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車間的鐵門被晨霧浸得發(fā)潮。林歸推開門時，
鐵銹摩擦的“吱呀”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燈繩拉了三下才亮。
白花花的光砸在機床的導(dǎo)軌上，油星子在上面凝成了片。他摸出抹布擦了擦，
指腹蹭到塊沒干的鐵屑，紅得像血。手機在褲袋里震了震。
是柳依依的消息：“樓下包子鋪新出了梅干菜餡，你路過帶兩個？”他回了個“好”。
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映出他眼角的紅血絲——昨晚加班到三點，機床的嗡鳴還在耳朵里打旋。
第二章包子在塑料袋里冒熱氣。林歸攥著袋子往家走，手指被燙得縮了縮。
樓道里的聲控?zé)魤牧巳?，他摸著墻往上爬，每一步都踩在積灰的臺階上。三樓的門虛掩著。
他推開門時，柳依依正趴在縫紉機上打盹，線頭纏了滿桌。電腦屏幕亮著，
直播間的畫面停在“離線”狀態(tài)，評論區(qū)還有幾條新消息：“老板娘今天怎么沒播？
”“等你教刺繡針法呢”。他把包子放在桌邊，輕手輕腳地去拿毯子。剛蓋到她肩上，
她就醒了，睫毛上還沾著根銀灰色的線?！盎貋砝?？”她揉眼睛，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
“嗯，梅干菜的。”“正好，我昨晚熬了粥?！彼鹕頃r，后腰往桌沿上撞了下，疼得齜牙，
卻又立刻對他笑，“不礙事?！钡谌轮嘣谏板伬餃刂?。柳依依盛粥時，
林歸看見她手腕上的淤青——上次打包時被快遞盒角劃的，結(jié)了痂又被蹭掉，反復(fù)好幾次。
“網(wǎng)店后臺我看了，”他扒著包子說，“昨天的訂單超了五十單。”“是啊，
”她眼睛亮了亮，“換季了，大家都想買條薄圍巾。”她舀了勺粥遞過來，“你嘗嘗，
我放了蓮子，敗火。”林歸接過來，熱氣糊了眼鏡片。模糊里，
他看見她鬢角的碎發(fā)粘在臉上，是熬夜熬出的汗?！敖裉靹e播太晚?！彼f。“知道啦，
”她低頭攪著粥，“你也別總加班，機床轉(zhuǎn)久了會發(fā)燙，人也一樣。”他沒接話，
把包子餡里的肥肉挑出來——她不愛吃，每次都偷偷埋在他碗底。
第四章車間的主任來巡工時，林歸正在換刀具?！靶×?，這批零件得趕在后天交貨，
今晚加個班？”主任拍他肩膀，力道不輕。“行?！彼麘?yīng)著，手指在刀柄上頓了頓。
手機放在工具箱上，屏幕亮著，是柳依依發(fā)的照片：新買的線軸在桌上擺了一排，像道彩虹。
配文：“今天進了奶茶色的線，你說繡小雛菊會不會好看？”他想回“好看”，
主任卻在旁邊催：“快點換，下道工序等著呢?！彼咽謾C塞回口袋，刀柄擰得太急，
鐵屑濺在手背上，燙出個紅點。第五章加班到十點，車間只剩他一個人。
機床的嗡鳴低了下去，像困了的野獸。他摸出手機，
柳依依的消息停留在下午五點：“我先直播了，你忙完告訴我，給你留飯?！彼兀骸翱炝?，
別等?！眲偘l(fā)出去，直播間的推送彈了出來。他點進去，柳依依正在教繡銀杏葉，
銀針在布上穿來穿去，像只停不住的蝴蝶?！袄习迥锸趾们砂?！”有人刷禮物。她笑了笑，
眼尾的細紋看得清楚：“練久了就會了，你們看，這里要從反面起針……”說著，
她咳了兩聲，趕緊端起桌邊的水杯抿了口，鏡頭沒拍到她皺眉的樣子。林歸盯著屏幕，
突然覺得機床的聲音太吵，吵得他耳朵疼。第六章到家時，門沒鎖。柳依依趴在桌上睡著了，
頭枕著塊沒繡完的圍巾，上面的雛菊剛繡了半朵。電腦還在直播，只不過切了靜音，
彈幕滾得飛快：“人呢？”“是不是累睡著了？”他走過去關(guān)了直播，把她抱到床上。
她輕得像團棉花，他胳膊肘撞到床沿，疼得吸氣，她卻沒醒，只是往他懷里縮了縮，
嘴里嘟囔：“線……線不夠了……”桌上的飯用碗扣著，是他愛吃的番茄炒蛋，
雞蛋炒得碎碎的，像她總說的：“這樣拌米飯才香?！彼谧肋?，一口一口地吃，
吃到最后，眼淚掉進碗里，澀得像沒洗干凈的鐵屑。第七章周末不用上班，林歸醒得早。
柳依依還在睡，眉頭卻皺著，像是在做夢。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
想去市場給她買線——昨天她念叨說煙灰色的線快用完了。路過鏡子時，他停了停。
里面的人眼窩陷著，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工作服的袖口磨破了邊，露出的手腕比去年細了圈。
他摸了摸臉，想起柳依依昨晚說：“你該買件新襯衫了，下次廠里聚餐總穿這件，
別人該笑話了?！彼?dāng)時說“不用，干活穿舊的方便”，現(xiàn)在卻有點后悔。
第八章市場里的線料店剛開門。老板娘正搬著線軸往貨架上擺，
看見他就笑：“又來給依依補貨？”“嗯，要煙灰色的，軟點的。
”“她上次訂的奶茶色賣得怎么樣？”老板娘遞過線軸，“我看她直播間好多人問。
”“還行?！绷謿w摸著線，手指陷進柔軟的毛線里，“她昨晚繡到半夜。
”老板娘嘆了口氣：“這姑娘太拼了，上次我去她那取貨，看見她桌上堆的訂單，
比你這機床的零件還多?！绷謿w沒說話，付錢時，老板娘多塞了把小剪刀：“說給她的，
上次見她用的剪刀都銹了?！钡诰耪禄氐郊?，柳依依已經(jīng)醒了，正坐在縫紉機前穿線。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她頭發(fā)上撒了層金粉，有根線頭粘在她鼻尖上，她沒察覺，
還在低頭跟線較勁。“買回來了?！绷謿w把線軸放在桌上。她抬起頭，眼睛亮了：“這么快？
我正愁沒線繡那個訂單呢?！薄袄习迥锝o的剪刀。”他把剪刀遞過去。她接過來，
翻來覆去地看：“真好看，比我那把強多了?！闭f著，她拿起剪刀剪線頭，手卻抖了下，
剪刀劃在布上，拉出道口子?！鞍パ?！”她急得臉都紅了，“這是那個要送人的訂單，
人家特意說要完美的……”林歸走過去，拿起布看了看：“沒事，我來補?！薄澳銜?？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耙郧案覌寣W(xué)過兩針?！彼χ闷疳樉€，“你去歇著，我來繡。
”他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陽光正好落在布上，他一針一線地補，像在機床前打磨零件，
認(rèn)真得讓她看呆了。第十章補完布，林歸的脖子都僵了。柳依依給他揉著肩，
手指按在他脊椎的骨節(jié)上：“你看你，干活不知道累，繡個花也這么使勁?！薄芭吕C不好，
砸了你的招牌?！薄拔业恼信凭褪悄恪！彼涯樫N在他背上，聲音悶悶的，
“別人都說老板娘的圍巾好看，其實他們不知道，最好看的是繡圍巾的人心里想著的人。
”林歸的背僵了僵，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比他的小，指腹上全是針眼和繭子，
像他的手沾滿機油和鐵屑一樣，都是生活磨出來的印子?！跋挛鐒e播了，”他說，
“我?guī)闳ス珗@走走。”“可是訂單……”“訂單明天再弄，”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她的眼睛，
“你上次說想看的荷花，再不去就謝了。”她看著他，看了好久，然后點了點頭，
眼睛里像落了星星。第十一章公園的荷花池邊擠滿了人。柳依依拉著林歸的手，
像個孩子一樣往前擠，差點被石墩子絆倒，他趕緊扶住她，
她卻笑得咯咯響：“你看那朵最大的，像不像我上次繡的那朵？”“像?！彼粗膫?cè)臉，
陽光在她睫毛上跳，比荷花還好看。他們坐在長椅上，柳依依靠在他肩上，
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有個老太太推著嬰兒車走過，看見他們就笑：“小年輕真恩愛。
”柳依依的臉紅了，往他懷里縮了縮。他聞到她頭發(fā)上的香味，是她常用的洗發(fā)水，
淡淡的梔子花香，混著毛線的味道，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身上也是這個味。
第十二章從公園回來，柳依依的精神好了很多。她系上圍裙，
要給他做紅燒肉：“你上次說想吃，我特意學(xué)的?！绷謿w靠在廚房門口看她，
她正往鍋里倒油，油星子濺起來，她嚇得往后躲，手里的鏟子卻沒掉，像在跟鍋較勁。
“我來吧?！彼哌^去?！安恍?，”她把他往外推，“今天你是客人，我是大廚。
”他拗不過她，只能在旁邊遞盤子遞碗。肉燉在鍋里，香味飄滿了屋子，柳依依叉著腰，
得意地說：“怎么樣？香吧？”“香?！彼麖谋澈蟊ё∷掳偷衷谒l(fā)頂，
“比機床的油味香多了?！彼χ乃氖郑骸熬湍阕焯稹！钡谑录t燒肉燉得爛爛的，
肥肉入口即化。柳依依不停地往他碗里夾：“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彼步o她夾，
夾了塊帶皮的：“這個膠原蛋白多，吃了對皮膚好。”她瞪他：“我又不是小姑娘，
還在乎這個?！弊焐线@么說，卻還是把肉吃了。吃到一半，她手機響了，是催發(fā)貨的消息。
她皺了皺眉，剛想回，林歸按住她的手：“吃完飯再回，不差這一會兒。
”“可是……”“沒有可是，”他把手機拿過來放在一邊，“今天你只屬于我，不屬于訂單。
”她看著他，眼睛里慢慢蓄了淚，卻笑著說：“好，都聽你的?！钡谑恼鲁酝觑?，
柳依依去洗碗，林歸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其實電視演了什么他沒看清，
滿腦子都是她洗碗時哼的歌，和她剛才眼里的淚。他起身走過去，從背后抱住她?！霸趺戳?？
”她擦著手轉(zhuǎn)過身?！皼]什么，”他看著她的眼睛，“就是想抱抱你。”她笑了，
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傻樣?！彼阉У酶o了，好像一松手，
她就會像蒸汽一樣消失?！耙酪溃彼曇粲悬c抖，“咱們別這么拼了好不好？網(wǎng)店少做點，
我也少加點班，咱們慢慢來?！彼聊艘粫?，然后點了點頭：“好。
”第十五章接下來的日子，他們真的慢了下來。柳依依每天只播四個小時，到點就下播，
林歸也準(zhǔn)時下班，不再加班。他們會一起去菜市場，他推著車，她在前面挑菜，
討價還價的樣子像模像樣。他們會在晚上散步，沿著河邊走，他牽著她的手，
聽她說今天直播間發(fā)生的趣事，她說得眉飛色舞，他聽得津津有味。有一次，
他們走到第一次見面的路口，紅燈亮了，她突然停下腳步，看著他笑：“你還記得嗎？
那天你穿著沾著機油的工作服，我抱著一大摞快遞盒，把線軸撒了一地?！薄坝浀茫?/p>
”他笑著說，“你蹲在地上撿線軸，頭發(fā)垂下來，我當(dāng)時就想，這姑娘真好看。
”她的臉紅了，輕輕捶了他一下：“就你嘴甜?！本G燈亮了，他牽著她的手過馬路，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得像要融化。第十六章好景不長，車間突然來了批急活。
主任找到林歸：“小林，這批活很重要，客戶催得緊，你技術(shù)好，得辛苦你加幾天班。
”林歸猶豫了，他想起和柳依依的約定?！熬蛶滋?，”主任拍著他的肩膀，“干完這票，
給你發(fā)獎金，到時候帶你家依依出去旅旅游?！绷謿w心動了，他確實想帶柳依依出去走走，
她總說想去看海。“行?！彼麘?yīng)了下來?；丶腋酪勒f的時候，她有點失落，
但還是笑著說：“去吧，注意身體，別太累?！薄暗任颐ν辏蹅兙腿タ春??！彼е?，
在她耳邊說?！昂??！彼吭谒麘牙铮曇糨p輕的。第十七章加班的日子又開始了。
林歸每天早出晚歸，回來時柳依依已經(jīng)睡了，早上走時她還沒醒。
他只能在她的手機上留言：“飯在冰箱里，熱一下再吃。”“別熬夜，早點睡?！庇刑焱砩?，
他加完班回家，看見柳依依坐在沙發(fā)上等他，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怎么了？
”他趕緊走過去?！皼]什么，”她搖搖頭，“就是有點想你?！彼睦镆凰?，
把她抱進懷里：“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家。”“我沒事，”她在他懷里蹭了蹭，
“就是今天直播的時候，有個買家說我的圍巾不好看，還罵了我?guī)拙洌矣悬c委屈。
”“別理他，”他心疼地說，“你的圍巾最好看了?！薄班拧！彼c了點頭，緊緊抱住他。
第十八章急活終于趕完了。林歸拿到了獎金，第一時間就跟柳依依說：“咱們明天就去看海。
”柳依依高興得跳了起來，拉著他去收拾行李，像個孩子一樣。他們坐了很久的火車，
終于到了海邊。海比柳依依想象的還要藍，浪花拍打著沙灘，發(fā)出嘩嘩的聲音。她脫了鞋，
光著腳在沙灘上跑，裙擺飛揚，像只快樂的蝴蝶。林歸跟在她后面，看著她的背影，
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傲謿w，你看！”她指著遠處的海鷗，興奮地喊?！翱吹搅?。
”他笑著走過去，握住她的手。他們在沙灘上坐了很久，看日落，看星星，
直到夜深了才回酒店?！敖裉煺骈_心?！绷酪揽吭谒麘牙铮曇籼鹛鸬?。
“以后我們經(jīng)常來?！彼谒~頭上親了一下?！昂??！钡谑耪聫暮＿吇貋?，
柳依依的精神好了很多，直播間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她開始雇了個小姑娘幫忙打包，
自己能輕松點。林歸也換了份工作，不用再天天加班，雖然工資少了點，
但能有更多時間陪柳依依。他們的日子像緩緩流淌的河水，平靜而幸福。有一天，
柳依依突然說：“林歸，我們結(jié)婚吧。”林歸愣了一下，然后笑著說：“好啊，
你想什么時候結(jié)？”“就這個周末吧，”她看著他的眼睛，“我想快點成為你的妻子。
”“好?！彼o緊抱住她，心里像灌滿了蜜糖。第二十章婚禮很簡單，就請了幾個親戚朋友。
柳依依穿著租來的婚紗，雖然不華麗，但在林歸眼里，她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他穿著新買的襯衫，有點拘謹(jǐn)，但看著柳依依的眼神，滿是溫柔。
司儀問柳依依：“你愿意嫁給林歸嗎？無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都永遠愛他，陪伴他？
”柳依依看著林歸，眼里含著淚，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愿意。”輪到林歸時，
他看著柳依依，聲音有點抖：“我愿意，我會用我的一生去愛她，保護她，讓她永遠幸福。
”說完，他把戒指戴在柳依依的手上，緊緊握住她的手。那一刻，
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第二十一章婚后的日子，和以前沒什么兩樣，
卻又好像什么都變了。柳依依會在林歸下班回家時，
給他遞上一杯熱茶；林歸會在柳依依直播累了時，給她捏捏肩。他們會一起做飯，一起洗碗，
一起散步，一起看電影。平淡的日子里，充滿了溫馨和暖意。柳依依的網(wǎng)店開得越發(fā)紅火，
她開始研究新的款式，繡上他們?nèi)ミ^的海邊、看過的荷花，
評論區(qū)里總有人說“老板娘的圍巾里有故事”。林歸換了工作后，車間的活兒輕松些，
他就學(xué)著給她當(dāng)“助理”，幫她整理線軸、打包快遞，雖然笨手笨腳，卻樂在其中。
有天晚上，柳依依趴在他懷里，手指在他胸口畫圈：“你說，
我們要不要攢錢買個大點的房子？帶個陽臺，我可以在陽臺上種點花，再放個縫紉機。
”“好啊，”他摸著她的頭發(fā)，“等再攢點錢，咱們就去看房子。”她抬起頭，
眼睛亮晶晶的：“還要買個舒服的沙發(fā)，冬天的時候，我們可以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你給我剝橘子。”“都聽你的?！彼χ橇宋撬念~頭。第二十二章秋天的時候，
柳依依總說累。一開始以為是換季，她自己也說“可能是最近訂單多，熬了幾個夜”。
林歸讓她少做點，她卻搖搖頭：“趁現(xiàn)在生意好，多攢點錢，早點換房子?！彼植贿^她，
只能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營養(yǎng)餐，逼她喝牛奶、吃雞蛋，像照顧孩子一樣。
有次她直播到一半，突然咳得厲害，捂著嘴跑回房間，林歸進去時，看見她在偷偷擦眼淚。
“怎么了？”他慌了?！皼]事，”她擺擺手，“就是嗆到了，讓粉絲們等急了吧？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硬把她按回床上：“今天不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