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風已經(jīng)帶上了涼意,刮過謝逸晨裸露在外的脖頸,激起一層細小的疙瘩。
他站在蘇清然那棟燈火通明、宛如藝術(shù)品的獨棟別墅前,昂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下,
是精心修剪過的草坪邊緣。幾分鐘前,他還被這棟房子的主人,
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白月光”蘇清然,用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冷漠姿態(tài),
連同他那個裝著幾件換洗衣物的寒酸行李箱,一起“請”了出來。理由?
他剛剛親口告訴蘇清然,他破產(chǎn)了。謝氏帝國一夜傾塌,他謝逸晨,
這個曾經(jīng)站在財富金字塔最頂端、名字等同于權(quán)勢的男人,如今身無分文,
還欠著天文數(shù)字的債務。他設(shè)想過很多種蘇清然的反應。震驚,心疼,
然后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用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睛望著他,堅定地說:“逸晨哥哥,別怕,
我?guī)湍恪N疫€有些積蓄,房產(chǎn)、首飾……總能湊出一些幫你渡過難關(guān)的。
”他甚至已經(jīng)在腦海里預演了蘇清然為他奔波籌款的感人畫面。
現(xiàn)實卻是一記響亮又冰冷的耳光。蘇清然那張清麗脫俗的臉上,在最初的錯愕之后,
迅速覆上了一層冰霜。他甚至沒有聽完謝逸晨“艱難”的陳述,只是微微蹙著眉,
陌生人的、帶著一絲嫌惡的眼神看著他身上那套雖然刻意弄皺了些、但依舊難掩矜貴的西裝。
“破產(chǎn)?”蘇清然的聲音像浸了冰水,清脆,卻毫無溫度,“謝逸晨,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還是覺得我蘇清然是什么收容所?”謝逸晨試圖解釋:“清然,我……”“不必說了。
”蘇清然抬手打斷他,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指揮一場交響樂,“看在過去的份上,
我不報警說你騷擾?,F(xiàn)在,請你立刻離開我的視線。”他微微側(cè)頭,
對著身后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示意,“送這位‘前’謝總出去。動作輕點,
別弄臟了我的地毯?!北gS的動作算不上粗暴,但絕對稱不上客氣。
一左一右架住謝逸晨的胳膊,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他“請”出了別墅大門。
那個他特意挑選的、看起來足夠落魄的舊行李箱,被其中一個保鏢隨手扔了出來,
砸在門外的臺階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別墅那扇厚重的雕花銅門在他身后“砰”地一聲關(guān)上,
隔絕了里面溫暖的光線和那個冰冷的人。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下來,
只剩下風聲和自己粗重的呼吸。謝逸晨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夜風吹亂了他精心打理過的額發(fā),露出光潔卻帶著一絲茫然無措的額頭。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痛,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酸澀的失望。
他設(shè)想過蘇清然或許會猶豫,會權(quán)衡,但從未想過會是如此干脆利落的拋棄。他,謝逸晨,
世界首富,竟然……被當成垃圾一樣丟了出來?這個認知帶來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指尖冰涼。
不是因為破產(chǎn)的謊言,而是因為人性赤裸裸的、丑陋的真相,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在他最信任的人面前撕開。他需要……他需要一點支撐。
一點能證明這世上并非全然冰冷的支撐。幾乎是憑著本能,他顫抖著手指,
從褲袋里摸出那部為了配合“破產(chǎn)”身份而特意換的、屏幕甚至有些劃痕的舊手機。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通訊錄里寥寥無幾的名字劃過,最終,
停在了一個幾乎從未主動撥打過的號碼上。備注是——“林默竹”。他的合法妻子。
那個三年前,由林氏家族作為某種“貢品”或“賠禮”塞給他的、存在感幾乎為零的小兒子。
謝逸晨甚至記不清上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只記得他永遠低著頭,沉默得像一抹影子,
安靜地待在他們那棟巨大、空曠、冰冷的婚房角落里。他給過他一張卡,
每月固定打一筆在他看來微不足道的“零花錢”,權(quán)當是養(yǎng)著這個名義上的妻子,
維持表面的體面。謝逸晨深吸了一口氣,夜晚微涼的空氣嗆得他喉嚨發(fā)癢。他按下了撥號鍵。
聽筒里傳來單調(diào)的“嘟——嘟——”聲,每一聲都敲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就在他以為對方不會接聽,或者早已換了號碼時,電話接通了。
沒有聲音。沒有預想中的問候,沒有詢問,只有一片沉沉的、帶著細微電流雜音的寂靜。
仿佛電話那頭連接的是一個空洞。謝逸晨的心猛地一沉,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張了張嘴,試圖發(fā)出聲音,卻發(fā)現(xiàn)嗓子干澀得厲害。
醞釀了一路的、帶著表演性質(zhì)的“脆弱”和“求助”,
此刻竟被一種真實的、巨大的恐慌所取代。他害怕了。害怕這最后一點微弱的聯(lián)系,
也會像蘇清然那樣,毫不留情地斬斷。“竹……竹兒?”他試探著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細微的顫抖。這個稱呼,他只在婚禮上,在無數(shù)賓客面前,
出于禮節(jié)叫過一次。此刻叫出來,竟有些陌生的拗口。電話那頭依舊沉默。
謝逸晨的心一點點往下墜,沉入冰冷的深淵。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
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是我……謝逸晨。”他頓了頓,
艱難地吐出那個對他而言無比陌生的詞,“我……破產(chǎn)了?!薄啊币琅f是沉默。
就在謝逸晨幾乎要放棄,準備掛斷電話時,那頭終于傳來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又像是極輕的吸氣聲。然后,
一個清冷、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簡短得只有三個字:“地址發(fā)我。”沒有疑問,沒有驚訝,沒有同情,也沒有厭惡。
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接受。謝逸晨愣住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下意識地報出了自己所在的街道名——蘇清然別墅所在的、這座城市最頂級的富人區(qū)之一。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幾秒?!爸懒?。”依舊是那三個字,然后,通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
“嘟…嘟…嘟…”的忙音響起。謝逸晨握著手機,站在空曠寂靜的富人區(qū)街道旁,
夜風吹得他單薄的西裝外套獵獵作響。他看著手機屏幕上“通話結(jié)束”的字樣,
又抬頭望了望眼前這棟將他拒之門外的華麗牢籠,再低頭看看腳邊那個孤零零的舊行李箱,
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感和巨大的茫然席卷了他。
竹兒……林默竹……他那個幾乎被他遺忘在角落里的“妻子”,竟然……答應了?
他甚至沒有問一句“真的嗎?”或者“怎么回事?”謝逸晨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夜露打濕了他的肩頭,才緩緩彎腰,拉起行李箱的拉桿。
金屬輪子在平整的路面上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凄涼。
他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像一個真正的、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不知道林默竹會怎么來,
也不知道他會把自己帶到哪里去。那個“知道了”三個字,像是一根懸在虛空中的細線,
脆弱得隨時會斷,卻又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等待的時間并不算太長,
但對于心神不寧的謝逸晨來說,每一秒都像被拉長。
一輛車身布滿細小劃痕、顏色暗淡的舊出租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他身邊停下。車窗降下,
露出司機一張飽經(jīng)風霜、帶著些許不耐的臉:“尾號****?”謝逸晨下意識地點頭,
司機已經(jīng)麻利地下車,幫他把那個舊行李箱塞進了狹小的后備箱,動作算不上溫柔。
他拉開車門坐進后座。車內(nèi)彌漫著一股混雜著廉價香薰、煙草和皮革老化的復雜氣味,
座椅的布料有些油膩,坐上去并不舒服。謝逸晨微微蹙眉,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環(huán)境。
他看向旁邊。林默竹就安靜地坐在那里,靠著車窗。
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連帽衛(wèi)衣和一條同樣舊舊的深色牛仔褲,
身形比謝逸晨記憶中似乎更單薄了些。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沒什么血色的、緊抿著的唇。他似乎比三年前更瘦了,
像一株缺乏光照的植物,透著一種易折的脆弱感。從謝逸晨上車到現(xiàn)在,
林默竹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只是沉默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仿佛身邊坐著的不是一個剛宣告破產(chǎn)的丈夫,而只是一個拼車的陌生人。車廂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引擎的嗡鳴和窗外模糊的風聲。司機打開了收音機,里面?zhèn)鞒鲴氲奈缫箯V告,
更襯得這份沉默令人窒息。謝逸晨幾次想開口,想解釋一下自己的“遭遇”,
或者問問林默竹的近況,但看著對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側(cè)影,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和林默竹之間,除了那一紙冰冷的結(jié)婚證,什么都沒有。
沒有了解,沒有交流,甚至沒有最基本的、作為“家人”的關(guān)心。
出租車駛離了光鮮亮麗的富人區(qū),窗外的景色開始變化。霓虹燈牌變得稀疏,
高樓大廈被低矮的、擁擠的居民樓取代。道路不再寬闊平整,變得狹窄、坑洼,路燈昏暗,
有些甚至已經(jīng)不亮。
彌漫起一種復雜的味道——垃圾堆的酸腐、小餐館油膩的煙火氣、還有某種潮濕發(fā)霉的氣息。
最終,出租車在一個狹窄得僅容一輛車通過的巷口停下?!暗搅恕!彼緳C言簡意賅,
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謝逸晨付了車費——這是他“破產(chǎn)”后第一次自己掏錢,
用的是助理提前給他準備的少量現(xiàn)金,感覺有些新奇又別扭。林默竹已經(jīng)下車,
沉默地打開后備箱,拿出那個舊行李箱。他依舊沒有看謝逸晨,只是低著頭,拉著箱子,
轉(zhuǎn)身走進了那條幽深、昏暗的小巷。巷子兩邊是密密麻麻的“握手樓”,墻壁斑駁,
貼著各種小廣告和疏通管道的牛皮癬。頭頂是雜亂如蛛網(wǎng)的電線,
偶爾有水滴從不知哪家的空調(diào)外機上滴落,砸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空氣里的霉味和垃圾味更加濃重了。謝逸晨跟在林默竹身后,
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污水坑和散落的垃圾。他昂貴的皮鞋踩在油膩濕滑的地面上,
讓他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zhàn)。行李箱的輪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沉悶的拖拽聲。
走了大概兩三分鐘,林默竹在一棟看起來最為破舊、墻皮大片脫落的六層小樓前停下。
樓道的入口狹窄黑暗,感應燈壞了,只有遠處一盞昏暗的路燈勉強提供一點微光。
林默竹摸出鑰匙,打開了單元門。
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陳年油煙、潮濕霉味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
嗆得謝逸晨忍不住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樓梯狹窄陡峭,堆放著一些雜物。
林默竹沉默地走在前面,謝逸晨提著箱子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他能感覺到灰塵在腳下?lián)P起。終于,在四樓,林默竹停下了腳步,
打開了左側(cè)一扇銹跡斑斑的綠色鐵門。“吱呀——”一聲,門開了。
一股更加濃郁的生活氣息涌了出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底層的、擁擠的溫熱感。
林默竹側(cè)身讓開,示意謝逸晨進去。謝逸晨站在門口,借著樓道里那點微弱的光,
看清了屋內(nèi)的景象。這是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進門就是所謂的“客廳”,
小得幾乎轉(zhuǎn)不開身,只放著一張掉漆的舊木桌和兩把塑料椅子。墻壁是灰撲撲的,
有些地方墻皮已經(jīng)剝落。角落里堆放著一些紙箱和雜物。
客廳連著一個小小的、沒有窗戶的廚房,只能容一個人轉(zhuǎn)身。再往里,是兩扇緊閉的房門,
應該就是臥室了。整個屋子,用一個詞形容,就是——家徒四壁。
而最讓謝逸晨瞳孔驟縮、胃里一陣翻騰的是,
就在林默竹穿著的那雙同樣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旁邊,
一只油光發(fā)亮、足有拇指長的深褐色蟑螂,正慢悠悠地、大搖大擺地爬過他的腳背!
林默竹似乎毫無所覺,他只是彎下腰,
從鞋柜(一個簡陋的塑料架子)里拿出一雙同樣舊舊的、但洗得很干凈的男士拖鞋,
放在謝逸晨腳邊,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換鞋。
”他的動作自然得仿佛那只蟑螂只是地上的一?;覊m。
謝逸晨卻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大的蟑螂!
更沒見過有人能如此淡定地任由它爬過自己的腳!他幾乎是僵在原地,盯著那雙拖鞋,
又看看那只已經(jīng)爬進廚房陰影里的蟑螂,再看看林默竹那張在昏暗光線下顯得過分平靜的臉,
一股強烈的、想要立刻轉(zhuǎn)身逃離的沖動涌了上來。這就是他“妻子”住的地方?貧民窟?
蟑螂窩?!他每個月給的那筆錢呢?雖然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但足夠普通人過上相當優(yōu)渥的生活了!林默竹怎么會住在……這種地方?!
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讓謝逸晨一時失語,他甚至忘了自己此刻“破產(chǎn)”的身份,脫口而出,
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你就住這兒?!”林默竹直起身,終于抬眼看向他。
帽檐下的眼睛很黑,很亮,像浸在寒潭里的星子,
清晰地映出謝逸晨此刻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震驚、嫌惡和一絲高高在上的質(zhì)問。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又像帶著某種無聲的嘲諷。他沒有回答謝逸晨的問題,
只是淡淡地重復了一遍:“換鞋?;蛘撸鋈??!闭Z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謝逸晨被那眼神看得心頭一刺,
那句“出去”更是像一根針扎在他剛剛被蘇清然刺傷的自尊心上。
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有多么傷人。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卻在對上林默竹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屈辱、憤怒、困惑、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愧疚,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
他死死地盯著那雙放在他腳邊的舊拖鞋,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獸。
讓他穿著價值不菲的襪子踩在這種不知道多少人穿過的、甚至可能爬過蟑螂的拖鞋上?
踩在這種……臟污的地面上?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舊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
嗡嗡的聲響在死寂的小屋里格外刺耳。謝逸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掏出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王助理”的名字。他幾乎是立刻接通,
語氣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切和……委屈?“喂?王助理?
”電話那頭傳來王助理刻意壓低、卻難掩震驚和憤怒的聲音:“謝總!查到了!
您每個月固定打到夫人那張卡上的錢,一百萬!整整三年!一分不少,
全都被蘇清然先生用手段截胡了!他偽造了夫人的簽名,更改了轉(zhuǎn)賬賬戶!
夫人他……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有這筆錢的存在!”“轟——!”王助理的話像一道驚雷,
狠狠劈在謝逸晨的天靈蓋上!一百萬!每個月!全被蘇清然截走了?!整整三年?!
所以……林默竹……他的合法妻子,這三年來,一直住在這樣的地方?過著這樣的生活?
而他,作為丈夫,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剛才還用那種嫌惡的語氣質(zhì)問他?!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遲來的、排山倒海般的愧疚瞬間淹沒了謝逸晨!
他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他猛地抬頭看向林默竹。
林默竹依舊站在門內(nèi),安靜地看著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仿佛電話里那石破天驚的消息與他無關(guān)。只是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里,
似乎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快得讓謝逸晨以為是錯覺。
“那……”謝逸晨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那竹兒……他這三年來……是怎么活的?”電話那頭的王助理沉默了一瞬,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謝總……我們……我們剛剛查到,
夫人他……白天在便利店打工,
洗碗工……深夜……深夜還會去附近的商業(yè)區(qū)……撿廢棄的飲料瓶和紙箱……”撿……瓶子?
謝逸晨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世界首富的合法妻子,林氏家族名義上的小少爺,為了活下去,白天打工,晚上洗碗,
深夜……還要去撿別人丟棄的垃圾?!而他謝逸晨,這三年來,在干什么?在紙醉金迷?
在追逐那個把他當垃圾一樣丟出來的“白月光”?
在完全忽視這個被他法律承認、卻被他棄如敝履的“妻子”?!
巨大的荒謬感和強烈的自我厭棄感如同海嘯般將他吞噬。他想起剛才自己站在門口,
因為一只蟑螂而流露出的嫌惡和質(zhì)問……他有什么資格?!電話那頭王助理還在說著什么,
大概是詢問是否需要立刻處理蘇清然或者恢復他的身份,但謝逸晨已經(jīng)聽不清了。
他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發(fā)黑。他僵硬地掛斷了電話,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
“啪”地一聲掉在油膩的水泥地上。他抬起頭,目光死死地鎖在林默竹身上?;璋档墓饩€下,
林默竹的身影顯得更加單薄,像一張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紙片。他穿著廉價的衣服,
住著破敗的房子,腳邊可能隨時會爬過令人作嘔的蟑螂……而他,謝逸晨,
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竹兒……”謝逸晨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慌亂,“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想解釋,
想道歉,想說自己混蛋,想說自己瞎了眼。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
最終只化作蒼白無力的“不知道”。林默竹靜靜地看了他幾秒,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里依舊看不出太多情緒。他沒有回應謝逸晨的慌亂,只是默默地彎下腰,
撿起地上那個舊舊的行李箱,然后轉(zhuǎn)身,走向其中一扇緊閉的房門。他打開門,
里面是一個更小的空間,只放著一張單人床和一個簡易的布衣柜,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
他將行李箱放在床邊唯一還算干凈的空地上?!澳闼@里?!绷帜竦穆曇粢琅f平淡,
聽不出喜怒,“我去煮面?!闭f完,他不再看謝逸晨,徑直走向那個狹小的廚房。
謝逸晨像個木頭人一樣,僵硬地站在客廳中央,看著林默竹走進廚房。
廚房的燈光是那種慘白的節(jié)能燈管,光線冰冷,將林默竹忙碌的身影投在墻壁上,更顯清瘦。
他聽到開柜門的聲音,聽到撕開包裝袋的聲音,聽到燃氣灶打火的“啪嗒”聲,
然后是水燒開的咕嘟聲。方便面。
那種最廉價的、他謝逸晨這輩子碰都不會碰一下的垃圾食品。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謝逸晨的鼻腔。他看著林默竹沉默的背影,
看著這個為了生存打三份工、深夜還要去撿瓶子的青年,
為他這個“破產(chǎn)”的、一無是處的丈夫煮一碗最便宜的方便面……一種強烈的沖動驅(qū)使著他。
他猛地邁開腳步,幾乎是沖進了那個狹小的廚房。林默竹正拿著筷子,
準備攪動鍋里翻滾的面餅。他似乎被謝逸晨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
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詢問。謝逸晨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看著鍋里翻滾的廉價面餅,看著林默竹那雙因為長期勞作而顯得有些粗糙的手,
看著他那張在慘白燈光下顯得過分蒼白的臉……所有的愧疚、心疼、自我厭棄,
還有一股莫名的、想要做點什么的沖動,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擁抱,
也不是去道歉,而是一把搶過了林默竹手里的……鍋鏟?!林默竹:“……?
”謝逸晨搶過那把廉價的、塑料柄的鍋鏟,動作生硬又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架勢,
他緊緊攥著鍋鏟,因為用力,指關(guān)節(jié)都泛著白。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重大的決心,
然后,用一種近乎咬牙切齒、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和笨拙的語氣,
對著被他搶了工具而有些愣怔的林默竹,大聲宣布:“這頓!我來!
”廚房里狹小的空間瞬間被一種極其古怪的氣氛填滿。
林默竹看著眼前這個身高腿長、氣質(zhì)矜貴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種如臨大敵的姿態(tài),
緊緊攥著他那把五塊錢買來的塑料鍋鏟,對著鍋里那包價值兩塊五的方便面,
喊出了“這頓我來”的豪言壯語。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黑眸里,
罕見地掠過一絲清晰的錯愕。他甚至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給這位突然要“大展廚藝”的總裁讓出了灶臺前的位置,但眼神里的困惑幾乎要溢出來。
謝逸晨喊完那句話,自己也愣住了。他低頭看看手里的鍋鏟,
再看看鍋里已經(jīng)開始軟爛的面餅,一股熱血上涌后的尷尬后知后覺地涌了上來。
他……他剛才干了什么?他連燃氣灶怎么開都是剛剛看林默竹操作才明白的!
他搶鍋鏟干什么?!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尤其是在林默竹那雙帶著無聲詢問的眼睛注視下,謝逸晨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