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石落地時裹著層蜜色的光，像塊被太陽曬透的琥珀，“咚”地砸在鎮(zhèn)中心的噴泉廣場上。
碎石混著水汽在光霧里折射出細碎的虹，孩子們丟下彈珠圍上去，樹枝戳向光暈的瞬間，
漣漪里浮出的不是水紋，是無數(shù)張模糊的女人臉，快得像眨眼睛。
鐵匠的妻子薩拉提著面包籃經(jīng)過，藍布圍裙沾著面粉，她把剛出爐的面包放在石臺上，
“估摸著是哪個衛(wèi)星掉下來的零件吧?！痹捯粑绰?，光霧里的嗡鳴突然變調(diào)，
震得她鬢角的碎發(fā)直抖，后頸泛起一片針尖大的紅疙瘩。老牧師托馬斯拄著雕花拐杖趕來時，
光霧已漫過膝蓋，帶著股垃圾場混著鐵銹的潮濕。他摘下寬檐帽，
劃十字的手在半空僵住——光里的光點哪是什么魚群，分明是無數(shù)細小的蟲豸，
正順著孩子們的腳踝往上爬，鉆進皮膚時只留下針尖大的紅痕?！翱熳屚迋兓貋?！
”他的聲音發(fā)緊，卻攔不住最小的男孩伸手去摸，那孩子指尖剛觸到光霧，突然尖叫著后退，
掌心憑空多出塊淡粉色的印記，像創(chuàng)可貼被硬生生揭掉后的痕跡。第二天清晨，
理發(fā)師喬治被下巴上的刺癢弄醒。電動剃須刀剛貼上皮膚就“嗡”地彈開，
鏡子里的人讓他喉嚨發(fā)緊：下頜線像被水泡軟的肥皂，顴骨泛著種病態(tài)的粉，
喉結(jié)處的皮膚薄得能看見青色血管，像塊即將破裂的薄冰。他摸到胸前時，
那團柔軟突然抽搐了下，像揣著只垂死的鳥，驚得他撞翻了洗手臺的漱口杯?！皢讨?！
你看這胳膊！”托馬斯的喊聲尖得像玻璃劃鐵皮。喬治推開門，
看見老牧師正撕扯自己的長袍，黑色布料下，肩膀的線條軟得像化了的黃油，
握著拐杖的手指在變長，指甲縫里滲出淡紅色的黏液，沾在拐杖雕花上，
像沒擦干凈的番茄醬。兩人對視的瞬間，鐵匠鋪傳來“哐當(dāng)”巨響——喬治沖過去，
鐵砧上的掌印還新鮮，薩拉的圍裙搭在風(fēng)箱上，
布料里裹著幾根金色的、像頭發(fā)又像絲線的東西，湊近了聞，有股燒電線的焦味。
廣場上的隕石還在發(fā)光，光里的金點粘在衣襟上，一捻就成了灰，留下道洗不掉的黑痕。
三天后，軍綠色越野車碾過鎮(zhèn)口的碎石，停在廣場邊。艾拉從車上下來，
西裝領(lǐng)口勒得脖子發(fā)紅，她伸手和喬治相握，指尖觸到對方皮膚的瞬間，
兩人同時縮回手——那觸感像摸到塊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肉，冷得發(fā)僵，
還帶著層滑膩的黏液，跟醫(yī)院太平間的尸油一個味兒。白大褂們架設(shè)儀器時，
金屬探頭剛碰到隕石，屏幕就“滋啦”一聲黑屏，探頭尖凝結(jié)出顆血珠，滴在地上，
燒出個冒煙的小洞?！八诟幕??！贝餮坨R的科學(xué)家聲音發(fā)顫，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
“女的直接被拆成了原子，男的……”他看了眼艾拉，她正偷偷拽襯衫，
領(lǐng)口已被滲出的黏液浸濕，“就像把安卓系統(tǒng)硬塞進蘋果機，Y染色體爛在里面，
慢慢把內(nèi)存全占了。”艾拉摸向喉嚨，那里的皮膚下像有蟲子在爬，
昨晚夢里的茉莉花香其實是福爾馬林味，她突然想起，祖母的死亡證明上，
職業(yè)欄寫著“生物實驗室清潔工”。喬治婭開始習(xí)慣別人叫她的新名字，
卻總在擦鐵砧時走神。砂紙磨過銹跡的“沙沙”聲里，
總混著隔壁面包房的嗚咽——前面包師正對著揉面機哭，他說剛才摸到面團時，
突然想起母親的手被滾油燙傷的樣子，皮掉了一層，露出紅肉，
可孤兒院檔案寫著他母親死于難產(chǎn)，連尸檢報告都沒有。這種事越來越糟：波比在路口急剎，
不是看見馬車，是看見自己變成了那個被碾的女人，
銀簪刺穿喉嚨的疼清晰得讓她趴在方向盤上干嘔，膽汁都吐了出來；瑪莎哼的民謠里，
藏著句詛咒，翻譯軟件識別出的是“記起來的，都是早晚要爛在肚子里的”。
“咱們不是變女的了?！迸R時指揮部的木板房里，艾拉的鋼筆在文件上洇出個黑團，
“艾倫”的簽名正被團灰霧吞噬，變成扭曲的“艾拉”。她的指甲縫里滲出黏液，沾在紙上，
燒出個小洞?！笆浅闪穗绮藟?，裝那些女的沒化干凈的渣子?！彼蛲韷粢姄Q尿布，
懷里的嬰兒臉其實是張皺巴巴的人皮，睫毛掃過手背的觸感，是頭發(fā)絲在刮肉，
跟她小時候幫父親刮胡子，刀片打滑時的疼一模一樣。門被推開時，艾拉正對著鏡子摳喉嚨，
想把那股爬動感弄出來。喬治婭站在門口，手里的隕石碎屑已嵌進掌心，和肉長在了一起，
形成個黑色的瘤。“薩拉她……”她沒說完，就看見鏡中的艾拉臉在融化，
半邊是艾倫的輪廓，半邊是團蠕動的肉泥，眼角的痣其實是顆正在發(fā)芽的黑色種子。
“早成花肥了?！卑穆曇衾飵еひ旱臍馀菀?，“咱們最后都得成花肥，
給那些飛上天的渣子當(dāng)養(yǎng)料。”兩個月后，廢棄工廠的火光里，薇姬蹲在機床旁，
看手下用鋼鋸切隕石碎片。鋸齒碰到石頭的瞬間，就冒出藍火，鋸條上凝結(jié)著層白霜，
像裹了層骨灰。“五塊壓縮餅干，半片?！彼穆曇舯冗^去粗啞，后頸的傷口正往外滲黑血，
里面埋的隕石碎片已和脊椎長在一起，摸上去像根冰冷的骨刺。穿破洞毛衣的人遞過餅干，
薇姬扔給身后的小個子，那曾是她最能打的手下，現(xiàn)在正用碎布縫裙子，
針腳里塞著自己的頭發(fā)，縫完一段就扯掉一縷，頭皮上露出塊塊斑禿。
“這破爛能聽見那邊的動靜?！鞭奔箢i冷笑，耳機里的雜音其實是咀嚼聲，
“她們哪是去打仗，是被當(dāng)生魚片了，那些蜥蜴玩意兒嚼她們的碎渣子，跟啃雞骨頭似的。
”她突然按住耳機，“聽見沒？薩拉在喊你名兒，不是求你救她，是催你趕緊過去，
湊夠一盤好下酒?！眴讨螊I攥著鐵塊沖進來，鐵塊砸在薇姬頭上，卻被她后頸的骨刺彈開，
鐵塊上沾的黑血，在地上燒出串小洞，跟她以前給薩拉修鐵砧時，火星燙出的印子一個樣。
艾拉帶人突襲倉庫時，手電筒的光里飄著無數(shù)灰點，落在人身上就燒出個紅點。
薇姬掏出的隕石核心在黑暗中發(fā)光，照得她臉一半是維克的狠勁，
一半是張正在腐爛的女人臉，嘴角的梨渦里爬滿白色的蟲子?！澳懵犅?。
”她把核心貼到喬治婭耳邊，里面的聲響不是呼喊，是無數(shù)牙齒摩擦的“咯吱”聲，
“薩拉正啃你骨頭呢，說你這塊肉嫩，適合蘸芥末。”喬治婭推開她，核心掉在地上，
滾到艾拉腳邊，她撿起來，指尖被燙出個血泡，里面裹著顆黑色的種子，
跟她小時候在菜地里見過的菜種一模一樣。托馬斯在教堂門口擺了張木桌，當(dāng)調(diào)解員，
卻總在沒人時摳自己的手心——那里有塊黑瘤，和喬治婭掌心的一樣。
他把人按月經(jīng)周期分組，經(jīng)期的負責(zé)吵架，其實是讓她們發(fā)泄被腐蝕的痛苦；卵泡期的勸架，
是因為她們的記憶正在快速消失；黃體期的記錄，是讓她們趁還清醒，寫下自己的名字。
“月經(jīng)哪是什么潮汐?！彼麑娜苏f，搪瓷杯里的水泛著灰，“是身子在往外排爛肉，
Y染色體爛完了，順著血淌出來，淌干凈了，人就成空殼子了?！眴讨螊I摸著小腹，
那里的墜痛其實是腐爛的前兆，薩拉以前總說“每個月這幾天跟來例假似的”，現(xiàn)在才明白，
那是她被分解時疼得直哼哼?！八齻兊降兹チ四膬海俊眴讨螊I在調(diào)解會上問，
聲音里的疼帶著股腥氣，跟殺豬時的血味差不多。托馬斯指著窗外的隕石，
它已變成塊灰撲撲的石頭，夜里透出的不是微光，是無數(shù)雙眼睛在眨。
“成了這破石頭的養(yǎng)料?！彼麛傞_手心，黑瘤裂開，露出里面的白色蟲子，
跟面包房發(fā)面時生的蛆一個樣，“咱們也得成養(yǎng)料，那些記性不是讓咱們記著，
是讓咱們把味兒腌足了，好讓那邊的東西吃得香點?！蹦翘焱砩希陔E石旁，
露水打濕的褲腳正在腐爛，露出下面的紅肉，跟她處理過的那些法案里，
描述的槍傷潰爛一個樣。記憶在腦子里打架：國會山的辯論聲其實是尖叫，
搖籃曲的節(jié)奏是骨頭被敲碎的“咚咚”聲，跟她小時候聽鄰居殺豬的動靜沒兩樣。天快亮?xí)r，
她看見喬治婭走來，懷里的毛衣爬滿白色蟲子，肘部的補丁其實是塊人皮，
針腳是黑色的血管?！斑@不是播種機?！卑穆曇魩е鴼馀菀?，喉嚨里的蟲子快爬出來了，
“是喂豬槽，咱們?nèi)秦i食?！眴讨螊I把毛衣貼在隕石上，布料瞬間化成灰，
露出下面蠕動的白色蟲子。風(fēng)里的聲響不是哼歌，是無數(shù)張嘴在吸氣，
聞著她們這些“豬食”的味道。艾拉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其實是“女人骨頭里都帶蟲卵，
在哪兒都能孵出來”。她低頭看手，這雙手簽過的法案，其實是份份獻祭名單，
現(xiàn)在正輕輕拂過喬治婭的頭發(fā)，發(fā)絲一觸就斷，變成黑色的粉末，跟鐵匠鋪燒煤的灰一個色。
薇姬的脊椎芯片燙得像塊烙鐵，監(jiān)控器的綠光里，外星文字其實是食譜，
“家”的意思是“冷藏室”。她把槍扔在地上，鐵家伙落地時，滾出無數(shù)白色的蟲子。
“把那裙子拿來?！彼龑p衣服的手下說，那條紅裙子其實是用皮膚做的，針腳是血管，
跟薩拉以前給丈夫縫補工作服的針法一個樣。“給喬治婭送去?！彼读顺镀A克，
袖口露出的肉正在腐爛，“就說……薩拉等著吃她的心臟，要帶血的，
跟她以前做的豬血湯一個鮮。”晨光漫過廣場時，隕石縮成核桃大小，灰撲撲的，
像顆埋在土里的蟲卵。喬治婭摸著掌心的黑瘤，
薩拉的話在腦子里變了調(diào)：“好補丁得順著肉的紋路走，才能讓里面的蟲子吃得順溜，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被啥東西吃掉么。”風(fēng)穿過她的頭發(fā)，帶來遠處麥田的氣息，
其實是尸臭味，跟鎮(zhèn)上屠宰場傍晚的味兒一個樣，有人在背后按她的肩膀，
力道重得像要把她的脊椎按斷，好讓里面的蟲子爬得更快。她抬頭看天空，
云縫里漏下的光落在手背上，燙得像烙鐵，留下個和隕石一樣的黑印，跟她小時候貪玩，
被鐵匠鋪的火星燙的疤，簡直一模一樣。喬治婭手背上的黑印開始發(fā)燙時，
廣場上的隕石突然“咔”地裂開道縫。從裂縫里飄出的不是光，是股餿掉的肉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