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陸行舟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早早就起床了。
主臥的門依舊緊閉,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徑直走到江寒星房門前,輕輕敲了敲,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縷不易察覺的疲憊溫柔:
“小星,起床了,要遲到了?!?/p>
等江寒星洗漱出來,餐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
香氣勉強驅散了些屋內(nèi)的冰冷。
“姐呢?沒給她做?”
江寒星坐下,看著對面空蕩蕩的位置,小聲問道。
陸行舟動作頓了一下,低頭攪著自己碗里已經(jīng)有些發(fā)脹的面條。
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她大概……更習慣公司樓下的咖啡三明治,或者秦經(jīng)理給她帶的‘慰勞品’。”
那“慰勞品”三個字,帶著冰冷的諷刺。
主臥內(nèi),江攬月的手死死按著門把手,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
這句清晰傳進來的話,像浸毒的針,狠狠扎進她的心臟。
羞辱、委屈、憤怒,還有一絲被徹底排除在外的恐慌——
以及妹妹那句話帶來的刺痛,瞬間淹沒了她。
她身體微微發(fā)抖,指尖在金屬門把上壓出白痕,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擰開那扇門。
直到外面?zhèn)鱽泶箝T關閉的聲音,確認兩人都離開了,
江攬月才像被抽干了力氣,慢慢走出房間。
客廳里死寂一片,餐桌上只有兩副用過的碗筷,殘留的面湯泛著油光,
卻唯獨不見屬于她的那份碗筷。
那股冰冷的被遺棄感再次將她狠狠攫住。
她用力閉了閉眼,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用工作武裝自己:
不行!公司不能亂!老公在氣頭上,他說離婚只是氣話!
等過幾天他冷靜下來,再好好談談……
匆匆洗漱,換上最能彰顯氣勢的黑色職業(yè)套裝。
江攬月看著鏡中妝容精致、眼神銳利的自己,努力壓下心頭的波瀾,找回那份掌控感。
深吸一口氣,她抓起手包,踩上尖細的高跟鞋,轉身出門。
坐進她那輛紅色保時捷的駕駛座,發(fā)動引擎。
她看向后視鏡,更像是在對自己強調:
“老公,你太沖動了!”
“阿時是我哥……是功臣!和他斷絕關系絕不可能!”
“你為這個和我吵架,還不給我做早餐!錯的是你!”
引擎咆哮。她帶著倔強和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心虛與恐慌,駛向地王大廈。
攬星科技在地王大廈租下51至58層共八層,是當之無愧的頭號租客。
公司百余名職員中男性不足三十人。
除了保安部約十名保安外,只剩不到二十名負責業(yè)務或維修的男同事。
別說在地王大廈,放眼整個東海市,美女如云的攬星科技也是無數(shù)男人夢寐以求的天堂。
攬星科技內(nèi),氣氛比往日更加微妙。
江攬月踩著高跟鞋走進大門,“噠噠”的響聲在驟然安靜下來的辦公區(qū)里顯得格外突兀。
員工們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但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八卦氣息。
總裁在KTV與得力干將秦經(jīng)理“深情對唱”被老公抓包、老公暴怒打人砸電視墻。
總裁夫婦激烈爭吵的消息,經(jīng)過一夜發(fā)酵,早已成為公司內(nèi)部最勁爆的談資。
江攬月強撐著威嚴,目不斜視地走進總裁辦公室,關上門,才像泄了氣的皮球,重重跌進座椅。
她拿出手機,指尖懸在陸行舟的號碼上,
昨晚他那句“離婚”如同魔音灌耳,讓她手指顫抖,始終無法按下。
巨大的委屈和憤怒再次涌上:
“憑什么?明明是你沖動打人砸電視墻!是你無理取鬧!不相信我!”
她狠狠把手機反扣在桌面上。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象征性地敲了兩下,秦時沒等回應就直接推門而入。
他今天依然穿著挺括的襯衫,只是額角那塊紗布更加醒目。
顴骨的青紫也清晰可見,嘴角似乎還有些破皮。
他進來后,門并沒有關嚴,留了一條縫。
他臉上依舊掛著溫和得體的笑容,仿佛昨晚的沖突和傷痛從未發(fā)生。
他走到辦公桌前,將一份文件恭敬地放在桌上:
“小月,早。這是‘星?!椖康淖钚逻M展報告,需要你過目。”
“另外,”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
“秦氏那邊上午十點有個關于下季度訂單的確認電話會議,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p>
看著秦時頂著傷,依舊專業(yè)高效地處理工作,尤其是提到“秦氏訂單”。
江攬月心頭那股因陸行舟而起的煩躁和委屈,被一絲愧疚和依賴感沖淡了些。
這傷是為她擋的,但想到他背后的算計。
這矛盾的感覺讓她胸口發(fā)悶,臉色緩和了一些,
但語氣依舊帶著疏離和一絲疲憊:
“辛苦你了。傷……還好嗎?要不要休息兩天?”
秦時敏銳地捕捉到她態(tài)度的微妙變化,尤其是她看向自己傷口時那一閃而過的柔軟。
“小月放心,皮外傷,不礙事?!?/p>
秦時擺擺手,笑容真誠,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倒是你……看起來沒休息好?!?/p>
“昨晚回去,陸哥他……還在生氣嗎?連累你了,我真的很抱歉?!?/p>
他適時地流露出擔憂,并將話題引向陸行舟對她的態(tài)度,試圖激發(fā)她對陸行舟的不滿。
提到陸行舟,江攬月本就疲憊的心更添煩躁,她揉了揉太陽穴,語氣帶著怨氣:
“別提他!簡直不可理喻!瘋子!”
陸行舟的暴怒和那句“離婚”,此刻在她心里蓋過了對秦時的小小不滿。
看到江攬月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到對陸行舟的怨氣上,秦時心中稍定。
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光芒,嘆了口氣,語氣充滿了真誠的自責和懊惱:
“唉,小月,都怪我?!?/p>
“昨晚要不是我考慮不周,非要在那個場合點那首歌,”
“還……情緒上頭沒注意分寸,靠得太近拍到那種角度的視頻,”
“也不會惹出這么大亂子。害得你們夫妻吵架,還讓你受驚嚇……”
他摸了摸額角的紗布,仿佛那傷是榮耀的勛章,姿態(tài)放得很低,
“還好你沒事,玻璃沒傷到你?!?/p>
“陸哥生氣打我,是應該的?!?/p>
“小月,對不起,是我的責任?!?/p>
他將所有過錯攬在自己身上,語氣誠懇。
“跟你沒關系!”江攬月立刻打斷他,看到他自責的樣子,
尤其聽到“還好你沒事”和“我的責任”,那份因保護而產(chǎn)生的愧疚和感動再次占了上風,
心頭那點因視頻截圖而起的尷尬、
和對陸行舟暴力的恐懼反而被一種“自己人受委屈”的維護欲取代,
“是他自己沖動!心眼比針尖還??!”
“一首歌而已,應酬場上逢場作戲不是很正常?”
“他憑什么打人砸電視墻?憑什么那樣說我?”
“還要我和你斷絕關系?簡直荒謬!”
她越說越氣,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秦時垂眸撥弄袖口紐扣,聲音輕緩,
“不過陸哥也太敏感?!?/p>
“我要有女朋友,必定無條件信任她?!?/p>
“他要有你一半通情達理就好了?!苯瓟堅氯嘀栄嘈?。
江攬月看著這張帥氣的臉,有了片刻的失神。
記憶如潮水涌來——
大一那年秋天,一個男人滿身是血地倒在她面前,救護車鳴笛刺破黃昏的寂靜。
他的身體在夕陽染紅的血泊中漸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