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PICU的警報聲像一把鋒利的冰錐,刺破了醫(yī)院的寧靜。沈晚剛結(jié)束一臺長達六小時的心臟手術(shù),疲憊地靠在走廊墻壁上,聽到這聲音瞬間清醒,幾乎是踉蹌著沖向監(jiān)護室。
“怎么回事?”她一邊穿隔離服一邊問值班護士,聲音因急促的呼吸微微發(fā)顫。
“顧小川突發(fā)溶血性貧血,血紅蛋白驟降到52g/L,血壓持續(xù)下降!”護士遞過監(jiān)護儀數(shù)據(jù)單,指尖都在抖,“凝血功能也出了問題,全身皮膚出現(xiàn)瘀斑,我們正在輸血,但配型的Rh陰性AB型血庫存告急!”
沈晚的心沉到了谷底。這種罕見血型本就稀缺,加上小川特殊的免疫狀態(tài),兼容的血源更是難上加難。她俯身查看孩子的情況:顧小川的臉白得像一張薄紙,嘴唇泛著青紫色,監(jiān)護儀上的血氧數(shù)值斷崖式下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jīng)。
“聯(lián)系血站,緊急調(diào)血!”沈晚果斷下令,同時快速檢查小川的瞳孔,“準備床旁透析,先用血漿置換穩(wěn)住他的凝血功能!”
護士剛撥通血站電話,就傳來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全市Rh陰性AB型血庫存為零,最近的血源在三百公里外的鄰市,就算用最快的車運送,至少也要四個小時——而顧小川顯然等不了那么久。
“還有別的辦法嗎?”年輕護士的聲音帶著哭腔。
沈晚的目光掃過搶救室里的所有人,最終停留在自己的手環(huán)上。那是她每次手術(shù)前都會佩戴的血型標識——Rh陰性AB型。這個在平時幾乎用不上的“熊貓血”,此刻竟成了救命的稻草。
“抽我的?!彼率汁h(huán),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立刻準備采血設備和交叉配血?!?/p>
“沈醫(yī)生,您剛做完大手術(shù),身體還沒恢復……”護士長急得直跺腳。
“別廢話?!鄙蛲硪呀?jīng)挽起了袖子,白皙的手臂上還能看到淡淡的手術(shù)疤痕,“孩子的心率快跌破警戒線了,每一秒都可能出危險。”
采血針扎進皮膚的瞬間,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視線卻始終沒離開監(jiān)護儀上顧小川的生命體征。鮮紅的血液順著輸液管緩緩流入血袋,像一條連接著生與死的紐帶。她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充盈血袋,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失去的孩子——如果那時的醫(yī)療條件能再好一點,如果顧淵沒有離開,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就在血袋即將裝滿時,搶救室的門被猛地推開。顧淵滿身寒氣地闖進來,昂貴的西裝上沾著雨水和泥土,顯然是從某個緊急場合趕來的。當他看到采血床上的沈晚,以及那袋流向兒子的血液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眼眶瞬間紅了。
沈晚別過臉,避開他的目光:“別誤會,我只是在履行醫(yī)生的職責?!?/p>
顧淵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采血床旁,高大的身影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寂。他看著沈晚手臂上的針管,看著她因失血而微微蒼白的臉,喉結(jié)反復滾動,最終只是伸出手,輕輕將她散落在額前的碎發(fā)別到耳后。
這個動作輕柔得像一片羽毛,卻讓沈晚的心臟猛地一縮。她想躲開,卻被他牢牢按住了肩膀。他的掌心滾燙,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謝謝你?!彼吐曊f,聲音里藏著太多復雜的情緒,“又一次?!?/p>
沈晚知道他指的不只是現(xiàn)在。三年前她流產(chǎn)大出血,也是這種罕見血型救了她的命,而當時跑遍全城血站、最終找到血源的人,正是顧淵——只是那時他用的是匿名捐贈的名義,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偶然得知。
血液很快輸進了顧小川的身體??粗O(jiān)護儀上逐漸回升的各項指標,搶救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氣。沈晚剛想起身,卻一陣眩暈,顧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將她半抱半扶地帶到旁邊的休息室。
“躺著別動?!彼炎约旱奈餮b外套披在她身上,那上面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我去叫護士。”
“別去?!鄙蛲砝∷氖滞?,這個動作幾乎是本能,“聽我問你一件事?!?/p>
顧淵在她身邊坐下,昏暗的光線下,他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
“周明華是不是內(nèi)鬼?”沈晚直視著他的眼睛,“顧北辰的死,是不是和他有關(guān)?”
顧淵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人狠狠擊中了軟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晚以為他不會回答,才聽到他艱澀地開口:“是。當年北辰帶隊執(zhí)行任務,是周明華泄露了行動路線,導致整個小隊幾乎全軍覆沒?!?/p>
“那你為什么不揭發(fā)他?”
“沒有證據(jù)?!鳖櫆Y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力感,“他把所有痕跡都抹得干干凈凈,還反過來污蔑北辰指揮失誤。這些年我一直在查,可他在醫(yī)院根基太深,背后還有人撐腰……”
沈晚忽然想起孤狼給她的那段錄音,想起顧北辰爽朗的笑聲,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疼。
“小川的病,是不是也和他有關(guān)?”她追問,“那些被篡改的病例,是不是他故意栽贓給你的?”
顧淵的手指深深插進頭發(fā)里,痛苦地閉上眼:“是。他知道小川是北辰唯一的孩子,知道我把小川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所以故意在藥物里動手腳,想逼我身敗名裂……”
說到這里,他突然抬起頭,眼眶通紅地看著沈晚,聲音里充滿了壓抑多年的悔恨:“晚晚,對不起。三年前我不是故意要離開你,更不是因為不愛你……”
他的聲音開始發(fā)顫,像是終于卸下了所有偽裝:“我爸的精神病史是真的,就在你流產(chǎn)那段時間,我也開始出現(xiàn)幻覺和暴躁的癥狀。我怕自己會變成他那樣,怕會傷害你,只能用最笨的方式推開你……我以為那樣是保護你,卻不知道會讓你受那么多委屈……”
沈晚怔怔地看著他,那些積壓了三年的怨恨、委屈、不解,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模糊。她看著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男人,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將所有的脆弱和不堪暴露在她面前。
“我每天都在想你?!鳖櫆Y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而顫抖,“看到你在醫(yī)院里那么堅強,看到你對小川那么好,我既驕傲又心疼。我想告訴你真相,卻又怕你不肯原諒……”
他的話語被突然響起的嘈雜聲打斷。搶救室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像是有很多人在爭吵。沈晚和顧淵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向外走去。
走廊里一片混亂。幾十個舉著橫幅的人正和保安推搡,橫幅上寫著“顧氏藥業(yè)害我孩子”“還我健康”等字眼。人群中有人認出了顧淵,立刻像潮水般涌了過來。
“顧淵!你這個劊子手!”一個中年男人沖破保安的阻攔,手里拿著一根金屬拐杖,狠狠砸向顧淵的頭。
“小心!”沈晚想也沒想就撲過去,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這一擊。
但顧淵比她更快。他猛地將沈晚推開,自己卻沒來得及躲閃,拐杖重重地落在他的額角。
“砰”的一聲悶響,伴隨著人群的驚呼,顧淵的身體晃了晃,鮮血瞬間從他的額頭流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看著沈晚,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顧淵!”沈晚沖過去抱住他,手指被他溫熱的血染紅,“醫(yī)生!快叫醫(yī)生!”
混亂中,她看到人群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周明華。他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沈晚的心瞬間沉入冰窖。她抱著顧淵逐漸冰冷的身體,看著他額角不斷涌出的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場圍繞著愛、謊言和陰謀的戰(zhàn)爭,早已不是簡單的對錯之爭。
而她,必須在這場風暴中,守住她想要守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