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義莊里的油燈被風吹得忽明忽暗，阿福燒得滿臉通紅，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念著“兔子”、“壞人”。
李婆子用濕布巾給他擦著額頭，眼淚一滴滴掉在阿福的臉上。
陳硯正用一塊粗麻布擦拭著那柄玄鐵劍。
劍身入手沉重，鋒刃在燈火下泛著幽幽的冷芒，“鎮(zhèn)邪”二字刻得入木三分。
“玄甲古戰(zhàn)場，在青河鎮(zhèn)北面三十里。”老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扛著一捆泡過黑狗血的麻繩，“那里陰氣最重，百年前是行刑的地方，埋了不知多少冤魂。蘇府選在那兒開壇，是想借地氣養(yǎng)鬼王?！?/p>
他把麻繩扔在地上，又從懷里摸出個小瓷瓶。
“牛眼淚，抹在眼皮上，能見常人不見之物。但你看久了，魂容易被勾走?！?/p>
陳硯接過瓷瓶，拔開塞子，一股辛辣刺鼻的氣味沖進鼻腔。
“今晚子時，月全食，陰氣最盛，也是他們動手的最后時機?！彼牙谆鸱N身收好，又將那枚鬼王銀鈴用紅繩纏了七圈，掛在腰間。
系統(tǒng)面板上，那銀鈴的標識變成了灰色，標注著“已暫時封印”。
老卒看了他一眼，把那本《玄甲鬼域志》殘頁塞給他：“書里說，玄煞鬼王本是百年前一位叛將，被斬于玄甲戰(zhàn)場，怨氣不散，化為厲鬼。朝廷派來的鎮(zhèn)邪使，用九根鎖魂柱將他鎮(zhèn)壓。蘇府要做的，就是用童男童女的血污了鎖魂柱，斷了鎮(zhèn)壓的根基。”
陳硯的指腹在那“鎖魂柱”三個字上摩挲。
他想起密室墻上的字：“鎖魂柱斷，鬼王臨世”。
“老叔，阿福就拜托您和李嬸了?！标惓帉⑿F劍背在身后，站起身。
“你一個人去？”李婆子紅著眼圈。
陳硯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摸了摸阿福的臉頰：“我很快回來。”
玄甲古戰(zhàn)場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子。
這里的草都是黑灰色的，踩上去軟綿綿，像是踩在腐肉上。
陳硯將牛眼淚抹在眼皮上，世界瞬間變了個樣。
空氣里飄著無數(shù)半透明的殘影，缺胳膊少腿的兵卒、披頭散發(fā)的囚犯，都在無聲地游蕩。
他屏住呼吸，順著一條被車輪壓出的痕跡往前走。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現(xiàn)一片火光。
九根三丈高的石柱呈北斗七星狀排列，柱身上刻滿了符文，但此刻，那些金色的符文正被從柱子底座蔓延上來的黑血侵蝕，發(fā)出“滋滋”的哀鳴。
祭壇就設(shè)在石柱中央。
蘇府家主蘇震山穿著一身黑色壽衣，手持桃木劍，正繞著祭壇踱步。
他身后，十幾個護院手持火把，將祭壇圍得水泄不通。
祭壇中央的鐵籠里，關(guān)著七八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還在襁褓里哭。
他們的手腕都被劃開，血順著鐵籠的縫隙滴進下方的石槽，匯成一股股細流，分別流向九根鎖魂柱。
陳硯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見蘇夫人蘇清歌也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手里緊緊攥著那把軟劍。
“老爺，時辰快到了?！币粋€管家模樣的人躬身道。
蘇震山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天。
一輪血月懸在半空，邊緣已經(jīng)被陰影吞噬了一小半。
“再等一刻?！碧K震山的聲音沙啞，透著一股瘋狂，“等月全食，鬼門大開，就是玄煞大人降臨之時！屆時我蘇府將得鬼王之力，別說玄甲州，整個大夏都將是我蘇家的！”
蘇清歌的嘴唇動了動：“你用自己的本命血祭，就算得了力量，也活不過三年！”
“三年？”蘇震山狂笑起來，“有鬼王之力加持，我能破虛成仙！三年之后，我就是神！你懂什么！”
他突然從懷里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掌心劃了一刀，將血淋淋的手掌按在祭壇中心的玄煞符上。
“轟！”
九根鎖魂柱上的黑血瞬間沸騰，黑氣沖天而起，在半空凝聚成一張模糊的人臉。
鐵籠里的孩子們哭得更兇了。
就是現(xiàn)在！
陳硯從藏身的巨石后沖出，玄鐵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直奔離他最近的一名護院。
那護院還沒反應(yīng)過來，喉嚨就被劍鋒劃開，火把“啪”地掉在地上。
“什么人！”
蘇震山猛地回頭。
陳硯的身影在火光中快如鬼魅，他反手從符袋里抽出三張鎮(zhèn)鬼符，甩向另外三名護院。
符紙沾身，青煙爆起，那三人慘叫著倒在地上抽搐。
“陳硯？！”蘇清歌失聲喊了出來。
“是你這個孽障！”蘇震山目眥欲裂，“給我拿下他！”
剩下的護院一擁而上。
陳硯左手掐訣，右手持劍，玄鐵劍在他手中舞出一片劍網(wǎng)，凡是靠近的護院，非死即傷。
他的動作干凈利落，每一劍都刺向要害，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但心里卻沒有半點波瀾，只有一股灼燒的怒火。
他看見鐵籠里一個女孩正睜著大眼睛看他，那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攔住他！”蘇震山急了，他抓起一個嚇傻的護院，直接扔向陳硯。
陳硯側(cè)身躲過，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火盆。
火星濺到泡過黑狗血的麻繩上，“呼”地一下燃起幽藍色的火焰，瞬間形成一道火墻，將他和蘇府眾人隔開。
“老叔的法子果然管用。”陳硯心里默念一句，轉(zhuǎn)身一劍劈在鐵籠的銅鎖上。
“當！”
銅鎖應(yīng)聲而斷。
“快跑！”他沖籠里的孩子們喊，“往南邊跑，不要回頭！”
孩子們連滾帶爬地跑出鐵籠，四散奔逃。
“豎子敢爾！”蘇震山氣得渾身發(fā)抖，他腳下一蹬，整個人躍過火墻，一掌拍向陳硯后心。
凝氣境高手的掌風凌厲如刀。
陳硯感到后背一陣刺骨的寒意，他來不及轉(zhuǎn)身，只能將玄鐵劍反手往后一擋。
“砰！”
一股巨力傳來，他整個人被拍飛出去，重重撞在一根鎖魂柱上。
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
系統(tǒng)面板彈出警告：【受到凝氣境三重攻擊，氣血值下降40%。】
“不自量力的東西！”蘇震山一步步逼近，“壞我大事，今日我便將你煉成鬼奴！”
就在這時，蘇清歌的軟劍到了。
劍尖直指蘇震山的咽喉：“蘇震山！你瘋夠了沒有！連孩子都不放過！”
“滾開！”蘇震山反手一掌蕩開軟劍，“婦人之見！等我功成，蘇府便是皇族！”
兩人瞬間纏斗在一起。
陳硯撐著石柱站起來，抹了把嘴角的血。
他抬頭看向天空，血月已經(jīng)被完全吞噬，天地間一片漆黑。
九根鎖魂柱上的黑氣已經(jīng)濃郁到化為實質(zhì)，匯聚在祭壇上空，那張模糊的人臉越來越清晰，一雙血紅的眼睛緩緩睜開。
“桀桀桀……”
一陣令人牙酸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百年了……本王終于要出來了……”
蘇震山一掌逼退蘇清歌，臉上露出狂喜：“恭迎鬼王大人！”
陳硯的太陽穴突突狂跳。
他摸出懷里那張雷火符，這是他最后的底牌。
【檢測到鬼王降臨，主線任務(wù)【阻止蘇府召喚鬼王】即將失敗，是否消耗【玄甲令】進行最終搏殺？】
陳硯沒有猶豫。
他將雷火符貼在玄鐵劍的劍身上，同時捏碎了腰間的鬼王銀鈴。
“叮鈴——”
清脆的鈴聲響起，祭壇上空那張巨大的鬼臉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誰敢動本王的魂器！”
蘇震山臉色大變：“你做了什么！”
陳硯沒理他，他將自己的一滴精血點在雷火符上，口中念誦著《鎮(zhèn)邪經(jīng)》的開篇咒文。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雷火真君，借法誅邪！”
玄鐵劍上的雷火符金光大放，一道兒臂粗的電光“滋啦”一聲纏繞在劍身。
他雙手握劍，用盡全身力氣，將劍狠狠插入腳下的鎖魂柱。
“破！”
“轟隆——！”
整片古戰(zhàn)場都震動了一下。
被刺中的鎖魂柱從中間裂開，金色的《鎮(zhèn)邪經(jīng)》咒文從裂縫中爆發(fā)出來，像一條金色的火龍，瞬間沖垮了祭壇上空的鬼臉。
“啊——！”
蘇震山抱著頭慘叫，七竅流出黑血。
鬼王召喚被強行中斷，他這個主祭人遭到了最可怕的反噬。
但事情還沒完。
被破壞的鎖魂柱，也等于打開了鬼域的一道縫隙。
一道漆黑的空間裂縫在祭壇上空撕開，無數(shù)怨魂厲鬼尖叫著從里面涌出，撲向最近的活人。
“鬼……鬼潮！”蘇清歌的臉再無血色。
陳硯也耗盡了力氣，癱倒在地。
系統(tǒng)面板瘋狂刷新：【主線任務(wù)完成度9/10。】【警告！鬼域裂隙開啟，青河鎮(zhèn)危在旦夕！】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玄色甲胄的虛影，手持銹劍，從陳硯身后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是初代天師，張守一的殘魂。
他沒有理會任何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了那道裂縫前，一劍揮出。
一道無形的劍氣橫掃而過，沖在最前面的幾十只厲鬼瞬間灰飛煙滅。
他以一人之魂，獨擋萬千鬼潮。
陳硯看著那道背影，忽然明白了“司命天師”的含義。
所謂司命，不是掌控命運，而是……在萬鬼之前，為蒼生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