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曄坐在樹上,手肘懶散地搭著膝蓋,嘴里還叼了片不知名的葉子。
見謝驚月抬頭看他,他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落在她面前,靴底揚起幾分塵土。
然后他抬眸笑起來,
“又見面了,小竹子?!?/p>
關(guān)于這位三皇兄謝之曄的性格經(jīng)歷,謝驚月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行事乖張,毫無章法,所以暫時不打算惹惱他。
于是她抿著唇,乖巧行禮:“阿月見過三皇兄。”
謝之曄雙臂環(huán)胸,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你看著乖巧,沒想到也會被留堂。”
“你知道本皇子在這等了你多久嗎?我因為你都被曬黑了,所以你得補償?!?/p>
古代人碰瓷的方式果然要與眾不同一些。
謝驚月后退一步,真誠開口:“三哥,我沒錢?!?/p>
“真的。”
有也不會給的。
為了不給錢,竟然連“三哥”都叫上了。
謝之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你在說什么,本皇子可沒說要你的錢……”
聞言,謝驚月又后退了一步,一臉不可置信,斬釘截鐵:“三哥,我們是兄妹,那種事萬萬不可?!?/p>
謝之曄:“……”
他狐疑地打量了謝驚月一會,有些詫異地得出結(jié)論:“李鶴眠留你,就是為了教你這些東西?”
謝驚月在心里給李鶴眠道了個歉。
名聲不錯的太傅大人,是我對不起你。
謝之曄懶得跟她廢話,扯了她的袖子帶著她往前走了幾步:“別再胡說八道了,跟我過來一趟,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他長年習(xí)武,力氣很大,謝驚月被他扯得一連幾個踉蹌后,才勉強跟上他的步子。
他們走到御花園后邊的假山旁,謝之曄環(huán)胸立在池塘邊,他眼睛邊上的傷已經(jīng)結(jié)了血痂,驟然看起來有幾分兇意。
謝驚月咽了一口口水,慢吞吞開口:“三哥要問我什么?”
謝之曄沒立刻開口,只是向旁邊使了個眼色,跟著他的宮人立刻走過來,對著青梨道:“青梨姑娘,二位殿下閑聊,不便說與旁人聽,請吧。”
意思是要趕人了。
青梨一開始還站在原地不動,得到謝驚月許可的眼神時,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那副模樣顯然是害怕自家小姐被他打斷腿。
謝之曄見狀,隨手拾了枚小石子丟進池塘里,蕩開一圈一圈的漣漪,開口道:“你的宮女看起來對你倒是很忠心?!?/p>
“青梨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們感情自然深厚?!敝x驚月臉不紅心不跳。
“一起長大啊……”謝之曄突然走過來,單手按在她肩頭,力氣不重,卻讓她一時間動彈不得,“對了,你覺得謝之白怎么樣?”
謝之白對自己當(dāng)然好得要命。
但謝驚月自然不能把心里想法直接說出口,于是她斟酌著措辭:“太子殿下光風(fēng)霽月,溫潤無雙?”
謝之曄不善地瞇了瞇眼睛。
謝驚月被迫改口:“太子殿下資質(zhì)平平,行事低調(diào)?”
謝之曄這才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然后突然湊近她的臉,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惡意明顯:“那如果有朝一日,我要跟他反目,你幫誰?”
謝驚月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就這么直接地說出來了?
這可是肖想儲君之位,是殺頭的大罪。
他不怕自己轉(zhuǎn)頭就去和謝之白告狀嗎。
似乎看出了謝驚月內(nèi)心所想,謝之曄輕柔地撥開她落在臉側(cè)的發(fā)絲:“謝之白早就知道了,不過你要是真想去告訴他的話……”
“那我就先殺了你?!?/p>
他確實有這個本事。
但是謝驚月這會沒仔細聽他說什么,只覺得鼻子有點癢癢的。
御花園里百花齊放,她似乎是對花粉過敏了。
謝之曄見她半天不回話,有幾分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喂,你不會被嚇傻了吧?”
然后他就看見,
面前的小姑娘鼻尖和眼圈紅得不成樣子,剔透的杏眼里蓄滿了淚珠,此刻正一顆一顆往下落。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謝驚月仰頭看他,想說自己剛剛沒聽見他說話,結(jié)果又克制不住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眼淚頓時流得更加洶涌了。
在謝之曄看來,就是她已經(jīng)傷心委屈到說不出話來了。
然后謝之曄罕見地沉默了。
怎么哭得這么可憐。
難道自己剛剛把話說得太重了?
“嘖……”謝之曄手掌附在她的臉上,別扭地用指腹給她擦了擦眼淚,“別哭了,太丑。”
“暫時不殺你了,行不行?”
謝驚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噴嚏,雖然覺得他這句話沒頭沒腦的,但好歹也算一句保命承諾。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笑起來:“三哥親口說的,不能反悔。”
“……本皇子才不會反悔。”
謝之曄似乎還想些說什么,又硬生生止住話頭,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的,難受得很。
他只得瞪了謝驚月一眼。
謝驚月卻在此刻敏銳地意識到什么。
誒?
這個謝之曄似乎吃軟不吃硬。
她湊近幾步,故意放軟了嗓音:“三哥,你很討厭太子哥哥嗎?”
謝之曄沒立刻回答,只是壞心思地勾了勾唇,然后他伸手拎著謝驚月的衣領(lǐng),腳尖點地,身姿輕盈。
下一刻,二人穩(wěn)穩(wěn)地落在樹上。
樹上視野寬闊,雖有層層疊疊的枝葉遮蔽,卻依舊能透過樹枝罅隙,滲出些明媚的天光。
謝之曄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狀態(tài),他仰頭看天,目光悠長深遠,眼眸里有幾分道不明的情緒。
半晌,他開口:“是啊,很討厭呢?!?/p>
謝驚月坐在他身邊,不敢動也不敢往下看,只能小聲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謝之白看起來不像是會輕易與人起沖突的性子,更何況是和自己的弟弟了。
聽她這么問,謝之曄偏頭,樹影在他臉上落下幾滴斑駁的光影,虎牙尖尖的:“你不知道吧,謝之白小時候可笨了,比我還鬧騰?!?/p>
“父皇本來想立的人不是他,是我?!彼檬种钢约海蛄颂蚣庋?。
“可是誰能想到他八歲以后就跟開了竅一樣,突然事事都變得比我強,一步一步成為了如今的太子殿下?!?/p>
“你說我該不該討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