子，少說也得有三四十斤吧？”
“這小子……啥時候有這本事了？”
羨慕、嫉妒、震驚、難以置信……
各種復雜的情緒，在每個人的臉上交織。
尤其是王寡婦，那張尖酸刻薄的臉，此刻的表情比調(diào)色盤還精彩。
她一會兒看看李凡肩上的狍子，一會兒又看看他手里的野雞，眼珠子瞪得都快從眼眶里掉出來了。
她想說點什么，比如“肯定是撿的死狍子”，可那狍子脖頸處的血跡還那么新鮮，四肢也還柔軟，怎么看都是剛死不久。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
她剛剛才信誓旦旦地說，李凡能打著個耗子都算他有本事。
結(jié)果呢？
人家不但打了，還打了頭狍子！
這已經(jīng)不是打臉了，這是把她的臉按在地上，來來回回地用鞋底子猛抽??！
李凡沒再理會眾人那五花八門的表情，他只是沖著大家笑了笑，扛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邁開大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李家。
李凡的身影剛踏進自家那破敗的院門，一股混雜著米湯和柴火味的稀薄香氣就飄了過來。
院子中央，母親曾水香正佝僂著背，蹲在小爐子前，用一根樹枝小心翼翼地撥弄著火苗。
爐子上架著一口黑漆漆的鍋，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李凡的眼神往鍋里一掃，心就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猛地一緊。
那鍋里熬的，根本不能稱之為粥。
清湯寡水，幾乎能照出人影，只有幾?？蓱z的米粒在鍋底無力地翻滾。
這哪里是給人吃的，就是喂雞，雞都嫌稀。
角落里，妹妹李楠小小的身子縮在小板凳上，手里拿著一塊黑乎乎的樹皮，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里塞。
她腮幫子一動一動，像只努力尋找食物的小倉鼠。
聽到腳步聲，李楠抬起頭，當她看清來人是李凡時，眼睛先是亮了一下。
可當她的目光越過李凡，落在他肩上扛著的那個龐然大物，和他手里拎著的野雞時，那雙大眼睛瞬間就定住了。
她手里的樹皮“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小丫頭猛地咽了口唾沫，聲音響亮得在安靜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大……大鍋！”
李楠從板凳上彈了起來，像只小炮彈一樣沖了過來，一邊跑一邊指著李凡肩上的狍子，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肥來啦！哇——肉！是肉！好大的肉！”
她圍著李凡團團轉(zhuǎn)，小腦袋仰得高高的，一雙眼睛里閃著從未有過的光，那光芒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李凡心頭那點酸澀被妹妹的驚喜沖散，他放下手里的野雞，然后深吸一口氣，將肩上幾十斤重的狍子“砰”的一聲，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胤旁诹嗽鹤永锏氖郎稀?/p>
他笑著彎下腰，一把將李楠抱了起來，小丫頭的身子輕飄飄的，沒什么分量。
李凡伸手，將她嘴角沾著的樹皮屑擦掉，又把她剛才掉在地上的那塊黑樹皮撿起來，遠遠地扔出了院墻。
“傻丫頭，”他的聲音里帶著無限的寵溺和心疼，“以后再也不用啃這個了。等著，哥給你燉肉吃，管夠！”
“真的嗎？”李楠的眼睛瞪得更圓了，她摟住李凡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后用盡全身力氣高呼起來：“大鍋萬歲！吃肉嘍！吃肉嘍！”
這邊的動靜終于驚動了曾水香。
她扶著墻，慢慢站起身，瞇著那雙看不真切的眼睛，朝著聲音的方向探尋著：“是……是小凡回來了？”
當她摸索著走到石桌邊，手觸碰到那溫熱的、帶著厚實皮毛的狍子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這是……”她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媽，我回來了。”李凡放下李楠，走到母親身邊，“今天運氣好，打了頭狍子，還捎了只雞，晚上咱們開葷。”
“好……好……好啊……”曾水香一連說了幾個“好”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不住地用手撫摸著狍子的皮毛，像是怎么也摸不夠，“好孩子，好孩子……你爸知道了，肯定也高興……”
李凡看著母親喜極而泣的模樣，心里也是一陣溫暖。
他環(huán)顧了一下院子，卻沒看到那道靚麗的身影。
“媽，若詩呢？”
曾水香擦了擦眼角，隨口答道：“哦，若詩啊，她說回家一趟，拿點東西就回來?！?/p>
回家拿東西？
李凡的腦子“嗡”的一聲，心里暗道不好。
這個傻姑娘！家里揭不開鍋，她所謂的回家拿東西，還能是拿什么？肯定是想回去拿糧食！
以馮招娣那個刻薄的性子，林若詩這一回去，別說拿到東西了，不被指著鼻子罵個狗血淋頭，剝掉一層皮才怪！
一想到林若詩可能會受到的委屈和奚落，李凡的心就像被火燒一樣，一股怒氣直沖頭頂。
他轉(zhuǎn)身就想往外走：“我去找她！”
可他剛邁出一步，院門口就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林若詩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