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舟頭一遭見到沈若檸,是在醫(yī)學院那間彌漫著福爾馬林刺鼻氣味的解剖實驗室里。窗外,
大雨如注,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仿佛要將世界砸出個窟窿。
沈若檸身著白大褂,纖細的手腕從袖口露出,正專注地在解剖臺前記錄著什么。
“新來的助教?”林硯舟踱步上前,輕聲問道。沈若檸抬起頭,
一雙清澈的眼眸映入林硯舟眼簾:“是的,我叫沈若檸?!鼻≡诖藭r,
實驗室的燈光驟然閃爍起來,發(fā)出“滋滋”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會熄滅。林硯舟留意到,
沈若檸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解剖臺上那具已解剖一半的男性尸體上——原本毫無生機的尸體,
右手食指竟不知何時微微彎曲了一下。“你看錯了?!绷殖幹垭m嘴上這般說著,
試圖安撫沈若檸,可心里卻不禁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作為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
他向來對那些怪力亂神的說法嗤之以鼻,可眼前這一幕,實在是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當晚,
林硯舟獨自在宿舍里熬夜撰寫論文。舊疾胃病突然發(fā)作,鉆心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
疼得他冷汗直冒,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室友顧敘白和蘇清沅都去上晚自習了,
空蕩蕩的寢室里只剩下他一人,在痛苦中掙扎。不知過了多久,等林硯舟再有意識時,
竟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宿舍樓外的空地上。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層詭異的藍白色霧氣所籠罩,
一切都變得朦朧而虛幻,看不到一個人影,死寂得讓人心里發(fā)慌。
林硯舟本能地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走去,霧氣中,隱約出現(xiàn)一個騎著自行車的模糊身影。
待那身影逐漸靠近,林硯舟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幾乎停止了跳動——那竟是他已經(jīng)去世七年的外婆。老人家自行車的車筐里,
放著新鮮的蔬菜,就如同她生前每次從菜市場回來時的模樣,熟悉又陌生?!巴馄??
”林硯舟顫抖著聲音叫道,聲音在這寂靜的霧氣中顯得格外單薄。老人猛地剎住自行車,
臉上滿是震驚的神色:“小舟?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我不知道...我醒來就在這里了...”林硯舟滿心恐懼與迷茫,聲音帶著一絲哭腔。
外婆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快上來,你不能待在這里,還不到時候。
”她拍了拍自行車后座,神色焦急。林硯舟趕忙坐上后座,外婆用力蹬著自行車,
在濃霧中穿行。不知騎了多久,林硯舟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林硯舟!林硯舟!”顧敘白急切的呼喊聲,
將林硯舟從混沌中拉回現(xiàn)實。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地板上,渾身被冷汗?jié)裢福?/p>
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澳銢]事吧?我們回來就看見你躺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蘇清沅滿臉擔憂地說道。林硯舟虛弱地搖了搖頭,奇怪的是,
剛剛還如影隨形的胃痛竟奇跡般地消失了。他看了眼手表,
距離自己失去意識僅僅過去了二十分鐘,可剛剛的經(jīng)歷卻如同一場漫長而恐怖的噩夢。
第二天在實驗室,林硯舟發(fā)現(xiàn)沈若檸沒來。教授告知大家,她請了病假。中午吃飯的時候,
江硯辭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聽說昨晚解剖室又鬧鬼了,
值班的保安說聽到里面有說話聲?!绷殖幹凼种械膭幼髅偷匾活D。
他不禁想起昨天沈若檸那異常的反應(yīng),還有那具尸體彎曲的手指,
一種不安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開來。下午,林硯舟決定去探望沈若檸。按照地址找到她的公寓,
開門的是一個面容憔悴的女生——沈若檸的室友林溪?!叭魴幇l(fā)高燒了,”林溪小聲說道,
語氣中滿是擔憂,“從昨晚開始就一直說胡話,說什么‘他來找我了’?!绷殖幹圩哌M臥室,
看到沈若檸躺在床上,臉色潮紅得有些嚇人,嘴里不停呢喃著。他趕忙俯身,
想聽清她在說什么,突然,沈若檸猛地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眼神中透著深深的恐懼:“你見到她了,對不對?那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
”林硯舟渾身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關(guān)于外婆的這個夢,
更沒說過外婆常穿的那件藍色布衫,沈若檸又是如何知曉的?“你怎么知道?”他壓低聲音,
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涌來。沈若檸虛弱地笑了笑,
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與無奈:“因為我也去過那里...那個藍白色的世界。
那是生與死的交界處。”就在這時,公寓的門鈴?fù)蝗豁懥似饋?。林溪趕忙去開門,
隨后傳來她驚訝的聲音:“顧教授?您怎么來了?”林硯舟走出臥室,
看到解剖學的顧知意教授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她的眼神有些游離,
似乎在刻意回避林硯舟的視線?!拔襾砜纯慈魴?,”顧教授說道,目光卻越過林溪,
徑直落在林硯舟身上,“順便...有些事情想跟林同學談?wù)劇?/p>
”林硯舟只感覺一陣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顧知意的眼神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解剖臺上那具尸體的眼睛——同樣的冰冷,
同樣的透著股不似活人的陰森。“那具尸體生前是誰?”林硯舟突然開口問道,
聲音堅定而急促。顧知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房間里的溫度似乎也在這一刻驟然下降,
林硯舟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白霧?!澳愎豢吹搅?,”顧知意輕聲說道,
聲音輕得如同蚊蠅振翅,“那么,你也見到周榮盛了吧?
”林硯舟只覺得胃部又開始一陣絞痛,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狠狠揪扯著他的腸胃。
他想起外婆驚恐的表情,想起沈若檸的警告,
想起那個如夢如幻卻又恐怖至極的藍白色世界......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
遠比他這個唯物主義者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也可怕得多。林硯舟只感覺喉嚨發(fā)緊,
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爸軜s盛是誰?
”顧知意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如同兩把冰冷的刀子。
她緩緩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遞給林硯舟。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男人,身著白大褂,
站在醫(yī)學院的老實驗樓前。他面容清俊,可眼神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郁,
仿佛有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著他?!叭昵?,他是醫(yī)學院最優(yōu)秀的學生,
”顧知意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重錘一般砸在林硯舟的心上,“也是那具尸體生前的主人。
”林硯舟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忽然想起解剖臺上那具尸體的右手——食指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而照片上周榮盛的右手食指上,赫然也有同樣的痕跡。“這不可能,”林硯舟低聲說道,
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尸體保存不了三十年?!鳖欀庑α?,
那笑容讓林硯舟毛骨悚然?!捌胀ㄊw當然不行,但如果他根本沒死透呢?
”臥室里突然傳來沈若檸的尖叫聲。林硯舟猛地沖進去,
只見她正死死盯著窗外——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樓下,仰著頭,直勾勾地看向這個方向。
雖然距離很遠,但林硯舟還是能感覺到,那個人影的視線像冰冷的蛇一樣,
順著窗戶蜿蜒而上,纏在了他的身上。“他來了......”沈若檸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一直在找我......”林硯舟一個箭步?jīng)_過去,一把拉上窗簾,
轉(zhuǎn)身緊緊抓住沈若檸的手。她的皮膚燙得嚇人,可指尖卻冰涼得像死人,毫無溫度。
“到底怎么回事?”沈若檸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滾滾而下。“三個月前,
我在整理舊檔案時發(fā)現(xiàn)了周榮盛的實驗筆記......他研究的是如何讓死人復(fù)生。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每說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天晚上,
我在解剖室值夜班,突然聽到有人叫我名字......我回頭,
就看到他站在解剖臺旁邊......”林硯舟只感覺胃部的疼痛愈發(fā)劇烈,
那種熟悉的絞痛感讓他再次想起昨晚的藍霧世界。他忽然意識到,外婆說的“不到時候”,
或許并不是指他,而是指周榮盛——有什么東西,正在試圖跨越生死的界限,重返人間。
客廳里傳來林溪的驚呼,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林硯舟急忙沖出去,只見顧知意倒在地上,
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而公寓的門大開著,冷風呼嘯著灌進來,
帶著一股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門外漆黑的走廊里,傳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
越來越近。林硯舟只感覺呼吸都要停滯了。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門縫滲進來,地板上瞬間凝結(jié)出一層薄薄的白霜。他猛地關(guān)上門,
迅速反鎖,轉(zhuǎn)身扶起昏迷的顧知意。林溪嚇得臉色慘白如紙,
聲音顫抖得厲害:“那、那是什么?”“別出聲?!绷殖幹蹓旱吐曇?,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他拖著顧知意,小心翼翼地退到臥室,
沈若檸已經(jīng)掙扎著坐了起來,她的眼神異常清醒,死死地盯著房門,眼中透著決絕與恐懼。
“他進不來的,”沈若檸輕聲說道,聲音輕得如同耳語,
“只要我們不回應(yīng)他......”門外突然傳來三下清晰的敲門聲。咚。咚。咚。
每一聲都像重錘一般敲在林硯舟的神經(jīng)上,讓他的心猛地一緊。林溪捂住嘴,
眼淚無聲地流淌下來,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接著,
從門外傳來:“沈若檸......我知道你在里面......”那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
仿佛從遙遠的深淵傳來,又像是直接在他們的腦子里響起,
“把我的筆記......還給我......”沈若檸的手指緊緊攥住被單,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林硯舟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
像是被人狠狠掐過留下的痕跡?!澳遣皇瞧胀ǖ墓P記,”她顫抖著說道,
聲音因為恐懼而有些變調(diào),“那是他用活人做實驗的記錄......”門外突然安靜下來。
幾秒鐘后,一陣刺耳的抓撓聲從門板下方傳來,像是有人在用尖銳的指甲刮擦木頭,
聽得人心里直發(fā)毛。林溪終于崩潰了,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啜泣。抓撓聲戛然而止。
林硯舟只感覺一陣惡寒從脊背蔓延開來。他慢慢地挪到窗邊,
小心翼翼地掀開窗簾一角——周榮盛就站在樓下,仰著頭,慘白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
他們的視線在黑暗中相遇,林硯舟只感覺胃部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他忍不住彎下腰,
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皠e看他的眼睛!”沈若檸尖叫著撲過來,一把拉上窗簾,
“他會通過視線找到你!”林硯舟跪倒在地,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恍惚間,他又看到了那片藍白色的霧氣,外婆焦急的臉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小舟,快回來!
別跟他走!”“林硯舟!”沈若檸用力拍打著他的臉,“醒醒!別被他拉進去!
”林硯舟猛地清醒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伸向門把手,距離鎖只有幾厘米。
他驚駭?shù)乜s回手——他根本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走過來的。顧知意此時也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她虛弱地靠在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