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驚蟄:蛇吻我是在一陣冰涼的觸感中醒來的。像初春最冷的溪水,無聲地滲進(jìn)毛孔。
那東西滑過鎖骨,停住了。細(xì)弱的信子嘶嘶吐著,帶著冷血動物特有的耐心。我猛地睜開眼。
帥帥——那條通體漆黑的小蛇,正盤在我胸口。墨玉般的眼睛在昏暗中幽幽反光,
映出我憔悴的輪廓。它歪著頭的樣子,像極了姜小帥。三年來,這條他留下的小蛇,
固執(zhí)地盤踞在枕邊,夜夜用冰涼提醒我:另一半床鋪早已空了很久,
久到我都能聽見自己血液奔流的回聲?!霸绨玻瑤泿??!蔽业穆曇舾蓾孟衲ミ^砂紙。
每喊一次這個名字,心上就像被鈍刀刮過一道。窗外春風(fēng)嗚咽,卻吹不進(jìn)我心底凍土分毫。
如果我知道,這一切只是另一個謊言的開始。。02 片場塵埃記憶總是猝不及防。
三年前那個盛夏片場,松木香、油漆味和暑氣混成一場喧囂的夢?!翱?!”導(dǎo)演疲憊喊停。
我叼著煙,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姜小帥身上。他正死磕劇本,手指絞得紙頁發(fā)皺,
像個繃緊的弓弦的新人?!爸劣诿?,一場眼神戲?!蔽亦托Α?/p>
身后響起池騁冷颼颼的聲音:“至于不至于,你去教啊?
”他旁邊跟著吳所畏——那小炸毛正跳腳:“池騁!別帶壞我家純潔小帥!”“純潔?
”池騁彈他額頭,“你炸毛最歡?!薄班?!職場霸凌!”看著吳所畏炸毛跳腳,
我和池騁都笑了。片場燥熱,空氣里浮著甜暖的塵埃。我掐滅煙,朝姜小帥走過去。“喂。
”他受驚抬頭,山澗雪水般的眼睛撞進(jìn)我視線?!把凵駪虿皇堑裳?,
”我聲音自己都意外地穩(wěn),“是演‘藏不住’。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什么感覺?不敢看,
又偷看,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他怔住,薄霧般的緊張散開,臉頰浮起淡粉?!啊?。
”他垂眼,聲音輕得像羽毛搔過心尖。下一場開拍。他本該羞澀走過,卻意外絆倒,
直直栽進(jìn)我懷里——溫?zé)岬摹伪〉纳眢w撞個滿懷。皂角混著陽光的氣息猛地涌來,
灌滿我呼吸。臉頰擦過我肩窩,觸感清晰得心驚。時間暫停。片場噪音褪去。
只剩懷里這具微微發(fā)抖的身體,和他后頸碎發(fā)下那一小片細(xì)膩皮膚。我手臂僵硬,
指尖清晰感受他脊背的線條和失控的心跳?!癈ut!姜小帥?怎么回事?
”他像被燙到一樣彈開,整張臉通紅到耳根:“對不起!沒注意腳下…”眼神躲閃,
不敢看我。片場響起善意哄笑。池騁嘴角勾著了然弧度。吳所畏興奮地蹦:“池騁!
看到了嗎!那個抱抱!郭城宇眼神要吃人!”池騁又彈他腦門:“安靜,炸毛貓。
”我站在原地。懷里空落的涼意還在,他的溫度和氣息卻纏在皮膚上。
指尖下意識碰了碰肩窩。心頭陌生悸動,像石子投入湖,漣漪蕩開,再難平息。
如果當(dāng)時我知道,這個懷抱,會是我余生唯一的熱源。03 陽光與冰涼帥帥在手腕滑動,
冰涼觸感把我從回憶拽回。眼前只有臥室死寂。沒有松木香,沒有油漆味,
沒有那個撞進(jìn)懷里的溫?zé)嵘眢w。只有空蕩,和這條提醒一切終結(jié)的蛇。我起身,
寒意從腳心竄上。這屋子像座陵墓。小帥常蜷的沙發(fā)凹陷已被時光撫平。茶幾上,
他印著傻氣海豚的馬克杯積了薄灰,孤零零立著。我近乎自虐地拉開窗簾。
嘩啦——刺目晨光如洪水涌進(jìn),塵埃瘋狂飛舞。光線太鋒利,把空蕩寂寥赤裸剖開。
強光刺得眼底酸澀。這光也穿透記憶,照亮的另一個刺眼秋日。殺青不久,
新家漂浮新家具的氣味。小帥神秘兮兮背手站著,眼睛亮如碎鉆。“閉眼!
”他聲音興奮緊張。我懶洋洋閉眼:“送我奧斯卡小金人?”“別貧!”他嗔怪。
一個冰涼光滑、帶著鱗片觸感的東西塞進(jìn)我掌心。那東西微微扭動,帶來生命的律動。
我睜眼。一條通體漆黑的小蛇溫順蜷在掌心。陽光照在鱗片上,折射幽暗金屬光澤。它昂頭,
墨玉眼睛安靜“望”我?!跋矚g嗎?”他呼吸燙著我耳廓,小心翼翼,
“我看你收藏好多蛇類圖冊…你說它們神秘強大…”他聲音輕下去,
臉頰薄紅:“我挑好久…這條很溫順…”我看著掌心冰涼生命,又看他。他站在炫目光里,
干凈得像塊水晶,眼神純粹熱切。胸腔某個地方被狠狠一撞,又酸又軟,脹得發(fā)疼。“喜歡。
”我嗓子有點啞,指尖輕撫過蛇脊,目光鎖緊他,“很喜歡,特別特別喜歡。
”他臉?biāo)查g紅透,羞赧垂睫,嘴角卻高高揚起?!澳恰€名字?”聲音蜜糖般甜。
我看著蛇,又看他?!熬徒小蔽夜室馔祥L調(diào)子,看他緊張期待的表情,才笑,
“‘帥帥’吧。”“帥帥?”他愣住,隨即臉紅更甚,羞惱捶我肩,“靠!你取笑我!
”他佯裝生氣別過臉,耳根滴血。我大笑著把他攬進(jìn)懷里,下巴抵他發(fā)頂。掌心里,
“帥帥”安靜盤繞,冰涼貼著溫?zé)崞つw。窗外車水馬龍,窗內(nèi)陽光、笑聲、溫暖擁抱,
和掌心那點微涼羈絆。世界完滿得沒有縫隙。那完美畫面驟碎。尖銳鈴聲如毒針扎進(jìn)死寂!
心臟被冰冷手狠攥,猛墜下去。不祥預(yù)感凍結(jié)四肢百骸。我踉蹌?chuàng)淙ィ?/p>
手指僵硬劃開接聽——遙遠(yuǎn)失真的聲音,像隔灌水玻璃,
沉悶又尖銳:“…片場…意外…設(shè)備故障…高處墜落…搶救…”后面話語變成混沌嗡鳴。
手機從指間滑落,“啪”地碎屏。世界旋轉(zhuǎn)扭曲褪色。窗外陽光慘白成冰冷刀片。
身體抽空所有力氣,軟軟順墻滑坐下去,蜷縮手機殘骸旁。地板寒意侵骨。我抱緊膝蓋,
臉深埋進(jìn)去。喉嚨堵滾燙硬塊,發(fā)不出聲,只有身體失控劇抖。
靈魂深處蔓延出滅頂寒冷絕望。窗外秋陽,剎那凍結(jié)成萬古寒冰。如果我知道,那通電話,
只是漫長失去的開始。04 霧失樓臺深秋晨霧未散,半透明薄紗低懸街道??諝馇遒⒖?。
我獨行。帥帥留在家,盤踞冰冷床頭,守那個只有回憶的空巢。手腕殘留它纏繞的涼意,
如附骨寒霜。霧流模糊店鋪招牌和凋零樹木。光影深處,一個身影毫無征兆浮現(xiàn)。單薄,
洗得發(fā)白的淺藍(lán)連帽衛(wèi)衣,背影清晰又虛幻。他低頭,蓬松軟發(fā)在晨風(fēng)中輕晃,
步履輕快像要飛走。姜小帥!心臟猛撞,血沖頭頂又凍成冰。腳步釘在原地。喉發(fā)緊,
想喊卻嘶啞無聲。眼睛死鎖那身影,不敢眨。他輕盈走,不回頭。
香的面包店——他曾挪不動步;放爵士樂的咖啡館——他愛靠窗位;巨大銀杏樹——去年秋,
他拉我在樹下拍照,落葉如金雨落滿肩頭…腳步未停,徑直輕快向前,
像路過自己鮮活存在的證明,走向我永難企及的、霧彌漫的遠(yuǎn)方。陽光刺破霧靄,金柱斜投,
穿透那個越來越淡透明的身影。光落他身上,無暖意,反像舞臺追光,宣告終結(jié)。
輪廓在強光中溶解消散,如滴入清水的墨,化開稀釋,融進(jìn)金色光霧,無跡可尋。街道清晰。
冬日陽光清冽明亮,灑滿角落,照亮裹大衣路人、櫥窗商品、地上枯葉。
城市喧囂如潮水涌來,填滿空氣。鳴笛、談笑、節(jié)日音樂…所有活著熱鬧聲音都回來了。
只我僵立這片明亮喧囂陽光下。手腕上帥帥的冰涼早消散,只剩皮膚微溫。胸腔里,
那個曾因擁抱、笑容、冰涼小蛇而滾燙的地方,只剩巨大冰冷、灌滿北風(fēng)的空洞。陽光照身,
無絲毫暖意,光穿透空蕩軀殼,只在地面投下深黑沉默、無限拉長的影子。風(fēng)卷枯葉塵埃,
腳邊打旋干燥碎響。世界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日光流轉(zhuǎn)。我抬腳向前。路堅硬漫長,
通往霧散盡、空無一人前方。每一步都像踩虛空,無回響。我走過四季輪轉(zhuǎn),
心永駐那個失去的夏和隨之永無止境的冬。思念是蝕骨霜雪,覆蓋每個曾溫暖的角落。而我,
只是一具被思念蝕空的軀殼,裝載永無盡頭的長日與寒夜,
在這片過于明亮、過于喧囂的世界里,獨步前行。如果我知道,這一切,
只是另一個維度的重逢。05 患得患失“…城宇?”聲音像穿透厚重水幕,
帶著熟悉暖意,輕叩混沌意識邊緣。“…城宇?”又近些,帶不易察擔(dān)憂,如羽掃耳廓。
“誰…?”意識在黏稠黑暗掙扎,呼喚像絲線牽引上浮。眼皮沉如壓千斤。“…城宇。
”第三聲呼喚,篤定溫柔,如破曉光刺穿黑暗。眼睫劇顫,緩緩掀開縫。模糊光影里,
輪廓晃動如水中倒影。用力眨眼,視野艱難聚焦。色塊沉淀清晰——溫潤眉眼,挺翹鼻梁,
微抿帶關(guān)切弧度的唇——姜小帥。“帥…帥?”聲音干澀沙啞,帶噩夢掙脫的驚悸難以置信。
“嗯?”他輕應(yīng),清澈眼眸盛滿晨光和我驚魂倒影。眼神真實鮮活,
灼痛我被冰封太久的心臟。“郭城宇,做夢了?說胡話呢?”他失笑,笑容如春融雪水,
純凈溫暖,帶無可奈何寵溺。無一絲猶豫,我猛伸手臂,像溺水者抓浮木,
將這溫?zé)狨r活身體狠擁入懷。力大像要對方揉進(jìn)骨血,填被噩夢掏空的巨洞。
臉深埋進(jìn)他溫?zé)犷i窩,貪婪窒息汲取熟悉氣息——陽光曬被單味,混干凈皂角清香,
和他獨有蓬勃生命力?!疤昧恕氵€在…還在…”聲音悶帶濃重鼻音劫后余生顫,
滾燙液失控涌出,濡濕他頸側(cè)衣料,“我做噩夢…太真實可怕…我受不了…”那些失去空洞,
蝕骨寒冷,永無止境獨行,化滾燙淚洶涌而出。平日痞帥不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
此刻脆弱像失而復(fù)得患得患失的孩子。他微微一怔,隨即感受懷中人劇顫滾燙濕意。
眼中掠一絲極復(fù)雜難言情緒,快如錯覺,瞬間被更深溫柔覆蓋。他放松身體,任對方緊抱,
一手輕拍我緊繃脊背,另手溫柔插我汗?jié)癜l(fā)間,指尖帶安撫魔力,
聲音輕柔像哄受驚幼獸:“好了不怕…夢都假…我一直啊,你看,我不是好好在這?放心,
我們永遠(yuǎn)不分開,我保證?!背兄Z像最暖泉流注入我冰冷恐懼心田。緊繃身體一點點松懈,
仍舍不得放懷抱,只臉更深埋進(jìn),汲取這份失而復(fù)得令靈魂戰(zhàn)栗安穩(wěn)。良久,
他才輕輕動:“昨夜你喝多,胃肯定不舒服。我去煮點粥,暖暖。你再躺會兒,嗯?
”“…好?!蔽覒賾俨簧崴墒直郏曇羧陨硢?,但眼神不再渙散??此鹕?,
晨光勾勒他清瘦挺拔背影,走向廚房方向。他即將踏入廚房門時,忽頓步微側(cè)頭。
陽光恰落他半邊臉頰,長睫投溫柔扇形陰影。唇角彎極溫柔弧度,回眸看床上癡癡望他的我。
那一眼,像融所有寒冰的暖陽,帶無盡安撫承諾,瞬間驅(qū)散我心中最后一抹陰霾。
“太好了…”我喃喃,嘴角終于揚如釋重負(fù)帶淚痕笑容,“原來…真只是一場噩夢。他還在。
”巨大喜悅疲憊同時襲來,我放松陷回軟枕,目光卻依舊追隨廚房門口消失背影,
仿佛怕眨眼,這美夢就會消散。廚房里,細(xì)碎水聲響起。灶臺上,小鍋清的水翻滾,
被他溫柔倒入金黃小米。他安靜站灶臺前,眼神落氤氳升騰白汽上,目光卻似乎穿透霧氣,
望某個遙遠(yuǎn)地方。側(cè)臉在晨光中顯格外沉靜,甚至帶一絲近乎神性柔和?!爸x謝你,帥帥。
”他忽然輕聲開口,聲音低如囈語,仿佛不是說給任何人聽。他微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