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玻璃窗映出蘇一疲憊的臉。她攪動著已經(jīng)涼透的美式咖啡，目光落在對面建筑"明心心理咨詢中心"的招牌上。根據(jù)蘇雨電腦中的預約記錄，今天下午三點她應該與周明醫(yī)生有一次會面。
蘇一看了眼手表——兩點四十五分。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中心的電話。
"明心心理咨詢，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接線的女聲甜美專業(yè)。
"我想預約周明醫(yī)生，"蘇一故意讓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越快越好...我最近總是做同一個噩夢。"
"周醫(yī)生今天已經(jīng)約滿了，不過剛好三點有個取消...如果您能在十五分鐘內(nèi)趕到的話。"
蘇一勾起嘴角："太好了，我就在附近。"
掛斷電話，她從包里取出準備好的眼鏡和假發(fā)。鏡中的自己瞬間變成了一個陌生的知識女性形象——這正是她在周明預約系統(tǒng)中看到的，蘇雨第一次就診時的裝扮。
推開咨詢中心的大門，撲面而來的又是那股熟悉的梔子花香。蘇一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包帶。前臺小姐微笑著遞來登記表，蘇一隨手簽下"林小雨"——林小魚的變體，足夠接近真實又不會引起懷疑。
"周醫(yī)生會直接帶您進去，"前臺說，"請稍等。"
等待區(qū)的雜志架上，一本心理學期刊吸引了蘇一的注意。封面文章標題是《記憶植入與人格重構：雙胞胎研究的突破》，作者正是周明。她正要拿起來翻閱，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林小姐？"
蘇一轉過頭，對上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周明比她想象中年輕，約莫三十五歲上下，身材修長，穿著考究的深灰色西裝。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手——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茍，右手無名指戴著一枚奇特的銀戒，戒面刻著數(shù)字"23"。
"請跟我來。"他微笑著引路，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古龍水香氣，但蘇一敏銳地嗅到其中混雜著同樣的梔子花味道。
周明的辦公室寬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城市景觀。一張皮質(zhì)診療椅，兩把扶手椅，和一個擺滿專業(yè)書籍的柜子。看似普通的布置，卻讓蘇一后背發(fā)涼——墻上掛著的裝飾畫，正是兩個小女孩手牽手站在旋轉木馬前的剪影，與蘇雨給她的那張照片如出一轍。
"請坐。"周明示意她坐在扶手椅上，自己則坐在對面的辦公椅上，"你說你做噩夢？"
蘇一垂下眼睛，扮演一個焦慮的病人："是的，總是同一個夢...關于一口井。"
周明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蘇一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擊了三下——與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一模一樣。
"什么樣的井？"他問，聲音平靜得近乎機械。
"老家的...小時候的事。"蘇一故意含糊其辭，"我夢見自己站在井邊，有人推我...但我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周明拿起平板電腦做著記錄："你老家在哪里？"
"陽光福利院。"蘇一直視著他的眼睛，觀察他的反應。
周明的筆停頓了一瞬，幾乎難以察覺："有趣。你與今天取消預約的那位病人來自同一個地方。"
"蘇雨？"蘇一假裝驚訝，"我們是...舊識。"
"小世界。"周明微笑，那笑容沒有到達眼睛，"蘇小姐最近還好嗎？她突然停止治療讓我有些擔心。"
蘇一感到一陣寒意："她沒告訴你嗎？她失蹤了。"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周明放下平板，雙手交叉置于桌面："什么時候的事？"
"三天前。"蘇一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監(jiān)控顯示她跟著一個戴兜帽的人離開了。"
周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警方有線索嗎？"
"沒有。"蘇一決定冒險一試，"但我在她的物品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關于'23號實驗'的記錄...還有您的名字。"
周明的表情瞬間變得空白，然后是一個完美的困惑表情："23號實驗？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這個。"蘇一指著他的戒指。
周明低頭看了看，輕笑一聲："只是我的幸運數(shù)字。"他站起身，"抱歉，林小姐，我突然想起有個緊急電話要打。今天的咨詢就到這里吧，前臺會退還你的費用。"
蘇一知道自己在被趕走，但她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當提到23號實驗時，周明的瞳孔劇烈收縮，右手無意識地摸向了辦公桌最下方的抽屜。
離開前，蘇一借口使用洗手間，實則記下了辦公室的布局。洗手間位于走廊盡頭，路過一間標著"檔案室"的房間時，她嘗試轉了轉門把手——鎖著的。
回到車上，蘇一立刻給朋友張昊發(fā)了條信息。張昊是電腦高手，曾幫她破解過不少案子。她需要他黑入周明的電腦系統(tǒng)，尤其是那個上鎖的抽屜里的內(nèi)容。
等待回復時，蘇一翻看著偷拍的周明辦公室照片。放大書架背景時，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細節(jié)——幾本厚重的專業(yè)書籍中夾著一個藍色文件夾，露出的一角上印著"23-A"的字樣。
手機震動，張昊回復："今晚八點老地方見。"
天色漸暗，蘇一決定再去一趟陽光福利院。林小魚可能是最后一個見到蘇雨的人，而且她對"監(jiān)視者"的描述與日記中的記載吻合。
福利院晚餐時間剛結束，孩子們在活動室看電視。蘇一悄悄溜上樓，來到林小魚的房間。門虛掩著，里面沒有燈光。她輕輕推開門——
房間空無一人。床鋪整齊，似乎今天沒人睡過。蘇一打開手機閃光燈，掃視著這個狹小的空間。墻上貼滿了蠟筆畫，全是兩個女孩的形象，有些手拉著手，有些則被一條紅線強行連接在一起。
書桌上放著一本打開的素描本。最新一頁畫著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兩個女孩身后，手里拿著針筒。畫下方歪歪扭扭地寫著："醫(yī)生讓她們忘記"。
最令蘇一不安的是，房間里彌漫著那股熟悉的梔子花香，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她打開小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底部散落著幾粒白色藥片，與她在蘇雨公寓找到的相同。
"你在找小魚嗎？"
蘇一猛地轉身，李院長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她去哪了？"蘇一直接問道。
"轉院了，今天下午剛辦的手續(xù)。"李院長的聲音出奇地冷淡，"你不是警方的人，為什么對小魚這么感興趣？"
蘇一決定賭一把："因為蘇雨失蹤前最后接觸的人是她。"
李院長的表情變了："跟我來。"
院長辦公室簡陋但整潔。李院長鎖上門，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小魚留給你的。"
蘇一驚訝地接過信封："她知道我會來？"
"那孩子知道很多事...太多事了。"李院長嘆了口氣，"蘇小姐失蹤前一天來找小魚，兩人談了很久。臨走時蘇小姐給了我這個，說如果她姐姐來找小魚，就轉交給她。"
蘇一的心跳加速："她提到我了？"
"她說'告訴姐姐小心鏡子'。"李院長困惑地看著她，"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信封里是一張兒童蠟筆畫，畫著一個房間，墻上貼滿照片，兩個女人站在中央，其中一個的右手腕上畫著紅色的傷痕。畫的背面寫著："醫(yī)生知道你們在哪"。
蘇一的手開始顫抖："誰帶走了小魚？"
"手續(xù)齊全，兒童保護機構的人。"李院長皺眉，"但有點奇怪...那個女人身上有很濃的香水味，梔子花的。"
蘇一腦中警鈴大作。她匆忙道別，沖回車上。時間已經(jīng)七點半，她需要趕去見張昊。
"老地方"是城東一家不起眼的網(wǎng)吧。張昊已經(jīng)在角落的包廂等著，面前擺著三臺電腦。
"這次又是什么麻煩事？"他推了推眼鏡，手指已經(jīng)在鍵盤上飛舞。
蘇一將周明的名片遞給他："我需要他電腦里的一切，特別是關于'23號實驗'的資料。"
張昊吹了聲口哨："加密級別不低啊...給我兩小時。"
等待期間，蘇一再次翻閱蘇雨的日記。最新破解的部分提到了"記憶同步"和"藥物控制"，還有一段令人不安的文字：
"今天見到了另一個實驗對象，情況比我們糟糕得多。醫(yī)生說我們是幸運的，因為至少我們被分開了，而不是像她那樣..."
文字在這里中斷，下一頁被撕掉了。
"搞定了！"張昊突然說，將蘇一拉回現(xiàn)實，"這家伙的防火墻簡直像紙糊的。"
屏幕上顯示著周明電腦的文件目錄。其中一個文件夾名為"MEM-23"，創(chuàng)建日期是二十年前，但最近訪問時間是昨天。
"先看這個。"蘇一指道。
文件夾里是一系列掃描的文檔，最上方一份標著"23號實驗：雙胞胎記憶分割研究"。蘇一快速瀏覽著，胃部逐漸縮緊。
文檔記載了一項秘密實驗：選取基因高度同步的雙胞胎，在童年時期通過藥物和心理干預人為制造記憶差異，觀察人格發(fā)展路徑。實驗對象共三組，A組就是她和蘇雨。
"天啊..."張昊小聲驚嘆，"這合法嗎？"
"顯然不。"蘇一繼續(xù)往下翻，找到一份個人檔案，上面貼著小時候的她和蘇雨的合照，編號"A-1"和"A-2"。
檔案記錄顯示，A組雙胞胎在五歲時被植入不同記憶：A-1（蘇一）被植入"孤兒"記憶，A-2（蘇雨）則保留部分真實記憶作為對照組。實驗目的是測試記憶對人格形成的決定性影響。
"這太瘋狂了..."蘇一喃喃自語，手指滑到文檔最下方的一行小字："若實驗中斷，對象需接受記憶重置程序，代號'鏡像'。"
張昊突然緊張起來："有人在反向追蹤我們！"他迅速關閉連接，但已經(jīng)晚了——屏幕上閃過一條消息：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蘇一。"
所有電腦同時黑屏，然后中央顯示器亮起，顯示出一張照片：兩個小女孩站在井邊，背后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照片慢慢變暗，最后只剩下一行血紅色的字：
"輪到你了。"
蘇一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謝過張昊，匆匆離開。剛上車，手機就響了——陳默。
"你在調(diào)查周明？"他劈頭就問。
蘇一心頭一緊："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在他診所外面的監(jiān)控里看到了你。"陳默的聲音異常嚴厲，"蘇一，周明是失蹤案的重要嫌疑人，警方已經(jīng)監(jiān)視他兩周了。你現(xiàn)在立刻來警局，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
"我不能——"
"要么現(xiàn)在來警局，"陳默打斷她，"要么我以妨礙公務罪逮捕你。你自己選。"
警局詢問室里，陳默將一疊照片甩在桌上："解釋一下。"
照片上是蘇一在周明診所外的各種角度偷拍，時間跨度近一個月——遠早于蘇雨失蹤的時間。
"這不是我。"蘇一震驚地說。
"人臉識別匹配度98%。"陳默冷冷道，"還有這個。"他播放了一段監(jiān)控視頻：一個與蘇一一模一樣的女人在深夜?jié)撊氲谌й櫿叩墓ⅰ?/p>
蘇一盯著屏幕，感到世界在崩塌："我發(fā)誓那不是我...一定是蘇雨..."
"你妹妹？"陳默冷笑，"那你告訴我，為什么公寓門鎖上只有你的指紋？"
蘇一啞口無言。她突然想起日記中提到"監(jiān)視者"，以及林小魚畫的"第三個"人影。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中成形：如果存在第三個"她"呢？
"我需要你相信我，"她艱難地說，"有人在設局陷害我...或者蘇雨。這一切與一個叫'23號實驗'的秘密研究有關。"
陳默的表情微微松動："什么實驗？"
蘇一簡要解釋了她在文檔中看到的內(nèi)容，但隱瞞了關于自己可能是實驗對象的部分。陳默聽完，沉默了很久。
"我會調(diào)查這個線索，"他最終說，"但你必須停止擅自行動。明天早上九點，帶著你妹妹的日記本來警局。如果內(nèi)容屬實，會改變調(diào)查方向。"
離開警局時已近午夜。蘇一精疲力竭，但大腦仍在高速運轉。如果照片和視頻中的人不是她也不是蘇雨，那么第三位"雙胞胎"確實存在——而且正在設法嫁禍于她。
公寓電梯上升時，蘇一注意到鏡中的自己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右眼角的那顆淚痣——鏡中的影像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但當她轉頭看向右側時，余光似乎瞥見鏡中的"她"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電梯門開了，蘇一幾乎是跑向自己的公寓。輸入密碼時，她發(fā)現(xiàn)門縫下露出一角白色。是一張便條："看看你的郵箱"。
公寓樓下的24小時郵箱里躺著一個包裹，沒有寄件人信息。蘇一將它帶回公寓，小心地拆開——里面是一件沾血的襯衫，正是蘇雨失蹤當天穿的那件。
襯衫上別著一張字條："輪到你了"。
蘇一顫抖著檢查襯衫，在衣領處發(fā)現(xiàn)了一小片干涸的血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襯衫口袋里裝著一份血液檢測報告——血型與她自己的完全吻合，而采樣日期顯示是三周前。
她跌坐在沙發(fā)上，頭痛欲裂。突然，一段陌生的記憶閃回腦海：
白色的房間...穿著白大褂的女人...針管刺入手臂的疼痛..."記住，你們是一個人..."
記憶中的女人轉過身——是年輕時的周明？不，性別不對...但那張臉莫名熟悉...
蘇一沖向浴室，用冷水潑臉。抬頭時，鏡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個不屬于她的微笑。她驚恐地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淋浴門。
"不，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但內(nèi)心深處，一個可怕的想法正在成形：如果她不是蘇一呢？如果她才是蘇雨，而所謂的"妹妹"才是真正的蘇一？如果所有的記憶都是被植入的虛假程序？
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未知號碼"。蘇一按下接聽鍵，聽筒里傳來一個經(jīng)過電子處理的聲音：
"你終于開始懷疑了，A-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