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滋啦——轟！”
一聲令人心悸的巨響混合著刺耳的電流爆裂聲！
測謊儀如同被攻城錘擊中，整個被狂暴地掃飛出去！它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帶著崩斷飛舞的電極線，狠狠砸在對面冰冷堅硬的水泥墻壁上！塑料外殼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如同爆炸般激射開來，細小的電子元件和扭曲的金屬骨架裸露出來，幾根斷口處閃爍著刺眼的藍色電火花，發(fā)出最后一陣短促而劇烈的“噼啪”爆響！一股濃烈刺鼻的塑料焦糊味瞬間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蓋過了所有氣味。
而“陳默”本人，則像一根被徹底抽掉筋骨的軟繩，順著桌沿滑倒下去，“噗通”一聲，重重地、毫無緩沖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蜷縮著身體，臉直接貼在冰涼的地磚上，嘴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含混而痛苦的呻吟，一股濃烈到令人皺眉的酒氣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瞬間壓過了焦糊味。
“呃…頭…炸了…暈…水…”他閉著眼，眉頭痛苦地擰在一起，臉頰和額頭上蹭著地上的灰，整個人狼狽不堪，活脫脫一個醉到失魂落魄、宿醉未醒的廢物酒鬼模樣。
“陳默！”李建國驚怒交加地跳了起來，看著地上爛泥一樣的人和墻角那堆冒著青煙的昂貴儀器殘骸，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由紅轉紫。他指著地上的“陳默”，對著沖進來的兩個組員吼道：“看看！看看！這像什么樣子！警隊的恥辱！給我把他弄醒！弄醒！”
兩個組員皺著眉，忍著刺鼻的酒味和焦糊味，上前試圖把“陳默”架起來。地上的“陳默”卻像塊滾刀肉，胡亂地掙扎扭動著，嘴里嘟囔著誰也聽不懂的醉話：“…喝…繼續(xù)喝…吳局…我敬您…好酒…好酒哇…”他的一條腿還無意識地、力道十足地蹬了一下，差點踹到其中一個組員的小腿。
玻璃墻外，吳世淵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打斷好事、計劃落空的陰沉和不耐煩。他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爛醉如泥、散發(fā)著濃烈酒氣的狼狽身影，對著麥克風冷冷道，聲音透過擴音器帶著金屬的寒意：“李組長，跟一個醉鬼還廢什么話？行為失控，儀態(tài)盡失，嚴重違紀！先關禁閉室醒酒！等他清醒了，再談精神鑒定的問題！這種狀態(tài)下的任何審查，都沒有意義！”
他捏緊了手里的核桃，發(fā)出“咔吧”一聲脆響，眼神陰鷙如蛇。
李建國看著被組員艱難架起來、頭都抬不起來、雙腿還在無意識亂蹬的“陳默”，再看看墻角那堆冒著煙、徹底報廢的儀器殘骸，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卻又無處發(fā)泄。他只能咬著后槽牙，恨恨地一揮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照吳局指示辦！關禁閉室！等他徹底清醒了再說！給我看緊點！”
兩個組員半拖半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渾身癱軟、散發(fā)著濃烈酒氣的“陳默”拖出了彌漫著焦糊味的審查室。走廊里留下一條斷續(xù)的、散發(fā)著酸腐酒味的水漬痕跡，如同一條恥辱的標記。
禁閉室的門在身后“哐當”一聲關上，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隨即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唯一的光源來自墻壁高處一個巴掌大的通風口，吝嗇地透進幾縷微弱的、帶著塵埃的光柱。
剛才還爛醉如泥、人事不省的“陳默”，身體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他依舊閉著眼，仿佛真的醉死過去，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然而，在意識的深淵里，一場無聲的風暴剛剛平息，留下的是斷壁殘垣和屈辱的硝煙。
“爾…竟敢如此??！”衛(wèi)錚的意識如同被褻瀆了神壇的猛虎，在絕對的黑暗中發(fā)出壓抑著狂怒與屈辱的低吼。那吼聲并非聲音，而是靈魂層面的劇烈震蕩。他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那具他視為戰(zhàn)甲的身體被強行扭曲成醉漢的姿態(tài)，那握慣了刀劍的手被操控著掃向“妖器”，那如同沙場猛將的身軀被故意摔倒在冰冷的地磚上！是陳默！是陳默強行奪取了身體的控制權，自導自演了這場卑劣的、令他蒙受奇恥大辱的爛醉戲碼！
他，夜巡使衛(wèi)錚，縱橫捭闔，令宵小聞風喪膽，何曾受過如此折辱？竟被逼著在仇敵面前扮演一個不堪入目的醉鬼！這比戰(zhàn)場上被敵人砍傷更令他難以忍受！這具身體，曾是他降臨此世、維系存在的唯一根基，此刻卻成了囚禁他尊嚴的牢籠，被另一個靈魂以如此不堪的方式玷污！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暴怒和強烈的被剝奪感，幾乎要將他的魂體撕裂。若非魂體無形，此刻他必定雙目赤紅，鋼牙咬碎。
“有何不敢？！”陳默的意識回響著，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嘲諷，“不然呢？等著你被那破機器測出‘情緒異常波動巨大’，然后被他們蓋上‘精神病’‘暴力傾向’的鋼??？等著吳世淵那個老狐貍順水推舟，把你…不，是把我陳默徹底踢出警隊，甚至送進精神病院？到時候誰來查我爸的案子？誰來對付那個藏在長生閣里的沈墨白？靠你那套大唐的公堂規(guī)矩嗎？靠精神壓迫把自己也送進去？！”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衛(wèi)錚被屈辱灼燒的魂體上。他那股被愚弄的狂怒在陳默冰冷的現實邏輯和殘酷的生存法則面前，竟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陳默意識深處翻涌的后怕和更深的憤怒，那是對自身存在根基即將被徹底摧毀的恐懼。衛(wèi)錚的怒火被這冰冷的現實澆熄了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挫敗感。他沉默下來，那咆哮的猛虎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捆縛，只能發(fā)出不甘的低沉嗚咽。
“那妖器…那測謊儀…”衛(wèi)錚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低沉、沙啞，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猶疑和…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深深隔閡，“當真能測人心真?zhèn)?？”這疑問背后，是他固守千年的認知堡壘被撼動的一絲裂痕。
“測個P！”陳默嗤之以鼻，意念中充滿了對這個時代規(guī)則漏洞的洞悉和厭煩，“那玩意兒就是個高級點的嚇唬人的工具！心跳快點，呼吸急點，緊張點，它都能給你標紅！吳世淵他們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真相！他們要的就是一個名正言順把我‘處理’掉的理由！你那一套，在他們眼里，就是送上門的刀子！鋒利，但握刀的手會被一起剁掉！”
衛(wèi)錚徹底沉默了。禁閉室里的黑暗仿佛濃稠的墨汁，沉重地包裹著他，擠壓著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這個陌生的時代，那些看似堂皇公正的“規(guī)則”背后，潛藏著比唐時官場傾軋更深的污濁和兇險。而他引以為傲的、洞察人心的雷霆手段，在這里，竟成了授人以柄、足以致命的破綻。一種前所未有的、夾雜著屈辱的挫敗感和對這個冰冷規(guī)則的厭惡，沉沉地壓在他的魂體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現在…當如何？”衛(wèi)錚的聲音里，那股沙場縱橫、睥睨天下的銳氣第一次被濃重的陰霾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所覆蓋。這并非屈服，而是猛獸暫時收起了利爪，在陌生的叢林里審視著新的獵場規(guī)則。
“等?！标惸囊庾R透著一股冰冷的算計，“等這陣風頭過去。吳世淵他們暫時沒拿到鐵證，不敢真把我怎么樣。禁閉…反而是個機會。”他像一頭蟄伏在陰影里的孤狼，舔舐著傷口，計算著反擊的時機。
“機會？”衛(wèi)錚捕捉到這個詞。
“對。葉峰…”陳默的意念如同探針，緊緊鎖定那個黑市掮客，“他最后崩潰的時候，喊了‘黎小姐’？黎紅藥？還有‘引路香’？這些線索，外面那些‘關心’我的人，肯定急著去‘處理’…”他故意在“處理”二字上加重了意念。
衛(wèi)錚瞬間明白了陳默的意圖。禁閉，隔絕了外界的干擾，卻也隔絕了某些人時刻盯著的視線。這是風暴眼中短暫的平靜，或許，也是窺探對手下一步動作的唯一間隙。他強壓下翻騰的屈辱和挫敗感，凝聚起殘余的魂力，試圖延伸感知，捕捉禁閉室外哪怕一絲一毫的異動，如同黑暗中蟄伏的毒蛇，吐出了無形的信子。
就在衛(wèi)錚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極其艱難地探向那扇厚重鐵門的下方縫隙時——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在死寂中清晰無比的金屬摩擦聲，從鐵門下方專門遞送食物的小窗口處傳來。
衛(wèi)錚和陳默的意識瞬間繃緊！如同被拉到極致的弓弦！
只見那小窗口的擋板被無聲地拉開了一道縫隙。一只手，一只蒼白、瘦削、手腕處帶著新鮮擦傷的手，顫抖著從縫隙里伸了進來！沒有食物，沒有水，那只手只是攤開，掌心朝上，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絕望地展示著什么。
衛(wèi)錚的魂力瞬間凝聚到極致，如同最精密的探針，聚焦于那只手的手腕內側！
借著通風口透進來的那一縷微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葉峰蒼白的手腕內側，緊貼著袖口邊緣的地方，赫然刻著一個字！
那字不大，線條卻異常深刻、扭曲，仿佛帶著某種古老的惡意，深深烙印在皮肉里，邊緣翻卷，滲出的并非尋常的暗紅血珠，而是——一種粘稠、詭譎的靛藍色！那藍如同活物，在昏暗的光線下緩慢地蠕動、匯聚，仿佛皮下有無數微小的蟲豸在蠕動，正一點一點地從刺青的邊緣艱難地“擠”出來！這絕非尋常的刺青或傷口！
那是一個篆體的“骨”字！
與剝皮案兇器匕首柄上刻著的那個陰森字跡，一模一樣！但這滲出的靛藍血珠，卻讓這標記瞬間蒙上了一層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邪異！
那只手停留了不到兩秒，便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燙到，猛地縮了回去！小窗口的擋板“啪嗒”一聲重新落下，隔絕了內外，只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血腥與魚腥草的怪異氣息。
死寂重新籠罩禁閉室，只剩下陳默粗重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這一次，是他身體本能感受到那邪異景象帶來的生理性恐懼。
“骨…骨蠱門？”陳默的意識帶著驚疑不定的劇烈震顫，那靛藍的血珠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葉峰…他是在示警？還是在…被某種東西控制著向我們求救？”
衛(wèi)錚沒有回答。他的魂體在黑暗中仿佛徹底凝固了，所有的感知都死死鎖定在那扇重新關閉的小窗上。葉峰手腕上那個新鮮刺目、正滲出詭譎藍血的“骨”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帶著邪異而冰冷的氣息，狠狠燙在兩人共同的意識深處！這絕非巧合！更非尋常刺青！
一股寒意，比禁閉室的黑暗更濃重、更粘稠，無聲無息地爬上了陳默的脊椎。他下意識地想蜷縮身體，卻發(fā)現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權，如同退潮般正在迅速流逝，被一股更龐大、更冰冷的力量蠻橫地接管。
“衛(wèi)錚？你…”陳默的意識剛發(fā)出疑問，便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意志洪流徹底淹沒！
那股力量冰冷、磅礴、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種被徹底激怒后的凜冽殺機，瞬間接管了四肢百??！陳默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拋入深海漩渦的溺水者，意識被無形的巨力死死壓向軀殼的最底層深淵，連掙扎的念頭都被凍結。
他的身體，在黑暗中，被衛(wèi)錚的意志徹底主宰，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從硬板床上坐了起來。黑暗中，那雙眼睛倏然睜開，瞳孔深處，一絲冰冷的銀芒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驟然點亮！那光芒銳利如刀，穿透了濃稠的黑暗。
“血飼之術…”衛(wèi)錚低沉的聲音，直接在陳默被徹底壓制的意識深淵中響起，帶著金鐵摩擦般的冷冽質感，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蘊含著震驚與滔天的怒火，“此乃骨蠱門以活人精血飼喂母蠱的邪術！被刻此印者…已是蠱甕中之肉！葉峰…命不久矣！”
陳默想回應，想理解這駭人的信息，想奪回哪怕一絲對身體的感知，卻發(fā)現自己如同被封在萬載玄冰之下，連一絲意念的漣漪都無法泛起。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這具身體，這他賴以生存和戰(zhàn)斗的唯一根基，此刻正被另一個靈魂牢牢占據，而他，連旁觀都做不到！葉峰手腕上那蠕動滲出的靛藍血珠和衛(wèi)錚口中“血飼之術”的恐怖含義，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被禁錮的意識。
黑暗的禁閉室里，只剩下衛(wèi)錚那雙閃爍著寒星銀芒的眸子，如同潛伏在深淵中的兇獸之瞳，死死盯著那扇冰冷的鐵門，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金屬，看清門外正在涌動的、由陰謀、邪術和死亡交織而成的、更加兇險的漩渦。那滲血的“骨”字，如同開啟地獄之門的符咒，無聲地宣告著風暴的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