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頭七那天,弟媳就把我的行李扔出了門外。前一秒,
她還對著來吊唁的鄰居哭天搶地:「我可憐的婆婆啊,我沒日沒夜伺候您三年,
您怎么說走就走了!」鄰居們都勸我:「你弟媳是真孝順,把你媽照顧得比親閨女還好?!?/p>
我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心里正泛著酸楚,她突然轉(zhuǎn)身,一把將我推到門外?!缚词裁纯??」
她抹掉眼淚,臉上只剩厭惡和不耐煩?!改銒層H口說的,她癱瘓這幾年都是我在伺候,
你這個當女兒的就知道每月寄點錢,這房子跟你沒關(guān)系了!」我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
她「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我腦子里嗡嗡作響,突然想起上周,
媽媽拼命想掙脫弟媳的手來抓我,嘴里發(fā)出絕望的「呃呃」聲。弟媳卻笑著對我說:「姐,
你看,媽就是離不開我?!归T突然又開了一條縫,她把一個舊相框扔了出來?!笇α?,
你媽說這張照片拍得太丑,讓你拿走,別在這礙眼?!刮覔炱鹣嗫?,
那是我唯一一張和媽媽的合影。1.我呆站在門外,里面是弟媳白薇假惺惺的抽泣聲。
手里照片上,年少的我扎著羊角辮,咧著嘴笑,媽媽抱著我。我拖著行李箱,
在小區(qū)附近的招待所住下。我把相框擺在床頭柜上,玻璃上有一道裂痕,正好劃過媽媽的臉。
我伸手去擦那道裂痕,指尖觸到相框背面松動的嵌板。輕輕一摳,木質(zhì)的背板掉了下來。
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片,從夾層里滑落。紙是醫(yī)院繳費單的一角,
上面用圓珠筆寫了兩個字,筆跡歪歪扭扭。「救我?!惯@兩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我心里。
我給弟弟林朝陽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嘈雜,有麻將碰撞的聲音?!附??
什么事?」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笅屖遣皇歉阏f什么了?」「說什么?
你說那套房子啊?她說留給我和白薇了。姐,你也知道,這幾年都是白薇在照顧媽,
你人在外地,出點錢也是應該的?!埂噶殖?,」我打斷他,「我問的是,
媽有沒有跟你說過別的話?!闺娫捘穷^沉默了一下,然后是白薇搶過電話的聲音。「林晚霞,
你什么意思?媽的后事還沒辦利索,你就開始惦記房子了?你的良心呢?」「房子我不要,」
我對著聽筒說,「我只要媽的東西,我要我媽的日記。」媽媽有寫日記的習慣,從我記事起,
她床頭柜的抽屜里就總放著一個帶鎖的本子。白薇在那頭冷笑一聲:「日記本?早燒了。
媽說里面寫的都是些不高興的事,留著晦氣。」「你憑什么燒她的東西?」
「就憑我伺候她三年!」白薇的聲音陡然拔高,「林晚霞,我警告你,這房子現(xiàn)在是我的,
你再敢來鬧,我就報警!」電話被掛斷了。我看著那張「救我」的紙條。白薇,
你最好別讓我找到證據(jù)。2.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去了趟菜市場。
我們家住的這個老小區(qū),鄰里之間沒什么秘密。果然,我剛走到張嬸的菜攤前,
她就拉住了我?!竿硐及。憧苫貋砹?。你媽走得太突然了。」張嬸一邊給我稱豆角,
一邊壓低聲音說?!甘前?,張嬸,我媽走之前,身體怎么樣?」張嬸嘆了口氣:「怎么說呢?
看著還行,就是精神頭不太好。你那個弟媳婦,是不讓她出門,說是怕她摔著。
以前你媽還天天下來跟我聊天呢,這大半年,我都沒見過她下樓。」「白薇不讓她出門?」
「可不是嘛,」張嬸把豆角遞給我,又湊近了些,「有一次我上去給你媽送自己包的餃子,
你弟媳開的門,說你媽睡了??晌颐髅髀犚娢堇镉袆屿o?!刮伊嘀?,
又跟幾個相熟的街坊聊了聊。大家說辭都差不多,都說白薇孝順,但也說她把你媽「保護」
得太好了,好到幾乎與世隔絕。只有一個住在對門的李奶奶,
說了一句讓我心里咯噔一下的話?!改銒屪咔耙粋€禮拜,我半夜起夜,
聽見你家有摔東西的聲音,還有你媽在哭?!估钅棠潭洳缓茫f話聲音很大。
「我第二天問你弟媳,她說是你媽做噩夢了,發(fā)脾氣呢?!棺鲐瑝??
我媽從來不是個會因為噩夢就摔東西的人。我謝過李奶奶,心里那團疑云越來越大。
白薇在撒謊。她在極力掩蓋一些事情。我想到了媽媽常去的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站。她有高血壓,
每個月都要去那里開藥,量血壓。服務站的王醫(yī)生是個熱心腸,跟我媽很熟。我走進服務站。
王醫(yī)生正在給一個大爺看診,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竿硐迹磕闶裁磿r候回來的?」
「王醫(yī)生,我……我媽她……」王醫(yī)生扶了扶眼鏡,嘆了口氣:「唉,我聽說了。你媽這事,
太可惜了?!刮易剿龑γ妫_門見山地問:「王醫(yī)生,我媽最后一個月,
身體狀況到底怎么樣?她的高血壓控制得還好嗎?」王醫(yī)生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她說,「你媽的血壓一直很穩(wěn)定,吃的藥也都是我開的。
但她最后一個月沒來開藥?!埂笡]來?」「對。是你弟媳婦來的,她說你媽腿腳不方便,
以后都由她代勞。我當時還囑咐她,藥一定要按時吃,不能斷。」王醫(yī)生頓了頓,
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記錄本?!付?,我翻了記錄,你弟媳來開的藥量,比平時多了一倍。
我問她為什么,她說有時候會忘了,多備一點安心?!刮业男某亮讼氯??!竿踽t(yī)生,
有沒有可能,吃的藥不對,或者……過量了?」王醫(yī)生臉色一變:「這可不能亂說。
高血壓的藥,吃多了會造成低血壓休克,是很危險的?!顾粗遥凵窭镉行┢婀帧?/p>
「晚霞,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沒有回答,
只是問她:「我能看看我媽之前的就診記錄嗎?」「這個按規(guī)定是不行的?!?/p>
王醫(yī)生有些為難?!竿踽t(yī)生,」我看著她,「這對我真的很重要?!顾聊撕芫茫?/p>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等一下,我去復印一份給你。但是,你不能說是從我這里拿到的。」
3.回到招待所,我仔細研究那份就診記錄。記錄顯示,我媽的血壓在過去一年里,
都維持在一個非常健康的水平。直到最后一個月,記錄中斷了。白薇去開了雙倍的藥,
而我媽卻在這個月內(nèi)去世。這一切都太巧合了。我需要進進一步的證據(jù),
能直接證明白薇有問題的證據(jù)。我突然想起了家里的那個老式攝像頭。那是我前年裝的,
因為不放心我媽一個人住。后來弟弟結(jié)婚,白薇搬進來,說家里有外人,
攝像頭對著客廳不方便,就讓我給撤了。但我記得,我當時只是把電源拔了,
攝像頭就藏在花瓶后面。那個攝像頭支持云存儲,只要通上電,連接上無線網(wǎng)絡,
就會自動上傳視頻。關(guān)鍵是,家里的無線網(wǎng)絡,她應該沒有改過密碼?,F(xiàn)在的問題是,
我怎么進去把攝像頭的電源插上?直接闖進去肯定不行,白薇會立刻報警。
我需要一個讓她自己開門,并且能讓我名正言順待在客廳的理由。第二天,
我沒有直接去家里,而是先去了趟銀行。我取了五萬塊現(xiàn)金,用一個牛皮紙袋裝好。然后,
我去了我舅舅家。舅舅是我媽唯一的親人。我媽癱瘓后,他來探望過幾次,
每次都被白薇的“孝順”表演給感動得一塌糊涂。我把那疊就診記錄給他看,
又把我的懷疑說了一遍。舅舅起初不信,一個勁兒地說白薇不是那樣的人。「晚霞,
你是不是對白薇有偏見?她一個外姓人,能把你媽照顧成那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埂妇司?,」
我把那張寫著「救我」的紙條推到他面前,「這是我媽留下的?!咕司四闷鸺垪l,看了半天,
臉色慢慢變了。「這……這真是你媽的字?」「是她的字?!刮页脽岽蜩F:「舅舅,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報警。我只想拿回我媽的遺物。您是長輩,您出面,
白薇總要給幾分面子。」我把那個裝著錢的牛皮紙袋塞到他手里?!改彤攷臀覀€忙。
陪我回去一趟,跟白薇說,我要開個家庭會議,商量一下媽的后事和遺產(chǎn)問題。她看到錢,
警惕心就會降低?!咕司说嗔说嗉埓闹亓?,最終還是答應了?!负冒?,我就陪你走一趟。
但話先說好,要是沒證據(jù),你可不能冤枉好人?!褂芯司诉@個長輩在,白薇再囂張,
也得裝裝樣子。4.我和舅舅站在熟悉的家門口,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林朝陽。他看到我,
又看到我身后的舅舅,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姐?舅舅?你們怎么來了?」「怎么,
我們不能來嗎?」舅舅板著臉。白薇聞聲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她看到我,
臉瞬間沉了下來,但看到舅舅,又立刻擠出笑容?!赴パ剑司藖砹?,快請進快請進。
林朝陽,還不趕緊給舅舅倒茶!」她熱情地把我們迎進門,
但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見瘟神一樣。我環(huán)顧四周。房子已經(jīng)改變了很多。
墻上掛著她和林朝陽的婚紗照,我媽最喜歡的那張山水畫不見了。電視柜的角落,
那個花瓶還在,位置絲毫未動。「白薇啊,」舅舅清了清嗓子,坐在沙發(fā)上,「今天我來,
是為了晚霞和房子的事?!拱邹绷⒖搪冻鲆桓蔽谋砬椤!妇司耍梢獮槲易鲋靼?。
不是我容不下大姑姐,是媽臨走前親口說的,房子給我和林朝陽。她還說,
大姑姐這些年就寄了點錢回來,從來沒真心管過她……」她說著,眼圈就紅了。
我看著她表演。舅舅被她哭得有點心軟,看了我一眼。我把那個牛皮紙袋放到茶幾上,
推到她面前?!高@里是五萬塊錢,」我說,「我知道你照顧媽辛苦了,
這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補償。房子我可以不要,但我媽的遺物,我必須拿回來?!?/p>
白薇看到錢,眼睛亮了一下。她打開紙袋看了一眼,臉上的悲傷立刻收斂了不少。
「瞧你說的,一家人,談什么補償不補償?shù)摹!顾焐峡蜌庵謪s把紙袋拉到了自己身邊。
「既然你這么有誠意,那好吧。媽的東西都在她房間里,你自己去收拾吧?!?/p>
她以為我只是來要幾件舊衣服,幾本舊書。「收拾東西需要點時間,」我說,「舅舅,
林朝陽,你們聊聊天吧?!刮夜室獍阉麄?nèi)齻€人都留在沙發(fā)上,給我的行動創(chuàng)造機會。
我走進媽媽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房間的東西都被他們?nèi)拥搅藟恰?/p>
衣柜里掛著幾件女裝的衣服,梳妝臺上擺著白薇的化妝品。這里已經(jīng)成了她的雜物房。
我沒有時間感傷。我迅速打開房門,探出頭看了一眼。他們?nèi)齻€人正在客廳里說話,
舅舅在訓斥林朝陽,白薇在旁邊假惺惺地打圓場。沒人注意到我。我閃身到客廳,
身體擋住他們的視線,快步走到電視柜前。我假裝整理東西,迅速伸手到花瓶后面,
摸到了那個冰冷的攝像頭。我摸索著,把電源線插進了電視機后面的插座里。
攝像頭上一個微小的指示燈閃爍了一下,然后熄滅。連接成功了。我直起身子,心跳得厲害。
「東西太多了,我找個箱子來裝?!刮胰魺o其事地對他們說了一句,然后走回了媽媽的房間。
5.我在媽媽房間里磨蹭了半個多小時,把一些舊相冊和衣服裝進箱子。出來的時候,
舅舅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竿硐?,收拾好了沒?我們該走了?!埂负昧?,舅舅?!?/p>
我把箱子放在門口,對白薇說:「這房子既然媽給了你們,我也無話可說。以后,
我就不來了?!拱邹钡哪樕下冻隽藵M意的微笑?!附?,你能想通就好。以后有空?;貋砜纯?。
」她的話說得漂亮,但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和舅舅離開了。走出樓道,
舅舅還語重心長地教育我:「你看,事情說開了不就好了?白薇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嘛?!?/p>
我沒說話?;氐秸写?,我第一時間打開了手機上的APP。屏幕上出現(xiàn)了熟悉的客廳畫面。
白薇正和林朝陽在說話。因為距離遠,聲音有些模糊,但我能看清他們的口型。
「……總算把這個瘟神送走了?!拱邹卑c在沙發(fā)上,一腳翹在茶幾上,
和我進門時那副賢惠的樣子判若兩人。林朝陽唯唯諾諾地給她遞上一個蘋果?!咐掀?,
姐她以后真的不來了?」「來干什么?」白薇搶過蘋果,狠狠咬了一口,「來分房子?
我告訴你林朝陽,這房子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那個老不死的,總算死了,
不然還得伺候她,煩都煩死了。」林朝陽縮了縮脖子:「你小聲點,媽才剛走……」
「剛走怎么了?她癱在床上那三年,吃喝拉撒哪樣不是我伺候?你姐就知道寄那幾千塊錢,
打發(fā)叫花子呢?現(xiàn)在還想回來分房子,門都沒有!」她罵得越來越難聽,
把茶幾上的五萬塊錢拿過來,一張一張地數(shù)著?!杆闼R相,還知道給點辛苦費。
不然以后神主牌都不讓她拜啊?!惯@才是她的真面目。白薇數(shù)完錢,突然想起了什么,
對林朝陽說:「對了,那個老太婆的日記本,我讓你燒了,你燒了沒?」
林朝陽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給扔樓下垃圾桶了,應該被收走了吧?!埂甘裁唇袘??」
白薇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我告訴你,那本日記里肯定沒寫我好話!
要是讓你姐拿到了,我們就完了!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她說著,
就沖到門口換鞋。「我現(xiàn)在就下去找!要是找不回來,我跟你沒完!」
她風風火火地沖出了門。客廳里只剩下林朝陽一個人,他頹然地坐在沙發(fā)上,抱著頭。
我關(guān)掉視頻,立刻沖出招待所。垃圾桶!日記本在小區(qū)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