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行知道陳見夏回了京都,卻始終沒勇氣去見她。
他清楚,與她一同回來的,還有她的未婚夫婿。
因為,那日他往城西校場的路上,看到她了。
彼時晨光正好,他遠遠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陳見夏肆意地騎在馬背上,腰間的裙擺隨動作揚起,頭頂上空,一只明黃色的蝴蝶風箏飛得正高。
陸知行從未知道,陳見夏竟會騎馬,而且馬術這樣好。
他究竟,有多不了解她。
更讓他心口發(fā)緊的是,她身后跟著個男子,目光黏在她身上,滿是化不開的溫柔。
那男子忽然策馬追上,縱身躍到她的馬背上,從身后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頭。
那親昵的動作,讓陸知行幾乎停止呼吸。
同時,他也清楚地看到,那男子的目光精準地往遠處的自己望了過來。
挑釁。
那就是江洵。
關于江洵的傳聞,他幾年前就聽過。
金陵太守的嫡次子,天資聰穎,連京都都有他的傳聞。
圣上曾有意讓江太守回京,好讓江洵入宮做太子伴讀。
可江太守舍不得金陵百姓,這事才作罷。
他回京后母親跟說,陳見夏曾上門拜訪。
他暗自竊喜,以為她心里或許還裝著自己,才特意來看他。
直到母親說:
“她的婚書還在你那里吧?有空找出來,我拿回去給她?!?/p>
母親的話讓他一愣,腦子一片空白。
“婚書?”
母親看他的眼神滿是心疼,卻還是把話說透:
“她在金陵訂親了。那婚書雖早已作廢,可總歸該還給她?!?/p>
陸知行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進去。
原來她來陸府,從不是為了見他。
只是想拿回那紙作廢的婚書。
母親見他臉色慘白,伸手扶住他,輕聲嘆息:
“行兒,你們當初,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
他翻來覆去想了很久,也沒找出半分誤會的痕跡。
直到瓊林宴那日,在月華樓外與她相見。
與她的那一番交談,他才知道,母親口中所說的誤會是什么。
那日,他本該是休沐的。
可聽說瓊林宴設在月華樓,江洵作為新科探花定會出席,他終究按捺不住。
想親眼看看這個年少成名的人,究竟有什么好,能讓陳見夏傾心。
于是他臨時改了行程,親自帶兵去月華樓一帶巡察。
剛到酒樓外,就見廊下斜斜靠著個身姿挺拔的男子。
從那身探花紅袍來看,正是江洵。
他生得一副文雅模樣,行事卻沒半點規(guī)矩,見了他竟還吹了聲口哨。
姿態(tài)放浪不羈。
陸知行實在想不通,陳見夏為何會選這樣的人做未婚夫。
可江洵腰間佩著的玉連環(huán),眼熟得令人心驚。
“陸將軍這般辛苦,這么晚了還出來巡邏?”
江洵姿態(tài)肆意,眼神幽深,顯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是特意在這里等他。
兩人對視片刻,沒說一句話,卻從彼此眼中讀出了敵意。
那可江洵只看了他兩眼,就轉身回了包廂,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
陸知行準備離開時,卻看見一道熟悉。
陳見夏。
她臉上帶著從未對他展露過的焦急,風風火火地往酒樓里沖。
就在看見她的那一刻,陸知行才猛然醒悟:
這兩年來,他拼命投身軍務,不讓自己有半分空閑,不過是因為不敢停下來。
一停下來,滿腦子就都是她。
原來她早已滲入他的生活,無孔不入。
沒有她的日子,竟這般索然無味。
他終于肯承認,自己早就喜歡上她了。
她花了七年時間讓他動心,他卻用了兩年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那一刻,他甚至有沖動沖上去抱住她。
告訴她這兩年他有多想她。
告訴她當初退親從不是因為不喜歡。
只是那時的他,滿心都是反抗。
反抗父母為他安排好的一切。
包括那樁婚事。
可下一秒,他就看見包廂里的景象:
方才還在叫囂著能再喝倒一桌的江洵,見了陳見夏,立馬軟下來,趴在桌上抱著她的胳膊哼哼唧唧。
陸知行一口郁氣堵在胸口。
偏偏陳見夏就吃這一套,對江洵那拙劣的演技深信不疑,滿眼都是心疼。
后來她去廚房煮解酒湯。
那碗曾經只煮給他喝的湯,如今遞到了另一個人手里。
曾經只屬于他的玉連環(huán),掛在了另一個人腰間。
曾經對他無微不至的姑娘,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另一個人。
多少個夜里,她的身影闖入他的夢境。
醒來后只剩無盡的倉皇。
他向來怕極了這種空落落的感覺。
可這一次,他多希望眼前的一切也是一場夢。
夢醒后,她只是去金陵游歷未歸。
沒有訂親,更沒有喜歡上別人。
她叫他陸大,客氣得像個陌生人。
她跟他要那紙婚書,說要徹底了斷。
可只有陸知行自己知道,在他心里,那張婚書從來沒有作廢過。
她還笑著說,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他的喜宴,說他要娶那位紅衣副將。
直到那時,他才終于明白。
她從一開始,就誤會了。
誤會他退親是他因為心有所屬,誤會他早已放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