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是被冷醒的。不是空調房里那種干爽的冷,是帶著霉味的、裹著濕氣的冷,
像有無數(shù)根細針,順著衣領往骨頭縫里鉆。他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是糊著暗黃色墻紙的天花板,墻紙邊緣卷了角,露出里面發(fā)黑的木筋,
幾只灰撲撲的飛蛾繞著懸在半空的燈泡打轉,翅膀撲棱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這不是他的公寓。他猛地坐起身,身下的木板床發(fā)出“吱呀”一聲悶響,像是不堪重負。
環(huán)顧四周,房間小得逼仄,靠墻擺著一個掉漆的五斗柜,柜門上的銅拉手銹跡斑斑,
柜頂放著一個缺了口的白瓷花瓶,里面插著的干花早就成了灰黑色,一碰就簌簌掉渣。
最讓他心頭一緊的是墻上的畫——不是他公寓里掛的現(xiàn)代抽象畫,
是一幅鑲在舊木框里的肖像,畫里的女人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眉眼彎彎地笑著,
可那笑容落在陳默眼里,卻讓他后頸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這是林晚。他的前任,
三年前“意外”墜樓身亡的林晚。陳默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掙扎著下床,腳剛沾到地板,
就打了個寒顫——地板是老式的實木地板,踩上去會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而且涼得像冰。他踉蹌著撲到五斗柜前,抓起那幅肖像,畫框的木質邊緣磨得手心發(fā)疼,
畫里林晚的眼睛像是會動,無論他從哪個角度看,都覺得那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掏出手機想報警,卻發(fā)現(xiàn)屏幕漆黑一片,
按了好幾次電源鍵都沒反應,像是徹底沒電了。他又摸了摸口袋,錢包、鑰匙都在,
唯獨少了他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塊機械表——那是林晚當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他戴了五年,
從沒摘下來過。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滴答”聲。不是鐘表的滴答,
是水滴落在金屬上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從房間門外傳來。陳默屏住呼吸,
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手指剛碰到冰涼的門把手,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很輕,
像是在哼一首歌,調子很熟悉,是林晚以前最喜歡唱的《月光》。他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猶豫了幾秒,還是猛地拉開了門。門外是一條狹長的走廊,墻壁同樣糊著暗黃色的墻紙,
墻紙上沾著不少深色的污漬,不知道是霉斑還是別的什么。走廊盡頭有一扇窗,窗戶關著,
蒙著厚厚的灰塵,只能透進一點灰蒙蒙的光。水滴聲是從走廊左側的衛(wèi)生間里傳來的,
而那首《月光》的調子,似乎也是從衛(wèi)生間里飄出來的。陳默握緊了拳頭,
一步步朝衛(wèi)生間走去。走廊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霉味,讓人頭暈惡心。
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他看到門虛掩著,里面透出微弱的燈光,水滴聲更清晰了,
還有女人的哼唱聲,斷斷續(xù)續(xù),像是隨時會中斷?!傲滞??”他試探著喊了一聲,
聲音在走廊里回蕩,顯得格外沙啞。衛(wèi)生間里的哼唱聲突然停了,水滴聲也沒了。
陳默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衛(wèi)生間很小,瓷磚墻面上布滿了裂痕,
鏡子上蒙著一層水霧,看不清里面的倒影。洗手池里積著半池渾濁的水,
水面上漂浮著幾根長發(fā),水滴就是從水龍頭里滴下來的,每滴一下,
都會在水面上濺起一圈漣漪。沒有任何人。陳默松了口氣,以為是自己太緊張出現(xiàn)了幻聽。
可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鏡子上的水霧突然開始消散,
一點點露出里面的倒影——不是他的倒影,是一個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的女人,背對著他,
長發(fā)披散在肩上,正是畫里的林晚。“??!”陳默嚇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門框,
發(fā)出“咚”的一聲響。鏡子里的女人緩緩轉過身,可她的臉卻模糊不清,像是被打了馬賽克,
只能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后,女人的手慢慢抬起來,
指向洗手池的方向。陳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洗手池的排水口處卡著一樣東西,
像是一塊金屬。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蹲下身,
伸手把那東西摳了出來——是他那塊丟失的機械表,表殼上沾著血跡,
表盤上的指針停在了11點59分,秒針還在微微顫動,像是隨時會跳過去。就在這時,
手表突然“咔噠”響了一聲,秒針跳了一格,指向12點整。緊接著,
衛(wèi)生間里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忽明忽暗,鏡子里的女人身影開始扭曲、拉長,
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陳默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緊接著,
衛(wèi)生間里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忽明忽暗,鏡子里的女人身影開始扭曲、拉長,
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陳默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的時候,
陳默發(fā)現(xiàn)自己又躺在了那張木板床上。天花板還是那片暗黃色的墻紙,
飛蛾還在繞著燈泡打轉,五斗柜上的白瓷花瓶和干花也還在原地。他猛地坐起身,
摸了摸口袋,手機依舊沒電,錢包和鑰匙還在。他沖到五斗柜前,
抓起那幅肖像畫——畫里的林晚還是那樣笑著,眉眼彎彎。
“不可能……”陳默的聲音在發(fā)抖,他剛才明明在衛(wèi)生間里看到了林晚的倒影,
還找到了自己的手表,怎么會又回到這里?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門,走廊還是那條走廊,
墻紙依舊沾著污漬,盡頭的窗戶依舊灰蒙蒙的。他沖到衛(wèi)生間門口,
推開門——洗手池里的水清澈見底,水龍頭沒有滴水,鏡子干凈明亮,
里面映出他自己蒼白驚恐的臉。沒有血跡,沒有長發(fā),也沒有那塊手表。唯一不同的是,
他的手腕上,正戴著那塊機械表,表殼干凈,沒有任何血跡,
表盤上的指針停在11點59分,秒針微微顫動。陳默盯著手表,大腦一片空白。
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劇烈的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夢。
來、看到林晚的畫、聽到哼唱聲、找到手表、手表指向12點、失去意識……然后回到起點。
這是……循環(huán)?他不敢相信,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他被困在了某個循環(huán)里,
每次循環(huán)的起點都是他在木板床上醒來,終點是手表指向12點的那一刻。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陳默決定這次不主動尋找線索,而是坐在房間里,盯著手腕上的手表,
等待12點的到來。秒針一點點移動,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房間里很安靜,
只有飛蛾撲棱翅膀的聲音和他自己的心跳聲。11點59分59秒。
陳默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緊緊盯著秒針?!斑菄}?!泵脶樚艘桓瘢赶?2點整。瞬間,
房間里的燈光開始閃爍,和剛才在衛(wèi)生間里一樣,忽明忽暗。墻壁上的肖像畫里,
林晚的眼睛突然變得通紅,嘴角的笑容也變得猙獰起來。陳默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來,
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想站起來逃跑,可身體卻像是被釘在了床上,動彈不得。然后,
他聽到了腳步聲?!斑?、咚、咚?!蹦_步聲從走廊里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像是有人穿著厚重的靴子在走路。陳默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
腳步聲在他的房門口停住了,緊接著,門把手開始緩緩轉動。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外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只蒼白的手搭在門框上,手指修長,
指甲涂著紅色的指甲油——那是林晚最喜歡的顏色?!瓣惸遍T外傳來女人的聲音,
沙啞又冰冷,“你為什么不來看我?”陳默想喊,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手慢慢伸進來,朝著他的方向抓過來。就在手指快要碰到他的臉時,
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模糊,然后再次陷入黑暗。
第三次醒來,陳默已經冷靜了很多。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無限循環(huán),每次循環(huán)的時長是一小時,
從11點到12點,而12點整的時候,會有恐怖的事情發(fā)生,然后他會回到11點,
重新開始。他必須找到打破循環(huán)的方法。首先,他需要了解這個地方。
這是一棟老式的居民樓,從房間的裝修和家具來看,至少有幾十年的歷史了。他走出房間,
仔細觀察走廊,走廊兩側一共有四扇門,除了他醒來的那間,還有另外三間房,
以及盡頭的衛(wèi)生間和廚房。他先打開了隔壁的房間,里面空蕩蕩的,
只有一張破舊的書桌和一把椅子,書桌上積滿了灰塵,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
第二間房里堆著很多雜物,都是一些舊家具和箱子,他翻了翻,
箱子里全是沒用的舊衣服和書籍,沒有線索。第三間房鎖著,他試了試,打不開,
可能需要鑰匙。然后他去了廚房,廚房的櫥柜門都掉了,水槽里長滿了青苔,
角落里堆著幾個空的煤氣罐,散發(fā)著一股煤氣味。他在廚房的抽屜里翻了翻,
找到一把生銹的水果刀,還有一張皺巴巴的報紙,
報紙的日期是三年前的6月15日——那是林晚“意外”墜樓身亡的日子。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縮,他拿起報紙,顫抖著展開。
頭版頭條是“青年建筑師陳默設計作品榮獲大獎”,
而角落里有一條小新聞:“本市某小區(qū)發(fā)生墜樓事故,一女子不幸身亡,
警方初步判斷為意外?!毙侣劺餂]有提到死者的名字,但陳默知道,那就是林晚。三年前,
他設計的“云頂花園”小區(qū)榮獲了年度最佳建筑設計獎,事業(yè)達到頂峰,
可就在領獎的前一天,林晚從“云頂花園”的一棟樓里墜樓身亡,
警方調查后說是她自己不小心踩空,屬于意外。可陳默一直覺得不對勁,
林晚有嚴重的恐高癥,從來不會去高樓的天臺,更不會在沒有防護措施的情況下靠近邊緣。
但當時他正忙著領獎、接受采訪,加上開發(fā)商和警方都認定是意外,他也就沒有深究,
甚至在林晚的葬禮上,他都因為要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而遲到了?,F(xiàn)在想來,
他那時候真是混蛋。陳默把報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里,又在廚房的其他地方翻找起來,
終于在一個破舊的紙箱里找到了一本日記,封面是米白色的,
上面印著一朵小小的雛菊——那是林晚最喜歡的花。他翻開日記,里面的字跡娟秀,
是林晚的筆跡。日記的內容大多是她和陳默的日常,還有一些關于工作的記錄。
林晚當時在“云頂花園”項目里擔任監(jiān)理,負責監(jiān)督施工質量。翻到最后幾頁,
字跡開始變得潦草,充滿了焦慮和恐懼?!?月10日,今天在檢查12號樓的頂層時,
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鋼筋的型號不對,和設計圖上的不一樣,我告訴了陳默,他讓我別聲張,
說開發(fā)商會處理,可我總覺得不安?!薄?月12日,開發(fā)商找我談話了,
讓我不要再提鋼筋的事,還給了我一筆錢,我拒絕了。陳默也勸我,說這會影響他的前途,
我們吵了一架,他說我不懂事?!薄?月14日,我偷偷拍了照片,準備明天交給媒體。
剛才有人敲門,我沒敢開,門外的人說‘如果你識相點,就把照片交出來,
不然你會后悔的’。陳默,你在哪里?我好害怕?!比沼浀竭@里就結束了,
最后一頁的字跡被淚水打濕,模糊不清。陳默的手一直在發(fā)抖,日記里的內容像一把刀子,
狠狠扎進他的心里。他終于知道林晚的死不是意外,
而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了“云頂花園”項目的質量問題,想要揭發(fā),卻被人滅口了。而他,
作為這個項目的設計師,不僅知情不報,還為了自己的前途勸說林晚沉默,成了幫兇。
“是我害了你……”陳默蹲在地上,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里流出來,“對不起,林晚,
對不起……”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腳步聲,還是那種“咚、咚、咚”的聲音,
從走廊盡頭傳來,越來越近。他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過來,
男人的臉被帽子遮住了,看不清樣貌,手里拿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傘尖滴著水?!澳闶钦l?
”陳默站起身,握緊了手里的水果刀。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朝他走來。
走到離他還有幾步遠的時候,男人抬起頭,露出了臉——那是一張和陳默一模一樣的臉,
只是眼神冰冷,沒有任何溫度?!澳恪闶钦l?”陳默嚇得后退一步,心臟狂跳。
“我是你?!蹦腥碎_口了,聲音和陳默一模一樣,“是你內心深處最黑暗的部分,
是你不愿意面對的自己。”“不可能!”陳默大喊,“我不是你!”“你就是我。
”男人冷笑一聲,“三年前,你為了前途,選擇沉默,看著林晚被人害死;三年來,
你一直逃避,假裝忘記了這件事,假裝林晚的死是意外。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
這里是你的愧疚之地,是你自己創(chuàng)造的牢籠,你永遠都別想逃出去。”男人說完,
突然朝陳默撲了過來。陳默下意識地舉起水果刀,朝男人刺去,可刀子卻穿過了男人的身體,
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男人一把抓住陳默的手腕,用力一擰,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你以為殺了我就能解脫嗎?”男人湊近陳默的耳朵,低聲說,“只要你還在逃避,
只要你還沒有說出真相,你就會永遠困在這里,永遠重復這一小時的痛苦。
”陳默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然后眼前開始模糊,男人的臉變成了林晚的臉,
林晚的眼睛通紅,嘴角流著血,對他說:“陳默,說出真相,好不好?
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會的!我會說出真相!”陳默大喊,“林晚,對不起,
我會揭發(fā)他們,我會還你公道!”話音剛落,他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
男人和林晚的身影都消失了,周圍的環(huán)境也開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