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提退婚的第三天，前未婚夫張建軍就領(lǐng)著我的“好妹妹”周晴，
在我家門前放了掛兩千響的鞭炮，慶祝我們一刀兩斷。他摟著周晴，
那雙過去總含情脈脈看我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鄙夷和炫耀，仿佛在看一只被扔掉的破鞋。
周晴小鳥依人地靠在他懷里，肚子藏在寬大的衣衫下，卻依然能看出微微的弧度，
她怯生生地喊我：“姐姐，建軍哥說以后會對我好，你別怪他?！蔽覜]看她，
只是盯著張建軍，笑了。我指著周晴的肚子，慢悠悠地問：“怎么，這是猴急地揣上崽了，
怕名不正言不順，特地來我面前耀武揚威，好讓我趕緊滾蛋騰位置？
”01我的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張建軍和周晴的臉上。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們瞬間炸開了鍋，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涌來。張建軍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指著我罵道：“周晚！你胡說八道什么！晴晴是你的親妹妹，你怎么能這么污蔑她！
”“親妹妹？”我嗤笑一聲，環(huán)抱著雙臂，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壓低了聲音，
用只有我們?nèi)齻€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張建軍，你當我是傻子？周晴從村里找回來才半個月，
她這肚子少說也有三個月了吧？你倆什么時候勾搭上的，要我?guī)湍闼闼銌幔?/p>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冷汗瞬間就下來了。周晴更是嚇得渾身一抖，抓著張建軍的胳膊，
眼淚說來就來：“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建軍哥說他真心喜歡的是我，
他說你占了我的位置，他心里過意不去，才會……”“才會替我補償你，補償?shù)酱采先ィ?/p>
還順便送了個‘大禮’？”我截斷她的話，目光冷得像冰。這就是我的未婚夫，
紅星鋼廠最年輕有為的技術(shù)科副科長張建軍。我們青梅竹馬，訂婚三年，
所有人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直到半個月前，一個叫周晴的女孩找上門，
手里攥著一張泛黃的出生證明，哭著說她才是鋼廠廠長周長河的親生女兒。原來，二十年前，
我媽在醫(yī)院生我時，跟人抱錯了孩子。我，周晚，成了廠長千金，而她周晴，
在窮鄉(xiāng)僻壤里吃了二十年的苦。一夜之間，我從云端跌落泥潭。
張建軍的態(tài)度也從最初的震驚，迅速變成了疏遠和不耐。他開始頻繁地陪著周晴，
理由是“她剛回來，什么都不懂，需要人照顧”。我懂，太懂了。他不是在照顧周晴，
他是在為自己的未來鋪路。他看上的，從來都不是我周晚，而是“廠長女兒”這個身份。
現(xiàn)在，正主回來了，我這個冒牌貨自然該被一腳踢開?！爸芡恚热辉挾颊f開了，
我們就把事情辦利索?！睆埥ㄜ姺€(wěn)了穩(wěn)心神，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
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這是我們訂婚時你家給的彩禮，一塊上海牌手表，現(xiàn)在還給你。
從今往后，我們婚約作廢，兩不相干！”他把手表塞進我手里，動作決絕，
像是甩掉什么臟東西。周晴立刻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依偎在張建軍懷里，柔聲說：“建軍哥，
別這樣對姐姐，她心里肯定難受?！薄八惺裁春秒y受的？占了你二十年的福，該知足了！
”張建軍一臉理所當然。我看著手心里那塊錚亮的手表，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這塊表是我爸托人從上海買回來的，花了他整整三個月的工資。當初張建軍拿到手時，
那種欣喜若狂的表情，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靶邪?，退婚可以?！蔽姨痤^，
迎著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但光退一塊表可不夠。”張建軍皺眉：“你還想怎么樣？
”我揚了揚下巴，目光掃過他身上那件嶄新的藍色工裝，那是上個月廠里剛發(fā)的新勞保服，
我熬了兩個通宵，親手在他胸口繡上了一朵小小的木棉花，那是我們南方的英雄花。
“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了?！?2“你說什么？”張建軍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圍的鄰居們也發(fā)出一陣驚呼?！拔艺f，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蔽抑貜?fù)了一遍，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這件工裝，是我給你改的尺寸，胸口的花，
是我一針一線繡的。既然要兩清，那就斷個干凈?！卑耸甏墓S大院，風(fēng)氣保守。
讓一個大男人當眾脫衣服，不亞于扒了他的皮。張建軍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咬著牙：“周晚，你別太過分！”“我過分？”我笑了，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你倆當著全大院的面給我難堪，逼我退婚，就不算過分？張建軍，
是你先把臉皮扯下來扔在地上踩的，現(xiàn)在裝什么正人君子？”周晴拉了拉他的袖子，
急得快哭了：“建軍哥，別跟姐姐吵了，我們……我們回家吧?！薄跋胱?？”我上前一步，
攔住他們的去路，“可以，把衣服留下?！蔽业难凵窈芷届o，平靜得讓張建軍心里發(fā)毛。
他知道我的脾氣，看著溫和，骨子里卻犟得像頭牛。今天我要是拿不到這件衣服，
這事兒就沒完。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指指點點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張建軍身上。
他權(quán)衡利弊，最終還是屈服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是要在我身上剜下兩塊肉，
然后飛快地脫下工裝，露出里面的白背心，一把將衣服摔在我身上?！爸芡恚隳愫?！
”他撂下這句場面話，拉著周晴，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狼狽地鉆進了對面的屋子。
我拿起那件還帶著他體溫的工裝，走到垃圾桶旁，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扔了進去。
那朵鮮紅的木棉花，像一團熄滅的火焰，沉入黑暗?；剡^神，
我才發(fā)現(xiàn)我爸周長河和我媽周玉梅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我媽的眼圈紅紅的，看著我，
滿是心疼和愧疚。而我爸，這位執(zhí)掌著上萬人大廠的廠長，臉色鐵青，嘴唇緊緊抿著。
“晚晚……”我媽剛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是爸媽對不起你?！薄皨?，這不怪你們。
”我搖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岸脊帜莻€張建軍，忘恩負義的東西！
”我爸周長河一拳砸在墻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最看重的就是情義，
張建軍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卻做出這種事，無疑是背叛?！鞍?，別氣了，為這種人不值得。
”我扶住他，“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我表現(xiàn)得越是云淡風(fēng)輕，他們心里就越是難受。
這時，家門“吱呀”一聲開了。周晴從里面探出頭，看到我們，又怯生生地縮了回去。
她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頭發(fā)也梳理整齊，但那股子畏畏縮縮的氣質(zhì)，卻怎么也藏不住。
我媽看到她，立馬收起情緒，招手道：“晴晴，快過來，站在門口干什么。
”周晴這才慢吞吞地走過來，低著頭，小聲說：“爸，媽，姐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轉(zhuǎn)身進了屋。我媽嘆了口氣，拉著周晴的手，
柔聲安慰：“不怪你，孩子，你也是身不由己?！蔽铱粗齻兡概樯畹膱雒妫?/p>
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媽是個善良的女人，她覺得虧欠了周晴二十年，
所以想把所有的愛都補償給她。我理解，但并不意味著我能完全接受。就在這時，
大院門口傳來一陣汽車的引擎聲，一輛綠色的軍用吉普車在大院門口停下，
引得眾人紛紛側(cè)目。車門打開，一個穿著筆挺軍裝的男人從車上跳了下來。他很高，
肩寬腿長，身姿挺拔如松。陽光下，他肩章上的兩杠一星閃閃發(fā)光。男人摘下軍帽，
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劍眉星目，眼神銳利如鷹。他徑直朝著我們家走來，步伐沉穩(wěn)有力。
“請問，這里是周長河廠長的家嗎？”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帶著軍人特有的穿透力。
我爸從屋里迎了出來，看到來人，有些意外：“你是？”男人利落地敬了個軍禮：“首長好，
我是陸長風(fēng)。奉我父親之命，特來拜訪?！薄瓣戦L風(fēng)？”我爸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
“你是……陸振國司令的兒子？”陸長風(fēng)點點頭。我爸頓時熱情起來，
拉著他的手往里走：“哎呀，快進來，快進來！你這孩子，來就來，怎么還開著部隊的車？
”“剛好在附近執(zhí)行任務(wù)，順道過來。”陸長風(fēng)的目光在院子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停頓了片刻。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古井，不起波瀾，卻仿佛能洞察一切。
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周晴也注意到了陸長風(fēng)，她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悄悄整理了一下衣角，露出了一個自以為最溫柔可人的笑容。
我媽熱情地招呼著：“長風(fēng)啊，快坐。晴晴，快去給客人倒杯水。
”周晴立刻殷勤地跑去倒水。我爸拍著陸長風(fēng)的肩膀，感慨道：“我跟你爸是過命的交情，
一晃快十年沒見，你都長這么大了。這次來，是有什么事嗎？”陸長風(fēng)坐姿端正，
雙手放在膝蓋上，開口道：“我父親說，當年和您有個約定，想讓我過來……見見您的女兒。
”這話一出，屋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我媽和周晴的眼睛，齊刷刷地亮了。
03“見我女兒？”我爸周長河愣住了，隨即目光在我們倆身上來回打量，
表情變得有些復(fù)雜。陸家和周家有娃娃親的約定，這事兒我是知道的。那是我爸還在部隊時，
和陸司令開玩笑定下的。后來我爸轉(zhuǎn)業(yè)到了地方，兩家聯(lián)系漸少，這事兒也就沒人再提。
沒想到，陸家居然還記著。我媽周玉梅的臉上已經(jīng)笑開了花，她一把將周晴拉到身前，
熱情地介紹道：“長風(fēng)啊，快看，這是我女兒周晴。這孩子命苦，剛從鄉(xiāng)下找回來沒多久，
人有點內(nèi)向，但心地特別善良。”周晴羞澀地低下頭，兩只手緊張地絞著衣角，
聲音細若蚊蠅：“陸……陸大哥好?！彼@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最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張建軍就是這么被她拿下的。陸長風(fēng)的目光從周晴臉上一掃而過，沒有停留，
甚至連波瀾都沒有。他轉(zhuǎn)過頭，重新看向我爸，語氣平淡地問：“周叔叔，我記得，
您有兩個女兒?！彼昧恕皟蓚€”，而不是“一個”。我媽的笑容僵了一下。我爸干咳一聲，
指了指我，介紹道：“啊，對，這是晚晚，周晚。從小在我身邊長大的。
”他的介紹簡短而公式化，顯然，在他心里，已經(jīng)默認了陸長風(fēng)是為周晴而來。
我沖陸長風(fēng)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從始至終，我都沒有開口說話。不是我不想，
而是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在他們看來，我這個“假千金”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優(yōu)勢，
最好的選擇就是安靜地待在角落里，不要自取其辱。陸長風(fēng)卻站了起來，徑直朝我走來。
他身材高大，站在我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
我不得不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周晚同志，你好?！彼疑斐鍪郑终茖挻?，
指節(jié)分明，虎口處有層薄薄的繭子。我愣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他的手心很干燥，很溫暖，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一觸即分?！澳愫??！蔽一貞?yīng)道。
“我聽我父親說，周叔叔的女兒，不僅聰慧過人，還是個技術(shù)能手，對機械方面很有研究。
”陸長風(fēng)看著我，眼神里帶著探究，“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位？”這話一出，
周晴的臉色瞬間白了。她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斗大的字不識一筐，別說機械了，
連拖拉機都沒摸過。而我，從小在鋼廠大院長大，耳濡目染，
又跟著廠里最好的老師傅學(xué)了三年技術(shù)，如今在維修車間，也是能獨當一面的存在。
我手上的這幾個燙疤，就是我最好的資歷證明。我媽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尷尬，她張了張嘴，
想替周晴說幾句場面話，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我爸周長河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長風(fēng)啊，
你爸說的，是晚晚?！标戦L風(fēng)的嘴角似乎向上挑了一下，快到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轉(zhuǎn)頭看向停在院門口的吉普車，說道：“不巧，我今天來得急，車子在路上出了點小毛病，
時常會熄火。廠里的維修師傅說要拆開發(fā)動機大修，得等兩天。不知道周晚同志，
能不能幫我看看？”他這是……在給我遞梯子？我還沒來得及說話，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就插了進來?！瓣憼I長，這您可就找錯人了！
”張建軍不知何時從對門出來了，他倚著門框，陰陽怪氣地說道，“修車可是個技術(shù)活，
周晚一個女同志，平時也就換個零件、擰個螺絲，哪懂什么大毛病。
我們廠的王師傅才是真正的行家，要不我?guī)湍フ?？”他一邊說，一邊得意地看著我，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周晚，離了我，你什么都不是。過去我在廠里護著你，
你才能在維修車間混得風(fēng)生水起?，F(xiàn)在，我看你怎么辦。周晴也趕緊附和：“是啊，陸大哥，
這種粗活累活，怎么能讓姐姐來干呢？建軍哥認識的人多，讓他幫忙肯定沒問題。
”她一口一個“建軍哥”，叫得親熱無比，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
我爸媽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家丑不可外揚，張建軍這番話，無疑是把我們家的臉皮，
又扯下來一層。我心里冷笑一聲。張建軍啊張建軍，你以為我周晚的本事，
都是靠你吹出來的嗎？我沒理他，直接對陸長風(fēng)說：“可以，我去拿工具。
”陸長風(fēng)贊許地點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轉(zhuǎn)身回屋，拿出我那套寶貝工具。
那是我用攢了三年的津貼，托人從德國買回來的，寶貝得跟什么似的。
當我提著工具箱出來時，陸長風(fēng)已經(jīng)打開了吉普車的引擎蓋。我走到車前，只掃了一眼，
就大概看出了問題所在。我挽起袖子，拿起扳手，對陸長風(fēng)說：“陸營長，麻煩你上車，
發(fā)動一下?！薄昂谩！彼麤]有絲毫猶豫，跳上了駕駛座。
“轟隆隆……”吉普車發(fā)出一陣嘶吼，車身抖動了幾下，然后“噗”的一聲，又熄火了。
張建軍在旁邊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就說吧，這毛病不簡單，
不拆發(fā)動機根本……”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已經(jīng)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我探身進去，
三下五除二，擰松了幾個螺絲，調(diào)整了一下分電器的位置，然后拿出一塊砂紙，
仔細打磨著觸點。我的動作干凈利落，沒有一絲多余。這是我跟師傅學(xué)的絕活，
叫做“望聞問切”。聽聲音，看抖動，聞氣味，就能判斷出七八分?！霸僭囋?。
”我對車里的陸長風(fēng)說。他再次發(fā)動汽車。這一次，引擎發(fā)出了平穩(wěn)而有力的轟鳴聲，
再也沒有熄火。整個大院，瞬間安靜了。04張建軍臉上的嘲諷凝固了，像個可笑的雕塑。
他張著嘴，眼睛瞪得像銅鈴，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周晴也愣住了，
她那雙總是含著水汽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驚愕和……嫉妒?！昂昧恕?/p>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關(guān)上引擎蓋，對陸長風(fēng)說，“不是大問題，分電器觸點間隙過大，
加上有點燒蝕，調(diào)整一下就行。不過最好還是換個新的，這個用不久了。
”陸長風(fēng)從車上下來，繞著車走了一圈，聽著那平穩(wěn)的引擎聲，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欣賞。
他沒有看張建軍，而是對我說：“周晚同志，謝謝你。你幫我省了兩天時間?！薄芭e手之勞。
”我平靜地回答?！斑@不是舉手之勞?！标戦L風(fēng)的語氣很認真，“在部隊，時間就是生命。
你為我爭取的，是生命。”他把“同志”兩個字，咬得很重。這不僅僅是一個稱呼，
更是一種認可。張建軍的臉徹底掛不住了。他本想看我出丑，結(jié)果卻讓我大放異彩，
這比打他一巴掌還難受。他漲紅著臉，強行挽尊：“不……不就是運氣好，蒙對了嗎？
這種小毛病……”“哦？”陸長風(fēng)終于把目光轉(zhuǎn)向他，眼神冷得像臘月的冰，“這位同志，
既然是小毛病，剛才你為什么不說？是看不出來，還是不愿意說？”一句話，
就把張建軍噎得死死的?！拔摇睆埥ㄜ娭е嵛?，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周晴見狀，
趕緊上來打圓場。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嶄新的手帕，遞到陸長風(fēng)面前，
柔聲細語地說：“陸大哥，您辛苦了，擦擦汗吧。
我姐姐她……從小就喜歡擺弄這些男孩子家的東西，性子野，您別見怪?！彼@話，
明著是解釋，暗地里卻是在給我上眼藥。說我性子野，沒有女人味，
配不上陸長風(fēng)這樣的英雄人物。然而，陸長風(fēng)連看都沒看她那條手帕一眼。
他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條洗得發(fā)白的軍綠色汗巾，隨意地擦了擦額頭，然后看著我，
鄭重地說道：“周晚同志，在我看來，靠自己的雙手和技術(shù)解決問題，不是‘性子野’，
這叫‘有本事’。我們部隊，最歡迎的就是有本事的同志?！闭f完，
他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張建軍，補充了一句：“至于那些只會耍嘴皮子，
關(guān)鍵時刻卻幫不上忙的人，我們稱之為‘二百五’。
”“噗嗤——”旁邊看熱鬧的小孩沒忍住，笑了出來。張建軍的臉，
已經(jīng)不能用豬肝色來形容了，簡直像是開了個染坊，五顏六色，精彩紛呈。
“二百五”這個詞，是時下最流行的罵人話，從陸長風(fēng)這樣嚴肅的軍人嘴里說出來，
殺傷力更是加倍。我看著張建軍那副想發(fā)作又不敢的樣子，心里痛快極了。
這比當眾讓他脫衣服還爽。周晴的計劃也落了空，她舉著手帕，伸也不是，縮也不是，
尷尬地站在原地，眼圈又紅了。我爸周長河和我媽周玉梅，也從這戲劇性的轉(zhuǎn)變中回過神來。
他們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驚訝和陌生，仿佛是第一天認識我?；蛟S在他們心里，
我一直是個需要依附別人生存的“養(yǎng)女”，卻忘了，我早就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長出了自己的筋骨。陸長風(fēng)似乎覺得火候還不夠，他向前一步，站在我身邊，
形成了一個保護的姿態(tài)。然后，他用一種公事公辦，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
對我發(fā)出了邀請。“周晚同志，我對你剛才提到的分電器問題很感興趣，
想和你深入探討一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陪我走走？”他的話音不高，
卻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浪。他沒有邀請“正牌千金”周晴，
也沒有理會我那熱情過頭的父母，更無視了跳梁小丑般的張建軍。他邀請的，是我，周晚。
一個剛剛被退婚、被所有人認為是“冒牌貨”的周晚。05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和陸長風(fēng)并肩走在鋼廠的林蔭道上，兩旁是高大的白楊樹，蟬鳴聲聲，
給這個燥熱的午后帶來寧靜。我倆誰也沒說話，氣氛卻不尷尬。我是在想，
這個陸長風(fēng)到底是什么路數(shù)。說他是為了所謂的“娃娃親”而來，
可他對我這個“假千金”的態(tài)度，又實在太過反常。說他別有所圖，
可他一個前途無量的少校營長，圖我什么？圖我會修車嗎？“你在想，我為什么會幫你？
”陸長風(fēng)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林蔭道里，顯得格外清晰。
他好像能看穿我的心思。我沒有否認，點了點頭：“有點好奇?！薄拔也皇窃趲湍?。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很認真地看著我，“我是在選擇一個合適的‘戰(zhàn)友’?！薄皯?zhàn)友？
”這個詞讓我有些意外。“對，戰(zhàn)友?！彼貜?fù)道，“周晚同志，恕我直言，你現(xiàn)在的處境，
用‘四面楚歌’來形容，不為過吧？”我自嘲地笑了笑：“陸營長說話，還真是直接。
”“軍人，習(xí)慣直來直去?！彼D了頓，繼續(xù)說道，“真假千金，未婚夫背叛，
養(yǎng)父母的愧疚式補償……這些加在一起，足以把一個普通女孩壓垮。但你沒有，你很冷靜，
甚至懂得如何反擊。從你讓張建軍當眾脫衣服，到你毫不猶豫地接下修車的活兒，
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住你的尊嚴。”他居然全都看在眼里。我心里有些震動，
抬頭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黑夜里的星星，坦誠而堅定。“所以，
陸營長今天這一出，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還是不太相信。他搖了搖頭，
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不完全是。我父親和周叔叔的娃娃親，確有其事。
但在我來之前，我們家已經(jīng)通過一些渠道，把你家的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一切?！鞍ā沂羌偾Ы鸬氖?？
”“包括你是假千金，也包括你比那位真千金，優(yōu)秀一百倍的事?！标戦L風(fēng)的語氣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