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dǎo)主任宣布我月考作弊的時候,江嶼大概正在廣播站里,
面無表情地拆著那個老舊話筒的外殼。消息是張胖子,
我們班那個消息永遠(yuǎn)落后八卦半拍但嗓門奇大的體育委員,沖進(jìn)教室時吼出來的。
當(dāng)時剛打下課鈴,教室里亂糟糟的,他那破鑼嗓子愣是把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大新聞!
特大新聞!教導(dǎo)處剛貼出通報!林晚,月考作弊!成績作廢!記過處分!”“嗡”的一聲,
像有一萬只馬蜂瞬間鉆進(jìn)了我的腦子。手里的筆“啪嗒”掉在攤開的物理習(xí)題冊上,
剛寫下的公式被筆尖劃出一道丑陋的長痕。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秒,緊接著,
所有的目光——驚愕的、探究的、幸災(zāi)樂禍的、純粹看戲的——像密密麻麻的針,
從四面八方狠狠扎了過來。我的臉騰地一下燒起來,火燒火燎,一直蔓延到脖子根。“作弊?
林晚?”有人小聲嘀咕,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抄到年級前十?哈!”另一個聲音拔高了,
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像淬了毒的針,精準(zhǔn)地刺進(jìn)我的耳膜,“林晚,你也配?”“就是,
平時看著挺老實,原來藏著這一手呢。”“難怪這次竄那么高,
嘖嘖……”那些竊竊私語迅速匯集成一股帶著惡意和輕蔑的洪流,沖刷著我。我張了張嘴,
喉嚨卻像被粗糙的砂紙堵住,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辯解?
在教導(dǎo)處蓋棺定論的通報和此刻洶涌的惡意面前,蒼白得像一張隨時會被撕碎的紙。
巨大的委屈和一種近乎窒息的孤立感瞬間攫住了我,手腳冰涼,只有臉頰燙得嚇人。
我猛地低下頭,盯著習(xí)題冊上那道被劃花的公式,視線迅速模糊。不能哭,林晚,
絕對不能在這里哭出來。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下課鈴徹底結(jié)束了,
人群像退潮般涌向走廊。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釘在恥辱柱上的雕塑。
直到同桌陳靜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胳膊肘,
聲音帶著同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林晚……你,還好吧?要不……先回宿舍?
”我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那點尖銳的疼痛逼退眼眶的酸澀。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這里。我胡亂地收拾起桌上的書本,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剛站起來,
腿還有點發(fā)軟。走廊像一條被惡意浸透的河。我低著頭,盡量縮著肩膀,貼著墻根快步走著,
希望能把自己隱形??赡切┠抗猓切┳h論,無孔不入?!翱矗褪撬?,
作弊那個……”“抄到年級前十?膽子真肥。”“聽說當(dāng)場被抓的?丟人現(xiàn)眼。
”“裝得還挺像那么回事,平時看著多努力似的,原來是抄的啊。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渣的小石子,噼里啪啦砸在背上。我死死攥著懷里的書,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書脊硌得肋骨生疼。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仿佛腳下不是光滑的瓷磚,而是燒紅的烙鐵。視線里只有自己急速移動的腳尖,
和周圍一雙雙擦肩而過的、帶著審判意味的鞋子。世界的聲音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膜,
只剩下那些嗡嗡作響的、關(guān)于我的、骯臟的竊竊私語。就在這時,
一個格外清晰、帶著濃重嘲諷的女聲,像淬了毒的匕首,毫無預(yù)兆地斜刺里扎了過來,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一圈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裝什么清高小白花呢?
不就是仗著有幾分姿色,想勾引哪個監(jiān)考老師給你遞答案吧?可惜啊,玩脫了。”轟——!
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徹骨的冰涼。勾引監(jiān)考老師?這已經(jīng)不是作弊的指責(zé),這是赤裸裸的人格侮辱!
比剛才那些流言惡毒一百倍!我猛地停下腳步,
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羞恥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一股巨大的力量沖撞著我的胸腔,
逼著我轉(zhuǎn)身,逼著我對著那個方向嘶吼出聲,把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砸回去!
就在我猛地抬起頭,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憤怒地搜尋那個聲音來源的剎那——“滋啦——!
”一陣刺耳突兀的電流雜音,如同利刃般驟然劃破了走廊里所有的喧嘩與惡意!
這噪音太過尖銳,帶著一種蠻橫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所有竊竊私語和嘲諷。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分貝噪音驚得下意識一縮脖子,嘈雜的走廊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詭異地安靜了一瞬。連那個剛剛說出惡毒話語的女生,也驚愕地張著嘴,忘了合上。緊接著,
一個清晰、冷冽、甚至帶著點金屬質(zhì)感的男聲,通過遍布校園各個角落的廣播喇叭,
毫無預(yù)兆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也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關(guān)于高二(三)班林晚同學(xué)月考作弊的通報——”是江嶼!
那個名字像一道電流竄過我的脊柱。我僵在原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幾乎要撞碎肋骨蹦出來。他怎么會…他在廣播站做什么?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和一絲微弱到幾乎不敢捕捉的希冀,同時攫住了我。
廣播里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冰冷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
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斬釘截鐵的力度:“——不實?!边@兩個字,如同平地驚雷,
轟然炸響在剛剛恢復(fù)一點人聲的走廊!瞬間,死寂再次降臨,
比剛才電流噪音造成的安靜更加徹底,更加令人窒息。無數(shù)道目光,
帶著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像是要把我燒穿。
廣播里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冷靜得可怕,仿佛只是在解一道步驟清晰的數(shù)學(xué)題:“第一,
語文試卷默寫部分,林晚同學(xué)書寫了完整正確的《滕王閣序》選段。
該選段不在本次考試大綱要求背誦范圍。請問,她抄誰的?”清晰,冰冷,
邏輯嚴(yán)密得像一把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走廊里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倒抽冷氣的聲音。
質(zhì)疑的目光開始動搖。廣播里的聲音繼續(xù),語速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第二,
數(shù)學(xué)卷最后一道壓軸大題,標(biāo)準(zhǔn)答案提供的解法需運(yùn)用大學(xué)高等數(shù)學(xué)微積分初步概念。
本次月考,全校僅林晚同學(xué)一人給出完整解答。她的解題思路,清晰書寫在草稿紙上,
完全基于高中數(shù)學(xué)知識體系,邏輯鏈條嚴(yán)謹(jǐn),比標(biāo)準(zhǔn)答案更簡潔、更漂亮。
”更簡潔…更漂亮?我愣住了。那道題我花了整整一個小時,
反復(fù)推演了三種方法才找到那條最“高中”的路徑,過程寫得極其詳細(xì)。
他怎么會知道我的草稿?甚至還…看了?“第三,”廣播里的聲音似乎微微頓了一下,
那冰冷的質(zhì)感里,似乎裂開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捕捉的…別的東西?然后,他再次開口,
依舊是陳述事實的語氣,卻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物理實驗設(shè)計題,
要求利用現(xiàn)有器材測量不規(guī)則小石塊的密度。林晚同學(xué)在方案中,
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并成功運(yùn)用了‘針壓法’排除氣泡體積誤差,此方法思維巧妙,
遠(yuǎn)超同年級水準(zhǔn)。請問,她抄的哪本參考書?”針壓法!那是我靈光一閃想到的,
因為之前看課外科普雜志時看到過類似思路!他竟然連這個都注意到了?還說得這么詳細(xì)?
他…他一直在看我的試卷和草稿?走廊里徹底炸了鍋!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惡意的嗡嗡聲,
而是充滿了震驚、茫然和打敗認(rèn)知的嘩然!“臥槽?真的假的?
”“最后那道題原來要用微積分?怪不得我一點頭緒都沒有!”“針壓法?什么神仙操作?
我聽都沒聽過!”“草稿紙他都看了?江嶼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難道……真冤枉她了?”那些曾經(jīng)像刀子一樣割在我身上的目光,
此刻充滿了驚疑不定和探究。那個污蔑我勾引老師的女生,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悄悄縮進(jìn)了人群后面。就在這片巨大的混亂和喧囂聲中,廣播里那冷冽的聲音,
突然有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停頓。緊接著,電流雜音里,似乎傳來了一聲極輕、極快的氣音。
像是…一聲短促的輕笑?下一秒,那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透過冰冷的擴(kuò)音器,
傳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清晰無比,甚至帶上了一點……難以言喻的、近乎溫和的語調(diào)?
“綜上,作弊指控,純屬無稽之談?!比缓?,他頓了頓,清晰地說道:“林晚同學(xué),
我在天臺等你。”“嘟——”廣播被干脆利落地切斷了。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走廊,
時間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著前一秒的姿勢,
臉上凝固著震驚過度的表情,嘴巴微張,眼神發(fā)直??諝獬林氐萌缤酀M了水銀,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種粘滯的阻力。下一秒,如同燒開的滾水猛地頂開了鍋蓋,
巨大的聲浪轟然炸開!“我靠——!??!”“天臺?!江嶼約林晚去天臺?!”“他瘋了嗎?
用廣播喊人?!”“剛才那聲……他是不是笑了?!江嶼居然會笑?!”“我的媽呀,
這是什么驚天大瓜!比通報作弊還勁爆一萬倍!”“所以林晚真的沒作弊?是江嶼在幫她?!
”無數(shù)道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審視、懷疑或輕蔑,
而是變成了純粹的、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滾燙,
幾乎要在我身上烙出洞來。我的臉?biāo)查g燒得能煎熟雞蛋,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
然后又被猛地拋向高空,失重感帶來一陣眩暈。江嶼…他在廣播里…約我去天臺?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委屈、憤怒、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