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爬行時，地上會留下粘液，在它走過的路上留下一條結晶路線。
瀚海市出了一個蝸牛人。
死者在地上爬行數(shù)米，留下一道鮮紅。
爬行過程中，斷掉的腸子從肚中淌出被拖拽著，隨著他奮力爬行而拖拽著緩緩移動，留下自己爬行痕跡。
就像蝸牛一樣。
六月二號。
徐良報案后，凌晨零點四十分瀚海市洪福區(qū)刑警大隊炸開了鍋。
大隊長陳長春連夜撥打電話，挨個將熟睡的刑警叫醒。
凌晨一點半，案發(fā)現(xiàn)場，也就是良心律師所門前被黃黑警戒帶圍住。
無數(shù)警察摸黑封鎖周圍。
四點半，尸體被抬走，送去殯儀館進行保存。
......
早上。
五點半。
“死者名為陳偉，年齡20，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學歷為初中文憑?！?/p>
“現(xiàn)場沒見兇器，在三十米外中刀遇害點，殘留幾個血腳印，與死者腳印不同，朝反方向離去?！?/p>
“初步判斷，腳印屬于兇手。”
“受害者中刀遇害地在離尸體所在三十米位置的巷子，遇害后跑至死亡地點，期間跑動致使出血加快，隨即倒地又進行爬行，造成三次受傷，最終失血過多導致死亡?！?/p>
“此外，死者面部有多道創(chuàng)傷，同時兇手將兇器插進死者腦袋太陽穴中，懷疑為死后造成。”
天色蒙蒙亮，頭頂一片灰，清冷的空氣吸進肺腔令人精神抖擻。
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長春猛抽一口煙。
視線瞥過路邊三三兩兩有些灰的路人身影，最終停留在一旁的刑警身上。
“家屬聯(lián)絡上了嗎？”陳長春開口道。
“家屬今早報的警，接線員當場鎖定，現(xiàn)已在警局認領尸體，目前情緒狀態(tài)很不好。”
刑警孫金搖頭說道。
聞言，陳長春心中了然，有了基礎信息后又道：
“目前案件有沒有定性？”
孫金搖頭，開口道：
“時間太早，走訪工作很難開展，死者親屬以及社交圈還沒調查的開?！?/p>
“兇殺過程沒監(jiān)控拍攝到，監(jiān)控僅能看到案發(fā)前，是死者主動走入巷子，在巷中遭遇傷害后又跑出，隨即死亡。”
“僅憑案發(fā)現(xiàn)場信息，不知殺人動機及死亡原因，暫時還未定性。”
陳長春點點頭。
確實還早，一點報案，一點半調集完人手，三點半勘察完現(xiàn)場且取證，四點處理尸體，現(xiàn)在才五點。
還是凌晨的五點，這時間段除了刑警全都在睡覺，沒辦法開展走訪。
“緊抓一下走訪工作，家屬那邊也別忘了?！?/p>
“案件定性的重要性你也知道，不用多說，越快越好！”
陳長春開口道，孫金點點頭將其記下。
“對了，我徒弟呢？”陳長春忽的詢問，眼神四處看了看，卻沒看到自己徒弟。
“額...好像在報案人那邊?！睂O金開口回應。
報案人？
陳長春頓了頓，開口道：
“報案人在哪？”
“不遠處的早餐攤?！?/p>
“帶我去找他?！?/p>
......
......
早餐攤。
“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有嗎？”
“沒有嗎？”
與此同時，距離案發(fā)現(xiàn)場三十米處的早餐攤上。
坐在馬扎上，正在吃早餐的徐良抬頭，看了眼身側站著的警察。
“怎么稱呼？”
“王超，實習警員?！?/p>
實習警員王超開口說道。
他身高一米九，長相中上，留著短發(fā)寸頭，最容易給人留下印象的是那魁梧的身體，以及發(fā)達的胸肌。
此時對方手握記錄本，看著徐良眼神狐疑，覺得在哪見過。
徐良掃了他一眼，“王警官胸肌練得不錯。”
王超嘴角微微揚起，兩塊碩大的胸肌抖了抖，但還是板正臉。
“有眼光！”
“不過我來找你是有正經(jīng)事。”
“案發(fā)期間你有看過，或是聽到什么嗎？現(xiàn)場是否有可疑人員？”
徐良隨口吃了塊餅，“之前不是去警局做過筆錄嗎？”
“再做一遍?！蓖醭?。
“行。”
徐良點點頭，稍微一頓，又道：“不過我的回答還是和筆錄一樣?！?/p>
“死者死亡時間為半夜十點至十一點左右，我是在死者死亡一小時后發(fā)現(xiàn)其尸體，時間在凌晨零點。”
“案發(fā)現(xiàn)場除我以外沒看到有其余人...當然，也可能有人看到了但離開沒報警?！?/p>
“沒看到包括可疑身影、逃竄等類似畫面，兇手是誰不知道?！?/p>
“案發(fā)前沒聽到打斗、說話等人為聲音?！?/p>
“同時現(xiàn)場除死者死亡散發(fā)腥臭，無其余異常明顯味道......”
一連串的話說下來，實習警員王超頓時愣了愣，回過神后連忙開始記錄下來。
“你慢點，我有點跟不上了！”
徐良一愣，隨即無語的看著對方。
“社會招的合同工？剛入職？”
“這你別管！”
王超臉色一板，隨即忽的又道：
“對了，剛才說到哪了？”
“說到味道?！?/p>
徐良開口回應，不過他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耗下去了。
他上下掃量這個實習生一眼，忽的放下碗筷，砸吧砸吧嘴說道：
“算了，你來找我，是想給案子定性吧?！?/p>
“沒錯?！蓖醭c點頭。
徐良噎了一下，沒想到對方這么老實，但還是開口：
“以我的視角來看，激情殺人與謀殺兩者都有?！?/p>
“為什么？”
王超好奇了，將手里的筆記本放下。
激情殺人，就是情緒上頭，腦門一熱的殺人。
常見有口角發(fā)生沖突后，腦子一抽提刀給對方剁了。
謀殺便是針對性，有計劃的將人殺害。
“怎么還能同時具備兩者？”王超疑惑道。
“可以的，但更偏向激情殺人...或者說是極特殊的激情殺人?！?/p>
徐良抽出紙巾擦了擦嘴上的油，繼續(xù)道：
“激情殺人的核心特點是什么你知道嗎？”
王超搖搖頭。
“情緒，激情殺人的核心特征便是：短時間的情緒失控?！?/p>
徐良開口道：
“謀殺的特點則是，有目的有規(guī)劃的殺掉一個人，其動機往往會被隱藏?！?/p>
“但無論什么動機，謀殺需要思考來制定計劃，思考就得冷靜，只要不被情緒支配，大多人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后路?！?/p>
“所以，謀殺所具備的特征通常為：線索隱蔽，尸體會被藏起，不易案發(fā)，兇手行蹤消失?！?/p>
說完。
徐良抬頭看了看不遠處一堆警察所在的案發(fā)現(xiàn)場。
“而這起案子呢？”
王超若有所思道：“尸體在大馬路上，殺人手法較為粗暴?！?/p>
所有謀殺，都極力往完美犯罪靠攏。
但，真正的完美犯罪是......
不出現(xiàn)在警方視野中！
也就是不立案！
舉個例子。
你殺了人，布置巧妙的現(xiàn)場，隨后警察到現(xiàn)場與你斗智斗勇；又或是你殺了人，但警察壓根不知道死了人......
兩者對比，你覺得哪個案子的你更可能會被抓？
所以，謀殺制定計劃的本質目的還有另一層。
避免案發(fā)！
就算案發(fā)，也要讓案子變得不像謀殺而是自然或是意外死亡！
相對應，若是碰上藏尸，毀尸，滅跡，拋尸等，大多都是謀殺案，少數(shù)才是激情殺人。
眼下這案子不一樣，只要天一亮，不說三四點，最晚六點不案發(fā)，徐良敢跪下來給兇手磕兩個！
“從現(xiàn)場來看，我猜你們警方......”
“應該會以監(jiān)控內容斷定雙方相識，以此給案子定性成謀殺案對待。”
“并且會認定死者被身邊人親手殺死，嫌疑人大概會從社交圈里找！”
徐良忽的開口詢問，說出警方遇謀殺必做的三板斧。
“但，我反問一下，謀殺的核心就是殺掉目標人員，兇手殺人了嗎？”
殺了嗎？
肯定殺了啊！
太陽穴上還插著幾個清晰的刀印，估摸著大腦部位也被破壞。
“并非他徹底殺死?！?/p>
“報警期間我看過現(xiàn)場，兇手并未直接將死者殺害，捅完一刀后，死者跑了三十米，又在地上爬行幾米?！?/p>
徐良搖搖頭，“最終導致傷口二次甚至三次受到傷害，這才死亡，太陽穴傷口為死后才出現(xiàn)在死者身上?！?/p>
“如果你是個謀殺者，在你捅完一刀后，對方看清了你的臉，逃跑時你是否會追上去？基本都會?！?/p>
“可兇手并未追去！”
“甚至，從腳印來看，他是離開，是往相反方向大步逃跑的！”
“說實話，若非他二次回到過死亡現(xiàn)場......”
“我甚至敢確定，他現(xiàn)在無法肯定死者究竟死沒死！”
徐良篤定開口。
兇手二次回到過現(xiàn)場。
死者頭部創(chuàng)傷十分嚴重，正常人受這種傷害，不可能攜帶此等傷勢活動，更別提從巷子逃跑了。
再看巷內兇手相反方向逃離的腳印，以及死者創(chuàng)傷出血量，足以證明死者遇害時，兇手未追殺而逃跑。
如此，完全可以側面推理出面部創(chuàng)傷為死后出現(xiàn)。
總結信息來看。
案子流程便成了：案發(fā)開始—死者遇害—兇手與受害者雙雙逃走—死者死亡—兇手返回現(xiàn)場對尸體進行二次傷害。
期間，兇手第一次動完手，目標人物死沒死都不知道，還留給對方充足報警時間，這若是謀殺計劃......
那對方得多小兒麻痹才會制作出這種計劃？
是動手后害怕了？
不對。
大多人只是缺乏動手與不動手的勇氣。
一旦動手沒了回頭路，人就會一個比一個狠，也就是破釜沉舟！
如最常見的欠薪討要，要么忍者神龜死不動手，而一旦有動作，九成致死又或是滅門！
兇手違背了這一點。
王超懵了。
他竟然沒想到對方能分析出這么多東西。
大量的信息沖進并不先進的cpu，令他腦子有點宕機，稍許才回過神來。
“那就是激情殺人？”王超眼前一亮。
“是，卻不是純粹的激情殺人。”
徐良搖搖頭，“剛才說了，激情殺人的核心就是情緒失控?！?/p>
“情緒失控便是某種情緒暴增到一定程度，超過了理智所能掌控的極限，導致情緒控制身體?！?/p>
“現(xiàn)場的信息支撐的起這套理論嗎？”
可以回憶一下。
大多激情殺人，是否周圍都有許多的吃瓜群眾？
是的，激情殺人的特點就是失控，在人群里猶如鶴立雞群，常見如聲音大，行為異常極端等畫面。
可案發(fā)現(xiàn)場呢？
巷子兩側是有人居住的。
捅死一個人，竟然連幾米外睡覺的人都沒吵醒，難道也算情緒失控？
“好像...也不算......”
王超遲疑著搖搖頭，對方的思路很快，他挺樂意跟著思考的。
“所以，我才說不是很純粹，但總的來說依舊屬于激情殺人?！?/p>
“況且...你猜，兇手為什么二次返回案發(fā)現(xiàn)場？”
徐良笑了笑，用筷子夾著小籠包開始吃。
人是鐵飯是鋼，雖然現(xiàn)在店被警察圍了起來，但至少得把飯吃飽。
“為啥?。?？”
王超有點焦急。
“為啥都安靜成這樣還算激情殺人？”
“而且返回現(xiàn)場...難道不是確認死者有沒有死嗎?。俊?/p>
安靜到極致，與激情殺人，字面意義上幾乎是完全對立，也能組合到一起？
這完全矛盾啊！
而且兇手去而復返，除了確認死者死沒死，他還做了什么？又或是說能做什么？
徐良道：“一根繩子，從來不是只有一端是頭，它的另一端也是頭?！?/p>
他吃著包子賣關子，逗著實習警員看樂子。
“既然不是這頭，肯定就是那頭了。”
一根繩子？
兩端？
這是什么意思？
王超聽的云里霧里的。
眼見對方陷入沉思狀態(tài)。
徐良二話不說，躡手躡腳的腳底板抹油跑路。
他還約了客戶呢！
可沒時間陪這實習生耗時間！
而原地的王超卻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良久，就在抬頭想問時。
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消失，眼前的人不知何時換成了包子店老板。
“人呢？人去哪了？”
王超蒙了。
老板卻不理會，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他面前，攤出手。
“給錢。”
“什么錢？”王超更懵了。
“他的飯錢?！?/p>
老板指了指徐良之前坐的椅子。
“他說你把咨詢費給我抵作飯錢就行，不用給他。”
咨詢費？？？
王超愣住，隨即頓時臉色一黑。
他現(xiàn)在想起來了，對方還是個律師。
律師或許會遲到，但他的咨詢費從不會缺席！
不過王超還是給了。
他覺得很值，就剛才那些話，他甚至還想再多咨詢點！
“找你六塊五?！崩习宓?。
王超伸手接過。
他看了看徐良沒吃完的燒餅，吧唧吧唧嘴，也不嫌棄，直接用手捏著往嘴里塞。
就在他邊吃邊思考徐良之前所說的話時。
一道聲音忽的從身后響起。
“知道你傻，又不喜歡在內勤待著，所以才帶你來現(xiàn)場學習你隊長怎么查案。”
王超回過神，扭頭向身后一看。
只見兩個中年警察正朝著他緩緩走來。
“可眼下別人都在忙活......”
陳長春眉頭緊蹙，看著對方握著的燒餅，語氣十分不滿。
“你一個人擱這悠哉悠哉的吃早餐算個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