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之諾建元二年的長安城,春意正濃,百花盛開,美麗動人。館陶長公主府邸的后花園里,
桃花開得爛漫,粉白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鋪滿了青石小徑。
七歲的膠東王劉徹被姑姑館陶長公主劉嫖抱在膝上,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滿園春色。
"徹兒,告訴姑姑,長大了想娶什么樣的媳婦?"劉嫖捏了捏侄兒圓潤的臉頰,笑著問道。
她今日特意將女兒陳阿嬌從東陽接來,就是為了促成這段姻緣。小劉徹眨了眨眼,
目光被不遠(yuǎn)處撲蝶的少女吸引。十歲的陳阿嬌穿著杏紅色的曲裾深衣,衣袂飄飄,
發(fā)間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她追逐著一只彩蝶,
銀鈴般的笑聲在春風(fēng)中格外清脆,非??蓯鄞裘?。"我要娶阿嬌姐姐那樣的!
"劉徹突然指著阿嬌,聲音清亮。滿堂賓客聞言都笑了起來。劉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追問道:"哦?那你要怎么待阿嬌姐姐呢?"小劉徹從姑姑膝上跳下來,跑到一株桃樹下,
踮起腳尖折下一枝桃花。他轉(zhuǎn)身跑到阿嬌面前,將桃花遞給她,朗聲道:"若得阿嬌為婦,
當(dāng)筑金屋貯之!"這句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劉嫖大喜過望,
連忙將兩個孩子摟在懷中:"好!好!那姑姑就把阿嬌許給你!"阿嬌接過桃花,臉頰微紅,
卻驕傲地?fù)P起下巴:"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劉徹挺直腰板,
稚嫩的臉上滿是認(rèn)真:"天子無戲言。"劉嫖滿意地點頭,命人取來一對玉璧,
當(dāng)場為兩個孩子定下婚約。春風(fēng)拂過,桃花紛紛揚揚,非常美麗,仿佛在為這段姻緣祝福。
椒房之寵元光四年的未央宮,處處張燈結(jié)彩。十八歲的劉徹剛剛登基為帝,
今日是他與陳阿嬌大婚的日子。椒房殿內(nèi),紅燭高照,金碧輝煌。
劉徹親手為阿嬌戴上綴滿珍珠的鳳冠,望著銅鏡中明艷動人的新娘,笑道:"朕的金屋,
阿嬌可還滿意?"阿嬌嬌嗔地撇嘴:"這算什么金屋?連我娘家的妝奩都比不上!
我母親說了,當(dāng)年高祖給戚夫人的宮殿,那才叫氣派呢!"劉徹大笑,
將她攬入懷中:"那朕明日就命人用黃金鑄瓦,玉石鋪地!
定要讓你這長公主之女也開開眼界!"新婚燕爾,帝后情深。阿嬌自幼嬌生慣養(yǎng),性子驕縱,
但劉徹寵她,任她揮霍無度。她愛讀詩書,劉徹便命人搜集天下典籍,
在椒房殿旁專門建了一座藏書閣;她喜歡南越進(jìn)貢的荔枝,劉徹便不惜千里快馬運送,
只為讓她嘗到最新鮮的果實。"陛下,您看這荔枝,從嶺南運來,怕是跑死了好幾匹馬吧?
"阿嬌倚在劉徹懷中,纖纖玉指剝開一顆荔枝,將晶瑩的果肉送入劉徹口中。
劉徹握住她的手:"只要阿嬌喜歡,莫說幾匹馬,就是讓朕親自去摘也愿意。
"阿嬌笑得花枝亂顫:"那臣妾可舍不得。"然而,歲月流逝,阿嬌始終未能誕下子嗣。
太醫(yī)們束手無策,各種偏方試遍,阿嬌的肚子依舊平坦。劉徹的目光漸漸轉(zhuǎn)向了其他女子,
去椒房殿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長門之怨元光五年的深秋,椒房殿內(nèi)一片冷清。
"啪"的一聲脆響,阿嬌將手中的玉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陛下已經(jīng)三個月沒來椒房殿了!"她眼中含淚,聲音顫抖。侍女們跪伏在地,瑟瑟發(fā)抖。
貼身婢女春桃壯著膽子道:"娘娘,陛下近日...常去衛(wèi)夫人的披香殿。
聽說那衛(wèi)夫人...有孕在身了。""衛(wèi)子夫?那個歌女?"阿嬌冷笑,
涂著丹蔻的手指緊緊攥住案幾邊緣,"她也配懷上龍種!
"她想起前日母親劉嫖入宮時說的話:"阿嬌,你是皇后,但若沒有子嗣,
這位置遲早是別人的。你父親當(dāng)年為了讓你當(dāng)上皇后,可是費盡心機..."絕望之下,
阿嬌秘密召來了女巫楚服。夜深人靜時,楚服被悄悄引入椒房殿的密室。
"娘娘想要挽回圣心,唯有借助巫蠱之術(shù)。"楚服低聲道,從袖中取出一個扎滿針的小木偶,
"這是南疆秘術(shù),只要將陛下生辰八字寫在上面,再施以咒語..."阿嬌咬了咬牙,
美麗的臉上閃過一絲狠厲:"只要能讓他回心轉(zhuǎn)意,本宮什么都愿意試!
"巫蠱之禍元光五年冬,未央宮突發(fā)怪事。有宮人聲稱夜見鬼影穿梭,劉徹也頻頻噩夢纏身,
夢見自己被利箭穿心。太史令占卜后,斷言宮中有人行巫蠱之術(shù)。劉徹震怒,
命酷吏張湯徹查此事。張湯帶人搜遍后宮,
最終在椒房殿的暗格里搜出了寫有劉徹生辰八字的木偶,上面扎滿了銀針。"陳阿嬌!
"劉徹怒不可遏,親自到椒房殿質(zhì)問,"你竟敢詛咒朕?"阿嬌跪伏在地,
淚流滿面:"臣妾只是...只是想讓陛下多看我一眼...自從衛(wèi)子夫有孕,
陛下就再不肯踏入椒房殿半步..."劉徹閉了閉眼,
想起年少時那個承諾要給她金屋的自己,心中一陣刺痛。
但帝王的尊嚴(yán)讓他無法原諒這種背叛。"陳皇后失德,行巫蠱之術(shù),即日起廢居長門宮!
"他冷冷道,轉(zhuǎn)身離去時,袍角帶起一陣寒風(fēng)。長門賦長門宮冷寂如冰,阿嬌獨坐階前,
望著宮墻外的一方天空。曾經(jīng)明艷動人的臉龐如今憔悴不堪,
烏黑的長發(fā)中也夾雜了幾絲銀白。"劉徹,你說過要給我金屋的..."她喃喃自語,
手中摩挲著當(dāng)年劉徹送她的金釵。她聽說,衛(wèi)子夫生下了皇子劉據(jù),
聽說劉徹給衛(wèi)子夫的弟弟衛(wèi)青封了侯,聽說未央宮又有了新的歡聲笑語。而她,
只能在這冷宮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日夜。某一日,她變賣所有首飾,
重金請來才子司馬相如。"先生才華橫溢,能否為我作賦一篇,讓陛下回心轉(zhuǎn)意?
"阿嬌聲音哽咽。司馬相如嘆息一聲,揮毫寫就《長門賦》,字字泣血:"夫何一佳人兮,
步逍遙以自虞?;暧庳环促猓慰蓍露毦?。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
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賦成,阿嬌命人重金賄賂宮人,
將賦文送至未央宮。終成塵土劉徹讀完《長門賦》,沉默良久。
張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陛下,可要召見陳娘娘?"劉徹?fù)u頭,
將竹簡扔在一旁:"陳氏既廢,不必再提。"元鼎三年冬,
長門宮的宮人發(fā)現(xiàn)阿嬌靜靜死在榻上,手中仍攥著那支金釵,嘴角帶著一絲解脫的微笑。
消息傳到未央宮時,劉徹正在批閱奏章。筆尖一頓,墨跡暈染了竹簡。
"她...走時可還說了什么?"良久,他低聲問道。
侍從搖頭:"陳娘娘只是...一直念著'金屋'二字。"劉徹望向殿外,
紛紛揚揚的雪花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杏紅衣衫的少女,在桃花樹下對他驕傲地笑。
那個他曾經(jīng)許諾要給她一座金屋的少女。他忽然想起少時讀過的《詩經(jīng)》:"及爾偕老,
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偨侵?,言笑晏晏..."一滴淚水無聲滑落,
消失在龍袍的錦繡紋樣中。年幼相識,青梅竹馬。雪夜追思元鼎三年的第一場雪,
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劉徹獨坐在溫室殿內(nèi),案前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侍從們早已被他揮退,殿內(nèi)靜得能聽見雪落的聲音。
他伸手從袖中取出那支金釵——這是宮人從阿嬌手中取下的遺物。金釵做工精巧,
釵頭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眼睛用紅寶石鑲嵌,在燭光下熠熠生輝。這是他們大婚時,
他親自命尚方監(jiān)打造的。"陛下..."殿外傳來張湯小心翼翼的聲音,"衛(wèi)皇后派人來問,
今夜可要...""告訴皇后,朕要獨處。"劉徹打斷道,聲音沙啞。雪越下越大,
劉徹忽然起身,披上狐裘:"備輦,去長門宮。"故地重游長門宮已多年無人居住,
檐角結(jié)滿了蛛網(wǎng)。劉徹踩著積雪,一步步走進(jìn)內(nèi)殿。
這里還保持著阿嬌生前的模樣:案幾上擺著半局殘棋,妝臺上胭脂水粉整齊排列,
床榻上的錦被微微隆起,仿佛主人剛剛起身。劉徹在妝臺前坐下,銅鏡中映出他斑白的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