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反光鏡里的小手輪胎碾過碎石的脆響里，男人猛地踩下剎車。
副駕駛的男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后腦勺已經(jīng)撞在車窗上，"咚"的一聲悶響，
像顆熟透的哈密瓜砸在水泥地上。"哭？再哭把你扔下去喂狼！
"男人的吼聲蓋過空調(diào)外機的嗡鳴。后視鏡里，穿藍色校服的小兒子正蜷在后座，
手背抹著眼淚，涼鞋的粘扣帶松了一半，
露出磨紅的腳后跟——那是早上跟哥哥搶運動鞋時被踩的。國道兩旁的戈壁灘蒸騰著熱氣，
溫度計的紅針死死釘在40℃刻度上。男人扯掉安全帶，開門時熱風裹著沙粒撲過來，
刮得臉頰生疼。他繞到后座，拽著男孩的胳膊往外拖，校服領(lǐng)口勒得孩子直咳嗽。"爸！
我錯了！"男孩的指甲摳著車門框，指縫里嵌進沙粒，
"我再也不跟哥打架了......""晚了！"男人甩開他的手，
男孩踉蹌著摔在柏油路上，燙得"嗷"一聲跳起來。不遠處的排水溝里，
不知誰扔的礦泉水瓶正在冒泡，瓶身上的標簽被曬得卷成了筒。男人轉(zhuǎn)身回車里，
哥哥探出頭，對著弟弟做了個鬼臉。男孩剛想沖過去，就看見父親從后備廂踢過來一只涼鞋，
塑料鞋底在地上擦出刺耳的響，最后"撲通"掉進排水溝，卡在兩塊石頭中間。
"撿回來就帶你走。"男人發(fā)動汽車，引擎的轟鳴驚飛了路邊的麻雀。
男孩望著緩緩開動的車，又看看冒著熱氣的排水溝，
突然想起上周看的動物世界——駱駝在沙漠里丟了幼崽，就再也不會回頭。
輪胎卷起的沙礫打在腿上，像小石子在砸。男孩跌跌撞撞跑到溝邊，溝沿的水泥被曬得滾燙，
他跪下去時膝蓋灼得發(fā)麻。涼鞋卡在石縫里，他伸手去夠，指尖剛碰到塑料帶，
就聽見"嗚——"的鳴笛聲，震得耳朵嗡嗡響。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
氣流掀得他差點栽進溝里。他死死扒著溝沿，看見貨車的影子在地上飛快移動，
像條巨大的蜈蚣。等煙塵散了，他再抬頭，那輛熟悉的白色轎車已經(jīng)變成了遠處的小黑點，
反光鏡里的那只小手，早就看不見了。不知過了多久，太陽移到了頭頂。
男孩坐在路牌的陰影里，另一只涼鞋也被他脫下來當扇子。路牌上的字被曬得模糊，
只能看清"G219"和"距下一服務(wù)區(qū)15km"。他數(shù)著路過的車，
每輛都睜著圓圓的大眼睛，卻沒有一輛停下來。突然有陣摩托車的引擎聲由遠及近，
帶著股汽油味。男孩猛地站起來，忘了腳疼，朝著聲音的方向揮手。
藍白相間的頭盔在陽光下閃著光，像兩只低空飛行的蜻蜓。"小朋友！你怎么在這兒？
"騎手摘下頭盔，露出張被曬得通紅的臉，脖子上的毛巾能擰出水來。
男孩看著他胸前的相機，突然想起老師說過，戴相機的都是好人。
"我爸......把我扔了......"眼淚涌出來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嘴唇干裂得發(fā)疼，
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撕紙。騎手遞過來一瓶水，瓶蓋一擰開就冒白氣，他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水順著下巴流進領(lǐng)口，涼得打了個哆嗦。"你爸電話多少？"騎手的朋友蹲下來，
用袖子幫他擦臉。男孩報號碼時，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這個號碼他背得滾瓜爛熟，
上次發(fā)燒到40度，媽媽就是打這個電話，哭著讓爸爸回家送醫(yī)院。電話接通的瞬間，
男孩突然捂住嘴。騎手接過手機，剛說兩句就皺起眉："什么叫你知道？
他剛才差點被貨車撞了！你這人怎么當?shù)?....."掛了電話，騎手罵了句臟話，
從包里掏出面包。男孩啃著面包，看見騎手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按，屏幕映出他的臉，
眼睛紅得像兔子。"你爸說你媽過來接你。"騎手拍著他的背，"我們在這兒陪你等。
"男孩點點頭，偷偷把面包渣往口袋里塞——早上沒吃飯，現(xiàn)在突然覺得餓，也覺得害怕。
風里飄來股焦糊味，不知是遠處的戈壁在自燃，還是自己的影子被太陽烤化了。
男孩數(shù)著地上的螞蟻，它們排著隊往路牌底下爬，好像也在躲避這毒辣的太陽。
巡邏車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時，男孩正把最后一點面包渣喂螞蟻。穿制服的叔叔給他量體溫，
體溫計的數(shù)字讓所有人都吸了口氣："38.5℃，得趕緊去陰涼地！"被抱上巡邏車時，
男孩回頭看，騎手正舉著相機拍路牌，藍白頭盔放在座位上，像個倒扣的碗。
他突然想起那只掉進溝里的涼鞋，塑料鞋底在陽光下亮閃閃的，像塊被人丟棄的碎玻璃。
車開出去很遠，他還能看見那兩個騎手站在路牌下，像兩株倔強的駱駝刺。
風從車窗縫鉆進來，帶著股塵土味，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面包渣，突然希望媽媽能快點來，
又害怕她真的會來——爸爸會不會又要生氣？巡邏車拐過彎道時，他看見遠處的戈壁灘上，
有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在走路，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條找不到家的蛇。
他突然想起媽媽最喜歡穿紅裙子，去年生日時穿了一次，被爸爸罵"敗家"，
后來就再也沒見過。"那是你媽媽嗎？"警察叔叔指著窗外。男孩瞇起眼睛看，
女人的頭發(fā)粘在臉上，手里好像還拎著什么東西，一晃一晃的。他沒說話，
只是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著那個紅點慢慢變大，又慢慢變小，
最后消失在揚起的塵土里。他不知道，此時那輛白色轎車正停在前方的橋洞下，
哥哥在后排玩著手機，父親叼著煙，盯著后視鏡里越來越遠的巡邏車，
突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讓你媽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規(guī)矩。"橋洞外的溫度計，
紅針已經(jīng)越過了40℃的刻度。第二章：橋洞里的道歉視頻巡邏車的空調(diào)嘶嘶吐著涼氣，
男孩把臉貼在玻璃上，看外面的戈壁灘像塊燒紅的鐵板。警察叔叔在打電話，
說"孩子體溫有點高，先帶到服務(wù)區(qū)"，他攥著口袋里的面包渣，
指甲掐進掌心——上次發(fā)燒，爸爸也是這樣，說"男孩子抗凍，發(fā)點燒沒事"。
服務(wù)區(qū)的便利店像個冰窖，冰柜的光照在男孩臉上，他縮在角落的塑料凳上，
看著穿紅衣服的女人沖進來。媽媽的頭發(fā)濕透了，貼在額頭上，手里還攥著只涼鞋，
鞋跟豁了個口。"桐桐！"女人撲過來抱住他，胳膊勒得他肋骨疼，"你沒事吧？
嚇死媽媽了......"男孩聞到她身上的汗味混著塵土味，
突然想起早上媽媽給哥哥煎雞蛋，油星濺到胳膊上，起了個紅泡。
"媽......"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剛想說涼鞋掉溝里了，
就看見爸爸跟在后面走進來，臉黑得像鍋底。"哭什么哭？"爸爸一把扯開媽媽，
"多大點事，被外人看笑話！"便利店老板探出頭看，爸爸瞪了他一眼，老板趕緊縮了回去。
媽媽把男孩拉到冰柜旁，從包里掏出瓶藿香正氣水，撬開瓶塞往他嘴里灌，苦得他直咧嘴。
"你爸也是氣壞了，"媽媽摸著他的額頭，聲音發(fā)顫，
"他不是故意的......"男孩沒說話，看著爸爸靠在門口抽煙，
煙圈飄到"禁止吸煙"的牌子底下。哥哥蹲在旁邊玩手機，屏幕亮得刺眼，
他認出那是自己攢了半年零花錢買的游戲機，上周被哥哥搶去了，爸爸說"哥哥大，
讓著點"?；氐郊視r，天已經(jīng)黑了?？蛷d的燈忽明忽暗，爸爸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摔，
塑料殼裂了道縫。"拍！現(xiàn)在就拍！"他指著男孩，"跟網(wǎng)友說你錯了，是你先惹事！
"媽媽想攔，被爸爸推了個趔趄："你別管！今天不把這事說清楚，網(wǎng)友能把咱家祖墳刨了！
"男孩看著手機屏幕里的自己，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還有淚痕，像只被雨淋濕的小貓。
"說啊！"爸爸踢了踢他的凳子，"就說'我不該跟哥哥打架，惹爸爸生氣'！
"男孩的嘴唇動了動，沒出聲。哥哥在旁邊嗤笑一聲："慫包，
早上跟我搶遙控器的時候不是挺橫嗎？"媽媽趕緊把哥哥拉到廚房，
關(guān)門前給男孩使了個眼色，嘴型是"快說"。男孩吸了吸鼻子，看著手機屏幕里爸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