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今晚,陸行舟推門進來時,他不僅沒松開握著她的手,反而收緊了力道——
這個細節(jié),此刻仍如毒刺扎在她心尖。
她不是三歲小孩,他的話漏洞百出。
急功近利?他秦時什么時候是這么沒腦子的人?
然而,額上刺眼的白紗布,和那護在身后的身影,如烙鐵般灼在她記憶里。
一個用身體為她擋碎玻璃的人,和一個企圖毀她家庭的人——
兩個截然相反的形象在她腦中瘋狂撕扯,扯得她太陽穴陣陣抽痛。
秦時當時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遙。玻璃碎裂的刺耳聲,近在咫尺的痛哼。
她沒看清他如何受傷,只知千鈞一發(fā)時,他的身體和手臂成了她的屏障……
這份實實在在的“保護”,像一道沉重的砝碼,加在了江攬月原本憤怒的天平上。
她終于開口,語速極緩,聲音如冰碴般冷硬:
“視頻處理干凈?,F(xiàn)在。所有平臺,一個不留。”
那冰冷的視線如刀鋒般掃過秦時,
“至于我老公那兒……”
她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別去。他看到你只會火上澆油!誰知道你那張嘴里又會說出什么來?”
她的目光掃過他額角的紗布,那份因算計而起的怒火,
被混合著愧疚、后怕以及某種……習慣性依賴的情緒沖淡了。
尤其是當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張臉上——
那眉眼間的輪廓和神態(tài),
與她記憶中那個永遠停留在十八歲、為了救她而倒在血泊里的男人,隱隱重合!
這份深埋心底的愧疚和無法彌補的痛楚,再次被觸動。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里的冰碴似乎松動了一絲,但更多的是疲憊和急于逃離:
“行了,這事……”
她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揮了下手,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
“……以后再說。你先按我說的做?!?/p>
她象征性地補充了一句,聲音平淡無波,
“以后這種素材拍攝,注意點場合和分寸?!?/p>
但這提醒,顯然已流于形式,毫無深究之意。
秦時眼底深處飛快掠過一絲慶幸,面上卻立刻堆滿了感激和鄭重:
“我明白!小月你放心!我一定按你說的辦!絕不會再有下次!”
“謝謝……謝謝你給我機會!”
他忙不迭地保證。
沒有多余的斥責,她甚至沒等秦時把話說完。
交代完最關鍵的事項,那份強壓下的焦急再也按捺不住。
她迅速轉身,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急促而清晰,如同她此刻狂跳的心臟——
必須立刻趕回家!
她帶著一身未散的消毒水味和滿心未解的疑團,決絕地轉身離去。
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響清脆而冰冷,迅速消失在門口。
秦時獨自留在慘白的燈光下,這才感到后背發(fā)涼,額角冷汗?jié)B出。
他無聲地長舒一口氣——暫時……糊弄過去了。
但他比誰都清楚,自己正站在懸崖邊緣,腳下即是深淵。
沖出醫(yī)院大門,夏夜悶熱的空氣裹著尾氣和塵埃撲面而來。
這黏膩不僅沒緩解她的焦躁,反而讓她更煩了。
她跑向停車場,拉開車門啟動引擎,儀表盤冷光顯示的“11:45”像針一樣痛了她的眼。
她猛踩油門,紅色保時捷匯入稀疏的車流,如同雨燕歸巢。
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還未散盡,
但此刻她滿腦子都是家中可能已經(jīng)冷掉的蛋糕和獨自等待的陸行舟。
強烈的愧疚與急切讓她握方向盤的手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
指紋鎖發(fā)出短促的“嘀”聲,江攬月帶著淡淡的酒氣、消毒水味和一身疲憊推開了家門。
墻上的時鐘指針已冷漠地指向零點五分。
嗆人的濃烈煙味瞬間裹挾了她,她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借著窗外微弱的光,她看到客廳沙發(fā)上,
一點猩紅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勾勒出陸行舟沉默僵硬的輪廓。
江攬月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掐進掌心。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老公,你……生日快樂?!?/p>
“啪嗒!”燈光亮起,瞬間驅(qū)散了黑暗。
也照亮了茶幾上煙灰缸里堆成小山的煙蒂和溢出的灰燼。
無聲訴說著主人壓抑的怒火。
陸行舟的目光從掛鐘上移開,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不必了,已經(jīng)過了。”
江攬月慌忙點亮自己的手機屏幕,冰冷的數(shù)字“00:06”刺痛了她的眼。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涌上心頭,
她急忙從拎著的袋子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方形盒子,遞過去,語氣帶著刻意的討好:
“老公,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我給你買了生日禮物,是你一直想要的那套限量版迷你無人機!你看看……”
陸行舟掃了一眼那昂貴的盒子,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說:
“放那兒吧?,F(xiàn)在,用不著了。”
江攬月臉上強撐的討好瞬間碎裂。
她心慌意亂,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從另一個袋子里掏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飛快地塞向陸行舟:
“哦對了!還有這個,是丁丁托我?guī)Ыo你的生日禮物!喏……”
陸行舟的目光在那個精致盒子上停留了一瞬,
依舊沒什么表情,只從喉嚨里擠出一個低沉的:
“嗯,放那兒吧?!?/p>
江攬月的手僵在半空,那點想借丁意的禮物緩和氣氛的微小期望也破滅了。
她更加無措,只得將兩個禮盒都放在茶幾上。
緊接著低頭手忙腳亂地翻著自己的包,掏出陸行舟的手機,慌亂地塞給他,聲音發(fā)顫:
“老公,你的手機……還你……”
陸行舟的目光落在自己那部手機上,他沒有立刻去接。
只是盯著江攬月攥著手機、微微發(fā)抖的手。
那眼神冰冷,仿佛在審視一件沾滿污穢的證物。
半晌,他才極其緩慢地伸出手。
冰涼的指尖帶著刻意的疏離擦過她的掌心,將手機拿了過去。
陸行舟低頭看著掌中沉默的手機屏幕。
上面或許還殘留著KTV包間里喧囂的溫度和曖昧的光影。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諷刺:
“呵……手機……看著它,我只覺得……反胃?!?/p>
“這里面存的東西,讓我反胃?!?/p>
這疏離的態(tài)度瞬間點燃了江攬月壓抑了一整晚的委屈、疲憊、驚魂未定和后怕。
陸行舟砸屏時飛濺的玻璃碎片仿佛還在眼前飛濺,
秦時額角淌血的畫面、醫(yī)院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一路飆車回家的焦灼……
以及此刻被丈夫像對待罪人般審視的屈辱感……
所有這些情緒,如同沸騰的巖漿般,在她胸腔里轟然噴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