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阮穎護住肚子,站起身。
“你的心意,本宮心領(lǐng)了。我今日身體不適,不宜吃寒涼之物?!?/p>
南蘊雪忽然委屈地紅了眼眶。
“這蟹粉,是臣妾的一片心意啊,臣妾就知道,縱然忝居西宮之位,皇后娘娘也還是容不下臣妾......”
裴淮止突然冷下了臉色,沉聲道:
“阿穎,你不是最愛蟹粉了嗎?為什么蘊雪做的就吃不得?蘊雪也是有意想和你修好,你就嘗嘗吧?!?/p>
阮穎定定地望著他,“我若是真懷孕了,吃下這個就會滑胎呢?裴淮止,你到底有沒有心?”
裴淮止沒有回答,而是親自端起湯羹,固執(zhí)地將蟹粉羹往她嘴邊送。
春枝急急地?fù)踉诿媲埃氨菹?!我們娘娘真的遇喜了,她不能吃蟹粉啊!?/p>
沒想到下一瞬,春枝被一掌直接摑倒,拉了下去。
“沒規(guī)矩的東西,這里哪有你這個賤婢說話的份!”
隨即,裴淮止冷冰冰 地注視著她,命人一左一右鉗制住她,把蟹粉羹強行推到她嘴邊。
“阿穎,快吃吧,你身強體健,再說宮中醫(yī)術(shù)高明的太醫(yī)皆在,不會有事的?!?/p>
春枝死死護著她,奈何人單力薄。
她被幾個侍衛(wèi)壓住身體,一個嬤嬤正試圖掰開她的嘴巴往里灌。
腰間的玉佩也在掙扎中摔到地上,碎成齏粉。
那是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裴淮止親手為她雕琢的璞玉。
他說,愿如此佩,朝夕相見。
阮穎的力氣忽然漸漸消失。
或許,這就是這孩子的命吧。
她閉上眼,被逼迫吃完蟹羹過后,身下鮮血涌出。
裴淮止頓時慌亂的不成樣子,將她打橫抱起。
“阿穎,阿穎!”
當(dāng)她醒來時,覷見的就是裴淮止一張蒼白的臉。
他愧疚難當(dāng),“阿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了身孕......你小產(chǎn)了,昏迷了一天一夜,孩子,以后總會再有的?!?/p>
她無比絕望地看向房梁,一滴清淚從腮邊滑落,聽到自己一字一句說:
“裴淮止,我們和離吧。”
裴淮止怔了一下,只當(dāng)沒聽見。
“你早就知道自己有身孕了,那為何蘊雪端給你蟹粉時,你沒有說?”
他端來一碗濃稠的藥汁,輕輕攪動著,“太醫(yī)說,這藥最能驅(qū)邪安神......我加了蜂蜜調(diào)制,已經(jīng)不苦了?!?/p>
可這世上有很多苦,是沒法用甜來中和的。
她咬緊下唇,“你還是不信我,覺得我是故意賭氣,陷害南蘊雪,對不對?”
“你乖乖喝藥,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像從前一樣?!?/p>
裴淮止將吹涼的藥汁送到她嘴邊,聲聲誘哄。
似乎只要她喝下了這藥,他就能自欺欺人,得到那個從前對他溫柔小意的阮穎。
“你以為,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阮穎抬手將他舉起的那勺藥打翻,赭石色的藥湯灑在了他的衣袍上,登時變得臟污不堪。
這件衣裳她未曾見過,大抵是南蘊雪給他的。
她自嘲地笑,“你什么時候都在護著她,所有罪過都扣在我頭上,我在你心目中,原已經(jīng)如此不堪?!?/p>
裴淮止隱忍著怒氣,眼睫微微顫抖,握緊了拳頭。
“阿穎,不要逼我,我已經(jīng)讓步太多?!?/p>
下一瞬,他竟紅著眼捏起她的下頜,將那剩余大半碗熱 燙的藥汁,盡數(shù)灌進了她口中。
她被嗆得咳嗽起來,用僅剩的力氣冷冷凝視著他。
“裴淮止......別再與我相互折磨了,沒用的?!?/p>
“住口!無論如何,你永遠(yuǎn)都是朕的皇后,自古君王哪有過和離,這兩個字,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裴淮止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出,不出所料,他去了南蘊雪宮中。
他不知道,今日是第七日,天上會有彗星降落的奇觀。
阮穎只覺得,她這一顆心傷到了盡頭,終于可以得到解脫了。
她脫掉皇后的鳳袍,一身素衣走向城墻上的摘星樓。
就像她當(dāng)初來到這個世界一樣。
摘星樓是他為她建的。只因她喜歡看星星,上面的雕梁畫棟都用純金打造,筑成了一座獨一無二的黃金臺。
臣民議論紛紛,擔(dān)心裴淮止因?qū)櫴д?,他卻絲毫不以為意。
“朕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朕只愛阮穎一人,為你復(fù)刻歷史上'金屋藏嬌'的佳話?!?/p>
那一日他格外開心,以至于阮穎有些不忍,并沒有告訴他。
金屋藏嬌的結(jié)局,原本是悲劇。
如今,倒是一語成讖。
她慢慢摘下發(fā)簪,一步一步朝著摘星樓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腳步就更輕盈一分。
直到站在摘星樓上,她第一次覺著,這冰冷的皇宮也能如此溫暖。
此時此刻,彗星劃落天際,一道白光閃過。
下一瞬,她閉上眼,徑直的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