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煜坐著地鐵在深城又轉(zhuǎn)了一天。
一如文雯來前的幾日，一無所獲。
他并非不肯腳踏實地，也不是低不下頭。
只是，二十多年被欺壓的經(jīng)驗告訴他，如果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過一輩子，那就只能擔(dān)驚受怕地等著那把屠刀不知何時落下來。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唯有變強，不顧一切爬到最高處，才能讓該得到報應(yīng)的人伏法，才能討回他要的公道。
文煜沒想到的是，文雯會等在他門口。
大小姐手機上插著充電寶，坐在他門口悠然自得玩手機，臉上還掛著蕩漾的微笑，看到他才慌里慌張站了起來。
“你，你回來了？”
手機被她藏在身后，一晃而過的時候，他好像看見是什么仙俠偶像劇，男主和女主正在桃樹下練劍，還給了兩雙眼睛特寫，是說不出的情意綿綿。
“追劇？”
劉楚楚把手機藏得更靠后了：“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一整天都不回家呀？吃過飯了嗎？累不累？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找工作，沒吃，不累，沒什么感覺?！?/p>
劉楚楚便開心了：“你看我給你準備了什么？鐺鐺鐺鐺~是深城的網(wǎng)紅小蛋糕！怎么樣，是不是很好看？”
文煜很有耐心：“謝謝，很好看?！?/p>
劉楚楚沒提文煜放她鴿子的事情。
文煜也沒有再袒露一絲一毫負面的情緒。
他一如往常，絕不拒絕大小姐的任何施舍，也不會和大小姐發(fā)一點脾氣。
深情，溫柔，包容，內(nèi)斂……
這是劉楚楚給他的設(shè)定，也是文煜與文雯二十多年一貫的相處方式——客氣而疏離。
但劉楚楚可不會上第二次當。
她拉著自己的小皮箱擠進了眼前的出租屋。
“文煜，你想找什么工作呀？我可以幫你做簡歷，很有經(jīng)驗的哦。”
文煜搖頭：“謝謝，我可以自己做?！?/p>
“好吧，那我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嗎？我都沒有逛過深城。”
這一次文煜沒有拒絕：“好?！?/p>
蛋糕甜得很，輕易瓦解了心房，滲進鋼鐵的牢籠里。
“那一會兒你先洗澡還是我先？”
“咳咳咳咳！”文煜沒跟上她的思維。
“怎么了？怎么嗆到了？”劉楚楚把水遞給他，“你慢點吃，蛋糕又不會飛走。”
“不是，我，你，今晚……”
劉楚楚耳尖瞬間通紅，但想到今天早上的閉門羹，還是強裝鎮(zhèn)定：“我明天才不能被你丟下，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我這里只有一張床?！?/p>
“我看到了。”
“我是你哥?！?/p>
“不是親的?！?/p>
“你有男朋友?！?/p>
“只是朋友，什么男朋友?！?/p>
“我也只有一個被子?！?/p>
“沒事，天熱得很，我不蓋！”
“文雯！你爸媽知道你干這種事嗎？”
劉楚楚前面那么多不要臉的話都說了，到這一句反倒是更加理直氣壯，“有本事你告狀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的電話?！?/p>
……
文煜，完?。?/p>
劉楚楚也只是強弩之末。
誰懂啊，她二十年來跟男生說話都屈指可數(shù)，見到帥哥也不敢表白的一個究極I人，有朝一日竟然強迫良家婦男！
原來，她竟然是強取豪奪這條路上的天賦型選手嗎？
最后，也是她先落荒而逃：“我，我去洗澡……”
當然，文煜的震撼也不比她少就是了。
直到最后兩個人肩并肩躺在床上的時候，他都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是怎么上了賊船、不，賊床的呢？
好像是床上有個姑娘紅著臉紅著耳朵說：“我買了新的傷藥，是噴霧，你的腿……”
他總不能站在床邊蹺上去一只腿吧，那像什么？惡霸強搶民女？
然后他就坐到了床上。
腿上的藥換好了，胳膊上的也換好了，某些人就得寸進尺地問：“你趴下，我給你腰上也噴噴？”
文煜想過文雯會施舍什么給他。
但這種程度的曖昧也有些超綱了。
這算是什么？女菩薩？
他強行轉(zhuǎn)動的腦子忽略了一件事。
昨天，文雯根本沒有給他后背上藥。
沒錯，劉楚楚是猜的。
她總覺得文煜愿意讓她看見的那些必然是冰山一角，這個男人藏了太多痛苦和難堪的回憶在心里，輕易不會讓人看見。
如她所料，文煜背上的傷半點不少。
腰上有點淤青，應(yīng)該是昨天在哪里撞到的。
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背上已經(jīng)結(jié)疤的傷痕。
劉楚楚沒想過他還會受到虐待。
這不是她寫在小說里的。
但是那很明顯的猙獰的傷口應(yīng)該是來自于鞭子，來自于利器，來自于燒灼……
“對不起……對不起……”
像昨天一樣，她又一次品嘗到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又酸又澀，讓人鼻子泛酸，眼眶發(fā)熱，心頭發(fā)脹。
文煜這才后知后覺又一個底線被人突破。
淚水滴在背上的感覺和滴在傷口上的不一樣，那是有些清涼又有些滾燙的，難以言喻的感覺。
文煜有些不適，逃一樣坐了起來，把滿是瘡痍的背部再次遮擋衣服里。
“文雯！”
他應(yīng)該警告她一些什么。
但話說出口，又不知道該警告些什么。
他稍稍慢了一分，她就得寸進尺地撲到他懷里。
“文煜，你打我吧，你報復(fù)回來好不好？我不知道該怎么補償你，我不知道，這些，這些我也沒寫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倒好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文煜倒是想成全她。
說起來，他一個精神病，滿腦子暴戾的情緒，至今都沒有傷過旁人，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可是手舉起來又舉起來，他試了幾次，最后卻只是將人狠狠拉開。
“你走吧！”他的聲音甚至都不失溫柔。
“我不走?！?/p>
劉楚楚現(xiàn)在不想管什么計劃，不想貪戀什么大小姐的生活，她只想在他身邊，看著他好好的。
她有用的。
她可以當他一輩子的藥引子。
只要她在他身邊，那文煜的病豈不是不藥而愈？
眼看著她又要撲上來，文煜兩只手抓著她的胳膊，將人固定在三十厘米的位置。
“一而再再而三，文雯，你過分了！”
劉楚楚被他抓著有些疼。
文煜發(fā)現(xiàn)了她吃痛的表情，下意識松開了手，任由那人再一次過分。
“你覺得，你能承受得住怎樣的報復(fù)呢？”他平靜地問。
劉楚楚哭聲一滯。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鉗制她都難以忍受，那文煜這些年受到的傷害，怕是任何一樣放在她自己身上，都要哭死了吧。
愧疚感占據(jù)腦子的時候，她覺得只要能夠讓文煜舒服，她什么都可以做。
理智回歸之后，她意識到自己是個只會口嗨的廢物。
書中的文雯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
書外的劉楚楚沒有這樣優(yōu)越的環(huán)境，卻也是一生無病無災(zāi)，平平安安地長大。
正是因為不知道那些痛楚放在人身上是什么樣的等級，她才能毫無顧忌地寫下那樣天真又殘忍的文字。
如果把她放在同樣的位置上，她一天都堅持不下去。
劉楚楚語氣弱了下去：“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折磨我的肉體，主要擊垮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