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石頭紗拂過我潰爛的左頰時,霍驍?shù)牡墩虚_婚禮蛋糕。我壓緊帽檐擁抱他,
唇間溢出蜜糖:“新婚快樂呀,霍sir?!敝讣馓饺胨餮b內(nèi)袋——“砰!
”血漿在奶油玫瑰上炸開。第二聲槍響吞沒所有尖叫,我倒在他逐漸冰冷的懷里。再睜眼,
回到1997年“金蛇舞廳”。霓虹交錯,霍驍抱緊我低語:“藍(lán)薇,當(dāng)我的線人,
端了喪昆,我娶你?!鼻笆肋@句咒語讓我墮入深淵:刀尖剮爛左臉,毒品熔斷神經(jīng)。
鐳射光切開他志在必得的笑。“這次呀霍sir…”丹蔻的指甲劃過他頸動脈,
“我要你溺斃在自己的謊言里——”重生與拒絕冰冷的金屬貼上我后頸的皮膚,
鏡子里的霍驍正為我戴上一條項(xiàng)鏈,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一件珍寶。“阿薇,
”他的聲音貼著我耳廓,溫?zé)岬臍庀е鵁煵莺凸琵埶奈兜?,“幫我去城寨?/p>
找到‘藍(lán)眼淚’的配方?!庇质沁@句話。前世,就是這句話將我推入萬劫不復(fù)的地獄。
我看著鏡中那張尚且完好的臉,眼角的淚痣嫵媚動人??晌业撵`魂深處,
卻能清晰感受到毒品熔斷神經(jīng)的劇痛,和刀片刮過左臉時皮肉翻卷的觸感。還有最后,
婚禮上,他倒在我懷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的那句:“阿薇……對不起……”對不起?
多么廉價?;趄?shù)氖种高€在我頸間流連,鏡中的他笑意溫存,眼神里卻全是算計(jì)和勢在必得。
“事成之后,我們就結(jié)婚。”他許諾。我笑了。前世的婚禮,司儀問我是否愿意時,
我用一顆子彈回答了他。然后,用另一顆子彈回答了自己。“驍哥。”我開口,
聲音又軟又糯,是舞女藍(lán)薇該有的腔調(diào)。我抬手,纖長的手指捏住那顆吊墜。鉆石下面,
藏著針孔攝像頭。前世的我,就是戴著它,像條狗一樣為他賣命?!芭距??!蔽艺马?xiàng)鏈,
隨手扔進(jìn)旁邊的威士忌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液瞬間淹沒了那點(diǎn)可憐的“鉆石”光芒。
霍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瘖y間里嘈雜的音樂似乎在這一刻被抽空,
只剩下冰塊撞擊杯壁的脆響。我轉(zhuǎn)過身,仰頭看著他,一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羞怯與決絕?!膀敻纾矣辛??!薄跋胧丈剑鹋柘词?,
安安分分給你生個仔?!蹦腥说耐酌偷匾豢s,掠過一絲錯愕,隨即是審視和不耐。
我的孩子?他怎么會允許一個棋子,懷上他的孩子來打亂全盤計(jì)劃。我知道,
他一個字都不會信。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給了他一個無法在明面上拒絕的理由,
斬斷了這條線人之路?;趄敚@一世,游戲規(guī)則由我來定。而你,和你的謊言,
都該下地獄了。城寨毒窟霍驍?shù)碾娫?,我只打了一次?!膀敻?,我?xì)佬唔見咗。
”(我弟弟不見了。)電話那頭很靜,能聽到他用打火機(jī)點(diǎn)煙的輕微“咔噠”聲。
“喪昆做的?”他的語氣沒有半分意外,甚至帶著一絲愉悅,“很好。阿薇,這是個機(jī)會。
”我握著聽筒的手指收緊,血液仿佛瞬間涼透。“你不是說我有了身孕,要金盆洗手嗎?
你弟弟就是你的投名狀。去城寨走一趟,把‘藍(lán)眼淚’的配方拿回來,
我保你們姐弟平安富貴?!辈坏任以匍_口,電話就被掛斷?!斑@是最快接近核心的辦法。
”前世,他也是這樣云淡風(fēng)輕地,將我推入深淵。九龍城寨,香港不見天日的心臟。
我獨(dú)自走進(jìn)這片鋼鐵與水泥的迷宮,
空氣里混雜著潮濕的霉味、陰溝的臭氣和食物腐敗的酸味。頭頂是密不透風(fēng)的握手樓,
唯一的“天空”是被電線和水管切割成的零碎幾何。按著地址找到一間地下麻將館,
推開門的瞬間,污濁的煙氣撲面而來。角落里,
我那個還在讀中學(xué)的弟弟藍(lán)洋被反綁在椅子上,嘴里塞著破布,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主座上,
一個渾身橫肉、戴著金鏈的男人對我咧嘴一笑,露出滿口被煙熏黃的牙。喪昆?!稗迸?,
你大佬驍哥都搞唔掂你,話你唔聽話。”喪昆用手指剔著牙,眼神像黏膩的毒蛇,
“不如跟我?試下我哋嘅新貨,‘藍(lán)眼淚’,包你以后對我貼貼服服。
”一個馬仔端著托盤上前,上面放著一支注射器,針管里是詭異的、閃爍著幽光的藍(lán)色液體。
就是它。毀了我一生的東西。前世被強(qiáng)行注射后的癲狂、幻覺、骨頭縫里傳來的奇癢和劇痛,
瞬間席卷了我的神經(jīng)。我看向藍(lán)洋,他正驚恐地看著我,拼命搖頭,
眼淚混著臉上的傷口往下淌?!袄ジ纾蔽覐?qiáng)壓下顫抖,擠出一個笑,“驍哥的貨,
我怎么敢碰。你放了我弟弟,條件好商量?!薄巴闵塘??”喪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猛地起身,一把揪住我的頭發(fā),將我拽到藍(lán)洋面前,“你條命都系驍哥嘅,
仲有咩資格同我講條件?”他奪過注射器,針尖的寒光在我瞳孔里放大?!耙茨阄?/p>
要么我當(dāng)著你的面,把你細(xì)佬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來喂狗!”我閉上眼,
滿腦子都是前世弟弟被水泥封進(jìn)油桶的慘狀。不,絕不能再發(fā)生。
就在針尖即將刺入我手臂皮膚的剎/那——“砰!”一聲巨響,麻將桌被人整個掀翻!
“警察!唔好郁!”(警察!不許動!)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蛤蟆鏡,
剛才還在角落里扮賭客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拔出了槍。場面瞬間大亂。喪昆怒罵一聲,
將我猛地推向身邊的馬仔,自己則朝后門逃去。那馬仔紅了眼,
舉著針筒瘋了一樣朝我心口扎來!我側(cè)身躲閃,用盡全力去格擋他的手腕。
一股尖銳的刺痛劃過臉頰。針尖擦著我的左臉劃出一道血痕,那幽藍(lán)色的液體,
帶著一股化學(xué)品的灼熱感,沾染了我的皮膚。一只手猛地將我扯開,是那個花襯衫的男人。
他利落地一腳踹翻馬仔,槍口抵住對方的頭。余光掃到我臉上的藍(lán)色痕跡,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別動!這東西有腐蝕性!”他急切的聲音,
是我在無邊地獄里聽到的第一絲人聲。我捂住左臉,指尖傳來火辣辣的刺痛,那道傷口,
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腫。命運(yùn)的軌跡,似乎發(fā)生了偏轉(zhuǎn)。但代價,又會是什么?
雙面線人廉政公署的審訊室,冷氣開得像冰窖。墻壁是毫無感情的灰白色,
頭頂?shù)陌谉霟袅恋么萄?,照得人無所遁形。“藍(lán)小姐,你指控O記高級督察霍驍,
收受黑幫頭目喪昆的賄賂,證據(jù)呢?”我對面,坐著一位面容嚴(yán)肅的ICAC調(diào)查主任,
指尖在錄音機(jī)的按鈕上輕輕敲擊。我抬手,指了指左臉頰上貼著的紗布,那下面,
是針尖劃過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白C據(jù),就寫在我臉上。
”我平靜地報出一個瑞士銀行的賬戶,一串離岸公司的名字,
還有幾個只有霍驍和喪昆才知道的交易時間和地點(diǎn)。“西環(huán)碼頭三號倉庫,每月十五號交接。
霍驍從不自己出面,收錢的是他表弟,一個在馬會管賬的廢物。你可以查查,
他上個月剛在跑馬地買了一匹純血馬?!闭{(diào)查主任的眼神變了。這些細(xì)節(jié),
不是一個舞女能編出來的。他合上文件夾:“我們會核實(shí)。在此期間,為了你的安全,
你需要待在安全屋?!彼^的安全屋,更像一間高級酒店的套房。江嶼把我送到門口,
遞給我一管藥膏:“城寨撿回來的,運(yùn)氣好,那支‘藍(lán)眼淚’濃度不高,沒傷到真皮層。
按時涂,別留疤。”他頓了頓,又補(bǔ)了一句:“有事call我,別一個人硬扛。
”我接過藥膏,說了聲“多謝”。關(guān)上門,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門鈴就響了。
門外站著的女人,一身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氣質(zhì)溫婉。手上拎著一個果籃,笑意盈盈。
林曼妮?;趄?shù)奈椿槠?,前世親手往我粥里加“藍(lán)眼淚”的女人?!八{(lán)小姐,你好。
我是阿琛的未婚妻,林曼妮。”她像是沒看到我臉上的敵意,自顧自地走進(jìn)房間,
“聽說你受了驚嚇,阿琛很擔(dān)心,但他身份不便,所以托我來看看你?!彼龑⒐@放在桌上,
姿態(tài)優(yōu)雅地倒了兩杯水,將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喝杯水,定定神。女孩子家,
最緊要是保重身體。”她說話時,那涂著鮮紅蔻丹的小指,狀似無意地在杯沿上輕輕一抹。
一粒比塵埃大不了多少的白色粉末,悄無聲息地融進(jìn)了水里。還是老一套。前世,
我就是這樣,在她的“關(guān)懷”下,一步步對毒品上了癮。我看著她,忽然笑了。
“林小姐真是好人。”我端起水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手腕卻“不小心”一抖。嘩啦一聲。
整杯水全都潑在了她那條價值不菲的白色套裙上,水漬迅速暈開,狼狽不堪?!鞍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