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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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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蕙生怎么也沒想到,一天之內(nèi)竟能得到太子兩次急召。

也不知那女子到底是何許人也,不過才隔了幾個時辰,石室的急令竟又追到了她剛歇下不久的臨時藥廬。

秦蕙生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大裘都來不及披上,只匆匆抓起案幾上的針囊藥箱,便隨著侍衛(wèi)疾步?jīng)_入通往地庫的幽暗甬道。

此時已過子時,夜深風(fēng)雪未停。

石室內(nèi)寒意刺骨,如同冰窖。

她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宇文屹一個不耐煩的手勢打斷。

“暈過去了?!彼涞穆曇魪年幱爸袀鱽恚粠б唤z溫度,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扎醒她?!?/p>

秦蕙生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滯,垂首應(yīng)道:“是,殿下。”

她不敢多言,急急奔到榻前。

眼前的景象讓初出茅廬的秦蕙生心頭一緊。

床榻上,女子清麗的臉上籠著一層死氣沉沉的青白,不見半分血色,胸口那細(xì)微的起伏幾乎停滯。

這哪里是暈厥?

分明是要沒命了。

在如此陰寒的環(huán)境里,僅憑這身單衣和薄被,無異于催命。

“殿下?!鼻剞ドD(zhuǎn)過身,面容淡淡道:,“此女脈息微弱,寒氣已深入肺腑。若想讓她開口,必先保其性命。還需厚實(shí)衣物保暖,否則……”

她的話未說完,但意思已明——否則別說扎醒,怕是不等針下去人就沒了

聽到這話,宇文屹本就陰鷙的臉越見陰沉下來,尚未開口。

就在這時,一道墨色的身影動了。

一直靜靜佇立在一旁的謝提峖,只略一躊躇,便抬手解下了自己肩頭那件厚重保暖的狐皮大裘。

他動作利落,幾步跨到榻前,將還帶著體溫的大裘,輕柔卻迅速地覆在蘇語寂單薄冰冷的身軀上。

狐裘寬大,瞬間便將蘇語寂從脖頸到腳踝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出一張蒼白得令人心驚的小臉。

謝提峖面色如常地做完這一切,沉默地退開一步,重新隱入陰影,仿佛方才之舉,不過職責(zé)所系。

秦蕙生心中稍安,自針囊取出銀針,屏息凝神,手腕微沉,針尖精準(zhǔn)刺向蘇語寂額角旁的太陽穴。

針尖刺入太陽穴帶來的銳痛驟然襲來,蘇語寂只覺渾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來。

“呃 ——!”

一聲短促而破碎的痛吟后,見女子依舊雙目緊閉,毫無轉(zhuǎn)醒跡象。

秦蕙生見狀,心中暗叫不好。

她不敢有絲毫停頓,又是兩枚銀針精準(zhǔn)地刺入蘇語寂頭頂?shù)陌贂ê皖i后的風(fēng)池穴。

“咳…… 咳咳咳!”

片刻后,伴隨著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蘇語寂緊蹙的眉目間涌上了清晰的痛楚,額頭上更是冒出涔涔冷汗。

半昏半醒間,她只覺被人扶坐起來,苦澀如膽汁的濃黑藥汁被強(qiáng)行灌入口中,滑過喉嚨時,連舌尖都泛起針扎似的刺痛。

幾口藥汁下肚,蘇語寂混沌的腦中似乎撕開一絲清明。她艱難地掀開眼皮,手足卻酸軟無法動彈,無力地倚靠在秦蕙生肩上。

鼻翼翕動,捕捉到一絲熟悉又陌生的冷冽氣息。蘇語寂遲緩地抬眼,正好對上宇文屹居高臨下的視線。

“醒了?”他陰著臉,無聲地扯了扯嘴角,“那就把話說完。蕭樾如何?”

此話一出,不僅蘇語寂,連秦蕙生都怔住了。

都說太子殿下冷酷無情,行事暴虐,從不憐香惜玉。原以為他連夜兩次召醫(yī),是對這女子存了幾分顧惜,甚至暗忖過召她來是因女醫(yī)師方便照料。

如今想來,他就沒想讓這女子活下來。否則,以太子之能,早該請她那位醫(yī)術(shù)通神的父親前來,而非她這個尚在磨礪的半吊子。

話音未落,賀定已緊逼一步,聲音壓抑著焦躁:“出逃前三日,蕭樾到底怎么了?!”

尖銳的頭痛與喉間翻涌的血腥氣讓蘇語寂眼前陣陣發(fā)黑。她狠咬舌尖,試圖用劇痛換得一絲清明。

她蹙著眉,眼角濕潤,聲音嘶啞微弱:“小女……出逃前……三日……他……他已不在……大淵……秘……秘密前往……九曲澗……”

賀定臉上荒謬之色更濃,厲聲追問:“他去那鳥不拉屎的絕地做什么?!”

蘇語寂閉了閉眼,積蓄著殘存的力氣,再睜開時,眼底掠過一絲深沉的、刻骨的恨意,那恨意支撐著她,讓她接下來的話語清晰了幾分:

“清明……前后……” 她喘息著,吐出關(guān)鍵的時間點(diǎn),“他……將……將在彼處……集結(jié)……精銳……借……借道……突襲……北梟……西陲……兩座......城池。”

石室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賀定臉上的荒謬徹底僵住,化為難以置信的驚愕。

借道九曲澗?突襲西陲?!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那地方斥候都寸步難行,大軍如何集結(jié)?如何突襲?

他張口欲駁,卻被宇文屹一個冷硬的手勢截?cái)唷?/p>

“借道?如何借道?”宇文屹冷冷開口,語氣微頓,沉聲道:“九曲澗天險,飛鳥難渡,大軍如何通行?你可知妄言軍情,是何等下場?”

“水道……枯……枯水季……” 蘇語寂早有腹稿,咳了幾聲,平穩(wěn)氣息后,艱難地張了張嘴,“上游筑壩……蓄水……待……待時……泄洪……沖開……下游……淤塞……強(qiáng)行……開……開出一條……臨時……通路……” 這是她前世親眼所見,并不難描述,“斥……斥候……只觀……常態(tài)……不察……暗流……改……改道……”

“筑壩蓄水?強(qiáng)行沖開淤塞?” 賀定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變得凝重?zé)o比。這方法……雖聞所未聞,但理論上……竟有一絲可能!

宇文屹沒有作聲,思忖半晌,不得不承認(rèn)蘇語寂口中的這個計(jì)謀并非紙上談兵。

枯水季、上游筑壩、泄洪沖道。

有點(diǎn)意思。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樣復(fù)雜,她又是如何知曉?

宇文屹眼睛微瞇,目光頓地變得十分犀利,“你先前自稱在大淵是任人宰割的孤女,這等核心軍機(jī),你又是如何知曉?”

他說這話時,神色冷肅,眼睛里一絲笑意都沒有,蘇語寂甚至能感受到一絲的譏諷。

氣氛窒息,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蘇語寂的身上。

蘇語寂強(qiáng)撐著幾近渙散的神志,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脫口道:“是蕭樾親口所言!他透露這些,不過是想誘騙小女,讓……讓小女以為能與他共謀大事……從而……應(yīng)允他的求親……”

她喘息加劇,不等宇文屹追問,又掙扎著拋出一個更具分量的理由,“因……因小女手中……握有父兄遺下的……玄鐵令牌……可……可調(diào)動北境……十萬精銳……”

宇文屹微微訝然地挑了挑眉。

一股寒意夾雜著棋逢對手的亢奮涌上心頭,再開口時,聲音里是難得的和緩,“清明前后……具體時日?兵力幾何?領(lǐng)軍者除蕭樾,還有誰?筑壩點(diǎn)在何處?”

明明說話的只有宇文屹一人,卻好像有七、八張嘴同時說話似的,蘇語寂只覺得耳膜嗡嗡響,一股濃烈的血腥猛地從喉間直沖而上……

“噗——”

下一瞬,一口暗紅的鮮血毫無預(yù)兆地噴濺在墨色的狐裘上,黑色的皮毛霎時洇開一大片刺目而黏稠的暗紅。

蘇語寂張了張嘴,使出最后的力氣抬眼看了看,模糊的視野里,只捕捉到宇文屹驟然收縮的瞳孔,隨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屋中眾人皆出露驚愕之色。

“秦蕙生!”宇文屹冰冷的聲音第一次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低吼道:“保住她的命!她若死了,你也不必活了!”


更新時間:2025-08-20 20: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