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透過圖書館窗戶高大的拱形玻璃,在古舊的書桌上落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紙張和灰塵混合的微醺氣味,梁洛漓喜歡這種味道,它讓她感到安心,仿佛一切紛擾都被隔絕在外。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攤開的是一本泛黃的小說,筆尖卻在筆記本上漫無目的地涂畫。梁洛漓并不是一個典型的“熱門”學(xué)生。她不熱衷于社團活動,不追求社交圈的中心,更喜歡一個人待著,觀察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她擁有一雙善于捕捉細節(jié)的眼睛,和一顆對故事充滿好奇的心。文學(xué)系的學(xué)習(xí)恰好滿足了她這份好奇,讓她有機會窺探不同的人生和情感。
下午三點,圖書館開始變得喧鬧起來,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進來找書或自習(xí)。梁洛漓合上書,決定出去走走。她沿著熟悉的林蔭小道漫步,避開了人潮涌動的教學(xué)樓區(qū)域,朝著校園深處那片相對僻靜的區(qū)域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那面被稱為“耳語之墻”的地方。
“耳語之墻”并非學(xué)校官方設(shè)立的設(shè)施,它位于一棟老舊教學(xué)樓的北側(cè)外墻,那棟樓據(jù)說曾經(jīng)是學(xué)校的藝術(shù)系畫室,后來廢棄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被用作一些不常用的倉庫。墻面是粗糙的紅磚,爬滿了綠色的藤蔓。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學(xué)生們開始把寫有心事、秘密、愿望甚至只是隨手涂鴉的紙條貼在這面墻上。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一個非官方的“秘密樹洞”。紙條的顏色、大小、材質(zhì)各異,有的用膠帶小心翼翼地貼著,有的只是簡單地用圖釘固定,它們層層疊疊地覆蓋著墻面,像無數(shù)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停歇在此,又像無數(shù)雙眼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梁洛漓第一次知道“耳語之墻”是在大一新生入學(xué)時,聽高年級學(xué)姐提起的。學(xué)姐說,那是學(xué)校里最神秘也最有人情味的地方,你可以把任何不能對人言說的事情寫下來貼上去,就像把秘密托付給風(fēng),讓它永遠留在那面墻上,或者被其他有緣人看到,產(chǎn)生奇妙的共鳴。
梁洛漓并沒有往墻上貼過任何東西。她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偶爾會來這里看看那些紙條。每一次來,她都能看到新的紙條出現(xiàn),舊的紙條在風(fēng)吹日曬下褪色、卷邊,甚至脫落。她喜歡駐足凝視,試圖從那些簡短的文字、潦草的筆跡中,拼湊出某個陌生靈魂的片段情緒。
今天,當她走到“耳語之墻”附近時,卻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往日這里雖然安靜,但總會有一兩個人影,或駐足凝視,或彎腰貼紙條。但今天,除了她,只有遠處一個女生背對著墻壁,似乎在低頭看手機。
梁洛漓的目光落在墻上。她習(xí)慣性地掃視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紙條,尋找著是否有新貼上去的、特別醒目的留言。就在這時,她的視線停在了墻壁偏下方的一個位置。
那里,有一張白色的紙條,邊緣有些撕裂,上面用黑色簽字筆寫著幾個字。梁洛漓皺了皺眉,這張紙條看起來有些眼熟。她上前幾步,走近了些。
那張紙條,她昨天來的時候見過。上面原本寫著一句非常簡單的話:“我希望下周的考試能過?!弊舟E秀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這是一條很常見的留言,承載著學(xué)生們普遍的焦慮和愿望。
但現(xiàn)在,那句話下面被人用紅色的筆畫了兩道大大的叉,旁邊還歪歪扭扭地寫了兩個字:“做夢?!?/p>
梁洛漓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這不僅僅是惡作劇。在“耳語之墻”,雖然留言是匿名的,但大家似乎默認了一種不成文的規(guī)則:尊重。你可以選擇不看,可以選擇忽略,但很少有人會去破壞別人的留言,更別說用如此尖刻的字眼去否定別人的希望。
她感到一陣不適,仿佛某種神圣的約定被褻瀆了。她環(huán)顧四周,除了遠處那個還在低頭看手機的女生,沒有其他人。
她走得更近了些,仔細觀察那張紙條和旁邊紅色的字跡。紅色的筆跡看起來很倉促,甚至帶著一絲憤怒。
“洛漓,你怎么在這兒?”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梁洛漓轉(zhuǎn)過頭,看到她的室友兼好友,陳嘉,正朝她走來。陳嘉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生,熱衷于參加各種活動,和梁洛漓截然不同,卻意外地合拍。
“陳嘉?你不是去籃球館了嗎?”梁洛漓問。
“打完了,出了點汗,想過來散散步?!标惣巫叩搅郝謇焐磉?,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墻壁。“哇,這墻上的紙條又多了不少。你在這兒看什么呢?又在找靈感寫小說?”
陳嘉知道梁洛漓喜歡寫東西,有時候會開玩笑說她是“校園觀察家”。
梁洛漓沒有立刻回答,她指了指那張被畫了叉的紙條?!澳憧催@個?!?/p>
陳嘉湊近一看,表情從輕松變成了驚訝?!鞍パ?,這是誰干的?太過分了吧!”她也覺得這種行為很惡劣?!半m然不知道是誰寫的,但人家只是想考試過啊,犯得著這樣嗎?”
“是啊?!绷郝謇斓吐曊f。她的目光在那張紙條和周圍的墻壁上游移?!岸?,我昨天下午來的時候,這張紙條還在,只有考試那句話?!?/p>
“哦?那你記性真好。”陳嘉隨口說道,然后又恢復(fù)了她一貫的跳脫,“不過這種事估計也找不到人吧?誰知道是誰貼的,又是誰畫的叉??赡芫褪钦l心情不好,隨便發(fā)泄一下?”
“也許吧……”梁洛漓應(yīng)道,但她心里并不完全認同陳嘉的猜測。直覺告訴她,這不僅僅是隨意的發(fā)泄。那種紅色的字跡,帶著一種針對性。
“好了,別想這個了。”陳嘉拍了拍她的肩膀,“晚餐想吃什么?今天食堂有新品,去試試?”
梁洛漓知道陳嘉是想讓她放松,但她的注意力已經(jīng)被那張被毀壞的紙條牢牢吸引住了。她看著那兩個紅色的、充滿惡意的字,它們像污點一樣刺眼。
“你先去吧,我再待一會兒?!绷郝謇煺f。
“好吧,那你快點來啊,去晚了新品就沒了!”陳嘉笑著說,然后揮了揮手,轉(zhuǎn)身離開了。
梁洛漓再次面向“耳語之墻”。夕陽的余暉斜斜地照在墻上,給那些五顏六色的紙條鍍上了一層暖光,但那張白紙上的紅色叉和“做夢”兩個字,卻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她走得更近,仔細觀察紙條被撕裂的邊緣,以及紅色墨水的滲透情況。她注意到,在寫著“做夢”兩個字的下方,似乎還有非常淺的、幾乎看不見的壓痕,像是有人在紙條背面寫過什么,或者用筆尖用力戳過。
好奇心像藤蔓一樣在她的心里迅速滋長。這張紙條的主人是誰?為什么有人要如此惡劣地對待這份小小的愿望?這背后是否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聯(lián)系?
梁洛漓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觸碰那張紙條。她知道,“耳語之墻”的規(guī)則是匿名和不干涉。但現(xiàn)在,這份匿名似乎被打破了,這份不干涉也變得復(fù)雜起來。
她拿出手機,對著那張紙條拍了一張照片。然后,她又環(huán)顧了一下墻壁周圍。她注意到,離那張紙條不遠的地方,有一塊磚頭似乎比周圍的磚頭顏色要新一些,邊緣也更整齊。這可能意味著什么,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梁洛漓站在那里,直到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校園里的燈光逐漸亮起。那面“耳語之墻”在夜色中顯得更加神秘,仿佛無數(shù)細碎的耳語在空氣中飄蕩。
她將手機放進口袋,轉(zhuǎn)身離開了墻壁。但她的腦海里,已經(jīng)開始回響著那兩個紅色的字,以及那張被惡意破壞的紙條。
“我希望下周的考試能過?!?/p>
“做夢?!?/p>
這不僅僅是一張紙條,一個愿望,一次惡作劇。梁洛漓覺得,這像是一個線索,一個通往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的入口。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yīng)該介入,是否能夠揭開真相。但作為一名文學(xué)系的學(xué)生,一個對故事充滿好奇的旁觀者,她無法抑制住內(nèi)心深處想要探究的沖動。
耳語初醒,故事似乎正從那面墻壁開始,向她,也向整個校園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