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像鬼魅般駛向臨安縣城東郊的林家祖墳。
前方的馬車里,氣氛凝滯。
林墨川閉目養(yǎng)神,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完全不把自己階下囚的身份放在心上。
魏征則坐立不安,每一次車輪的顛簸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他明知這是林墨川的圈套,是飲鴆止渴,可他沒有退路。
他必須在州府的人抵達前,拿到那份能保住恩師和自己的名冊。
“你最好不要?;??!蔽赫鞯穆曇羯硢。瑤е鴫阂值呐?。
林墨川緩緩睜開眼,那雙桃花眼里滿是嘲弄。
“魏大人,現(xiàn)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耍花樣,對我有什么好處?”
他掀開車簾一角,看了看窗外飛速倒退的樹影。
“我只是沒想到,我那好妹妹臨死前,還給我留了這么大一份‘驚喜’。她把賬冊藏在井下,就是算準了你會去找。”
魏征的臉色更加難看。
“她還算準了,你會為了活命,把名冊的下落告訴我。”林墨川笑了起來,“她更算準了,拿到名冊后,你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滅口?!?/p>
他一字一句,剖析著魏征心底最陰暗的盤算。
“所以,魏大人,在我?guī)阏业矫麅灾?,我是安全的。而之后……各各憑本事了?!?/p>
魏征攥緊了拳,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他被這個看似紈绔的侯府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間,這種感覺讓他幾欲發(fā)狂。
馬車在林家祖墳的牌坊前停下。
此地荒涼,夜風吹過松林,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
“名冊就在我母親的墓里。”林墨川率先下車,神色坦然,“我生母的棺槨中,有一個夾層?!?/p>
魏征帶著兩個親信衛(wèi)士跟了下來,手里提著風燈,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帶路?!?/p>
林墨川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面,穿過一片片墓碑,最終在一座并無特殊之處的墳前停下。
“就是這里。”
魏征示意衛(wèi)士上前。
兩個衛(wèi)士抽出佩刀,合力撬動沉重的墓門石板。
“吱嘎——”
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石板被挪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陳腐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林墨川看了一眼魏征。
“大人,請吧。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廢人,總不至于在下面設了埋伏?!?/p>
魏征冷哼一聲,對一個衛(wèi)士命令道:“你,下去!”
那衛(wèi)士點燃火折子,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片刻后,他的聲音從墓穴里傳來,帶著一絲興奮。
“大人,找到了!有個暗格,里面有個鐵盒!”
魏征的心猛地一跳,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
他看向林墨川,殺意再也無法掩飾。
可就在這時,林墨川卻笑了,笑得無比燦爛,也無比詭異。
“魏大人,你聽。”
“聽什么?”
“聽……送葬的鐘聲?!?/p>
林墨川話音剛落,一陣密集的破空聲從四面八方的松林里響起!
“咻!咻!咻!”
數(shù)十支淬了毒的弩箭,帶著死亡的呼嘯,從黑暗中射出,目標直指魏征和他的親信!
“有埋伏!”
魏征臉色劇變,抽刀格擋,卻已為時已晚。
他身邊的衛(wèi)士瞬間被射成了刺猬,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魏征自己也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左肩,劇痛和麻痹感迅速蔓延。
他驚駭?shù)乜聪蛄帜ā?/p>
“你……你算計我!”
“彼此彼此?!绷帜ㄍ撕笠徊剑[入黑暗,“這名冊,是我為你準備的,也是為沈昭之準備的。你們都想要,那就一起下地獄去搶吧!”
他話音未落,另一批人馬從林地另一側殺了出來。
為首的,正是手持長刀的沈昭之。
蘇晚照跟在他身后,手里緊緊攥著那份真正的名冊。
“林墨川!”沈昭之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果然在這里。”
黑暗中,火把亮起,三方人馬將這片小小的墳地圍得水泄不通。
一方是魏征和墓穴里僅剩的那個衛(wèi)士,已是強弩之末。
一方是林墨川不知何時埋伏下的死士,個個蒙面黑衣,殺氣騰騰。
最后一方,是沈昭之和蘇晚照,以及李捕頭帶來的十幾個衙役。
魏征捂著流血的肩膀,看著沈昭之,又看看林墨川,瞬間明白了。
這是一個局中局。
林墨川根本沒想過要逃,他以自己為餌,引來了魏征,也引來了沈昭之,他要在這里,將所有仇人一網(wǎng)打盡!
“沈昭之,蘇晚照!”林墨川從黑暗中走出,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你們以為自己贏了?你們拿到的賬冊,不過是我故意扔出去的魚餌。今天,你們誰也別想活著離開這里!”
他身后的死士齊齊上前一步,刀鋒在火光下閃著寒芒。
“動手!”林墨川下令。
一場混戰(zhàn)瞬間爆發(fā)。
林墨川的死士訓練有素,招招致命,直撲沈昭之和魏征兩方。
李捕頭帶來的衙役雖然人多,但對上這些亡命之徒,很快就落了下風。
沈昭之護在蘇晚照身前,長刀舞得密不透風,每一刀都精準地劈開襲來的攻擊。
“把名冊給我!”魏征趁亂沖向蘇晚照,他知道,那才是唯一能讓他翻盤的東西。
沈昭之反手一刀,逼退魏征。
“你的對手是我。”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那個一直待在墓穴里的衛(wèi)士,突然從洞口一躍而出!
他手里捧著的并非什么鐵盒,而是一個黑色的陶罐!
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混戰(zhàn)的人群中心,臉上帶著一種狂熱的、赴死般的表情。
“侯爺!屬下為你開路!”
他猛地將陶罐砸在地上!
“砰!”
陶罐碎裂,一股黃綠色的煙霧瞬間彌漫開來!
“是毒煙!快閉氣!”蘇晚照失聲大喊。
那煙霧擴散得極快,吸入者立刻感到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就連沈昭之,也不得不暫緩攻勢,拉著蘇晚照后退。
林墨川的死士們卻像是早有準備,紛紛從懷里掏出布巾捂住口鼻。
“哈哈哈!”林墨川的笑聲在毒煙中回蕩,“都給我死吧!死吧!”
趁著所有人陷入混亂,他轉身就朝著松林深處逃去。
“想走?”
沈昭之眼神一凜,從腰間摸出一枚飛蝗石,看也不看,反手就朝林墨川逃跑的方向甩了過去!
“啊!”
一聲慘叫,林墨川應聲倒地,腿上多了一個血洞。
沈昭之不再管他,拉起蘇晚照,朝著與林墨川相反的方向突圍。
“先離開這里!”
毒煙越來越濃,視線已經(jīng)模糊。
蘇晚照被煙嗆得連連咳嗽,腳步也開始虛浮。
沈昭之當機立斷,將她打橫抱起,用盡全力,沖出了毒煙籠罩的范圍。
身后,喊殺聲、慘叫聲、咳嗽聲漸漸遠去,最終被夜風吞沒。
直到徹底擺脫了那片死亡之地,沈昭之才將蘇晚照放下。
蘇晚照靠著一棵樹大口喘息,臉色慘白。
“魏征……林墨川……”
“他們跑不了。”沈昭之看著祖墳的方向,那里火光依舊,但聲音已經(jīng)微弱下去,“林墨川的死士和魏征的人會斗到兩敗俱傷,而李捕頭他們早已得了我的吩咐,在外圍設下了包圍圈,只等毒煙散去,就進去收網(wǎng)?!?/p>
他頓了頓,看向蘇晚照。
“今晚之后,臨安縣再無林家,也再無魏征?!?/p>
蘇晚照摸了摸懷里那份冰冷而沉重的名冊,終于松了一口氣。
可她的心,卻沒來由地一沉。
她看著沈昭之在火光下輪廓分明的側臉,一個念頭無法抑制地冒了出來。
他算計了魏征,算計了林墨川,將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
那么,他呢?
他到底是誰?
他幫自己,又究竟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