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難產(chǎn)而死的靈堂上。 聽見丈夫對婆婆說:“母親不必憂心,不過是個商賈之女,
再娶便是?!?前世我為他散盡家財,助他登科入仕,卻落得血崩而亡的下場。
我主動替他納妾,將府中攪得雞犬不寧。 他高中狀元那日,
我撕毀婚書跪在御前: “臣婦善妒無德,不堪為狀元良配。
” 皇帝看著滿朝文武的吃瓜表情,玩味地笑了: “準你二人和離,賜你入朝為官。
” 我垂首謝恩,余光瞥見前夫扭曲的臉。 他大概忘了,當年他科舉的文章,
是我親手所寫。“用力!夫人,用力??!”遙遠的地方,似乎有焦急的、變了調的聲音在喊,
像隔著厚厚的棉絮?!盁崴?!快!再燒熱水!”另一個聲音尖利地催促。血,溫熱的,
黏膩的,我能感覺到它們在身下瘋狂地流逝,帶走僅剩的溫度和力氣。我的孩子,
我拼盡性命想要帶來的孩子沒有了嗎?還有他,謝景行,此刻在哪里?他…會握著我的手嗎?
黑暗徹底吞噬了一切。我睜開眼時,喉嚨里還殘留著血腥氣。身下是粗糙的草席,
身上蓋著發(fā)硬的麻布,靈堂里飄著紙錢燒盡的焦味。遠處,
謝景行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來:“母親不必憂心,不過是個商賈之女,再娶便是。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我死而復生。上輩子,我散盡嫁妝,寒冬臘月陪他苦讀,
甚至……他金榜題名的文章,都是我親手寫的。呵呵,可在我難產(chǎn)那夜,血崩瀕死時,
他在書房溫書,連穩(wěn)婆都是我自己花錢請的。我最后聽見的,
是產(chǎn)婆驚慌的喊聲: “快去請謝大人!夫人不行了!”直到我咽氣,他,始終沒來。
我是真心愛過那個在梅樹下為我念詩的少年。
初遇:十五歲的謝景行冒雨幫我撿起散落的賬本,袖口沾了墨還渾然不覺,
我只覺他單純老實,暗生情愫,決定此生非他不嫁。洞房紅燭下他耳尖微紅,
指尖拂過我頭冠的流蘇,“念裳,我定不負你?!蔽耶斦媪?。他發(fā)燒時我三天不眠不休照顧,
他一句"想喝粥",我連夜去小廚房親自熬粥。他趕考盤纏不夠時,
我典當了母親留的翡翠簪。 “委屈你了。
”他攥著錢袋的手在發(fā)抖“待我高中...” “噓——”我將碎銀塞進他鞋墊夾層,
“窮家富路。”深夜他睡著后,我借著月光補他磨破的袖口,針腳細密如心事。
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偷我文章時,是個雪夜。 “念裳,這《治河策》...能否借我謄抄借鑒?
”他呵著凍紅的手,往我懷里塞暖爐。我看著自己寫滿批注的稿紙,終究點了頭。
后來他中舉的賀宴上,有人贊他“治河三策驚才絕艷”,他笑著攬過我:“是內賢助我。
”我飲盡杯中酒,嘗到鐵銹般的腥甜——那是我熬夜研墨時咳在帕上的血。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切變了,我為他學燉冰糖雪梨,他嫌甜膩。
我熬通宵就為繡一個并蒂蓮荷包送他,他嫌俗氣。他送一眼假的廉價玉簪給我說是家傳寶。
現(xiàn)在,我難產(chǎn)而死,他說“再娶便是?!蔽揖従徸鹕?,麻布從身上滑落?!胺?、夫人?!
”守靈的丫鬟尖叫出聲,連滾帶爬地往外跑。謝景行和謝王氏聞聲趕來,見到我,
臉色瞬間慘白。謝王氏手里的佛珠“啪嗒”掉在地上,嘴唇哆嗦:“詐、詐尸了?!
”我盯著謝景行,他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復溫潤如玉的模樣,
快步上前握住我的手:“念裳,你醒了?真是蒼天保佑……,只是我們的孩子沒保住。
”我抽回手,冷笑:“孩子沒了,夫君是失望我沒死透吧?”他表情一僵。當晚,
謝王氏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笑容慈愛:念裳,這是補身子的,快喝了。
”我盯著碗里泛著苦味的藥汁,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估計會讓我再次大出血。抬頭,
沖謝王氏甜甜一笑:“多謝母親?!比缓螅帧芭?!”藥碗摔得粉碎,
烏黑的藥汁濺在謝王氏裙擺上?!叭~念裳!”她尖聲怒罵,“你反了天了!”我歪頭,
笑得無辜:“手滑了。”謝景行聞聲趕來,我當著他的面,一字一句道:“從今日起,
這‘賢惠媳婦’的牌坊,誰愛要誰要!”“這惡婦的名聲,我葉念裳——當定了!
”謝王氏氣得渾身發(fā)抖,手指顫巍巍地指著我,嘴唇哆嗦著,
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潑婦!我謝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這么個禍害進門!
”“禍害?”我扯出一個極其惡劣的笑容,“婆婆說對了。既然婆婆覺得我不夠‘賢惠’,
不夠‘大度’,那好啊?!蔽夜室馔祥L了調子,目光掃過那幾個噤若寒蟬的丫鬟,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尖利跋扈:“明日!我要親自給我家夫君——選妾!
”“多選幾個!務必要身強力壯、好生養(yǎng)的!省得婆婆日日憂心謝家的香火,
也省得我這個‘商賈之女’、‘福薄’之人,耽誤了夫君的錦繡前程!
”他展開嶺南剛呈上的水患折子——那里有處致命的計算錯誤。提筆欲改時,
卻想起三年前梅樹下批注《鹽鐵論》的字跡。朱砂筆懸在半空。“去。
”帝王聲音聽不出情緒,“把謝景行殿試那篇《治河策》的草稿,找出來。”當夜,
暗衛(wèi)從謝府書房偷出的廢稿堆里,混著半張女子筆跡的演算紙。
帝王將它與嶺南奏折并置——錯處同源?!翱上Я??!彼﹃堖厱為_的墨漬,
像撫過一柄蒙塵的劍。第二天,我召集全府丫鬟?!岸颊竞昧?。”我坐在主位上,
慢條斯理地喝茶,“今日,我要給老爺納妾。”滿院嘩然。謝景行臉色鐵青:“胡鬧!
我正值科考,納什么妾?!”我笑瞇瞇地遞過名冊:“夫君放心,
妾身一定挑幾個‘懂事’的?!薄斑@個,”我隨意點了一個眉眼間頗有幾分風情的丫鬟,
“柳腰纖細,看著是個會伺候人的,留下。”“那個,圓臉盤,瞧著有福氣,好生養(yǎng),
也留下?!薄斑€有那個穿綠衫子的,眼神活泛,
看著就機靈……”我像在菜市場挑選蘿卜白菜,漫不經(jīng)心,卻又帶著一種刻意的羞辱。
每點一個,謝景行的臉色就難看一分。他幾次想開口阻止,
都被我一句輕飄飄的“夫君莫非是嫌妾身眼光不好?還是覺得這些庸脂俗粉,
配不上你的身份?”給堵了回去。他只能死死咬著后槽牙,用眼神凌遲著我。最終,
我大手一揮,留下了六個年輕貌美的丫鬟,當場給了名分,抬了姨娘。整個前廳鴉雀無聲,
只留下謝景行粗重的喘息和謝王氏在門外捶胸頓足的哭罵。
我精挑細選了六個“人才”:趙姨娘,養(yǎng)了條小京巴,專咬謝景行珍藏的古籍;李姨娘,
“手滑”摔了他最愛的端硯;孫姨娘,給謝王氏“不小心”潑滾燙參湯……謝府雞飛狗跳,
烏煙瘴氣。謝景行氣得發(fā)抖:“葉念裳!你瘋了?!”我微笑:“夫君不喜歡?
那我再納兩個?”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謝景行被這些層出不窮的“意外”和哭鬧攪得心力交瘁,根本無法靜心讀書。
他來找我興師問罪,我就擺出一副比他更委屈、更憤怒的樣子:“夫君這是怪我管家不力?
我早就說了,我出身商賈,不懂這些高門大戶的規(guī)矩!是夫君和婆婆非要我管這后宅的!
如今出了點小岔子,夫君倒來怪我了?”“這些小蹄子,一個個仗著夫君的寵愛,無法無天!
我罰也罰了,罵也罵了,可她們只聽夫君的話啊!夫君若嫌我管得不好,
不如把管家權收回去?或者,夫君親自去管教管教她們?”我眨著眼,
語氣“真誠”得近乎無恥。謝景行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葉念裳!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你分明是故意的!”看著他目眥欲裂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
他拂袖而去,背影狼狽。我轉身,臉上的委屈憤怒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靜。
走進書房,我屏退了所有人。這里看似凌亂,堆滿了各種話本雜書,
甚至還有些“不正經(jīng)”的圖冊——那都是我故意擺在明面上掩人耳目的。我走到書架后,
輕輕挪開幾本厚厚的《女誡》、《列女傳》,露出后面一個不起眼的暗格。打開暗格,
里面整齊地碼放著一卷卷紙張。指尖拂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墨跡——那是前世,多少個深夜,
我忍著困倦,為謝景行一字一句推敲、潤色,甚至代筆寫下的策論草稿!
是他敲開殿試大門的階梯!我五歲開蒙那日,父親葉崇山在庫房堆滿絲綢的紫檀箱上,
鋪開了《千字文》?!拔覂河涀?,”他執(zhí)起女兒小手,蘸著胭脂在錦緞寫“天地玄黃”,
“商道通天下,墨香鎮(zhèn)乾坤?!贝巴膺\河船笛嗚咽,屋內父女的身影映在滿墻賬冊間,
像一株柔韌的竹生長在金石叢林里。七歲學珠算,
父親給的算盤很特別—上二珠綴銀星(天象),下五珠嵌磁石(地脈),
橫梁刻著《禹貢》九州圖?!敖袢蘸巳P賬?!比~崇山撒出滿地碎玉,“第一筆,
蘇州綢緞?chuàng)p耗;第二筆,
茶馬道鏢銀;第三筆…” 他忽然將女兒推向窗前:“算清今日經(jīng)過漕船的吃水線,
便知運糧幾何。”暮色里,小念裳的算珠聲與運河波濤漸漸同頻。十歲那年,
父親帶我扮作小廝混進茶樓。 說書人正講《鹽鐵論》,滿座書生爭辯“桑弘羊該不該殺”。
“念兒覺得呢?”父親在喧囂中低問。 她盯著說書人腰間的鹽引令牌:“若殺桑弘羊,
今日這茶價要漲三成?!?葉崇山大笑,袖中滑出《管子》殘卷:“治國如行商,
要害在流通?!蹦且顾谝淮巫x禁書,燭淚滴在“官山?!比稚?,燙出透光的洞。
十三歲生辰,父親送她一方青玉硯。 三個月后,葉崇山倒在查賬途中。
彌留時他攥著女兒的手,
在染血的賬本封皮寫:“勿信清流……” 最后半筆拖成長長血痕,像未寫完的“狼”字。
我取出一卷,展開。上面是模仿謝景行筆跡的、關于江南水患治理的策論,條理清晰,
見解深刻,引經(jīng)據(jù)典,切中時弊。只是其中幾個關鍵性的引證和推論,
被我巧妙地替換成了看似合理、實則經(jīng)不起深究的謬誤。這些謬誤,
如同埋藏在華麗錦緞下的毒針,平日里不起眼,
一旦在殿試那種莊嚴肅穆、目光如炬的場合被揪出來,就是致命的污點。
我仔細地、一遍遍地修改、謄抄,確保筆跡模仿得天衣無縫,確保那些“毒針”埋得足夠深,
足夠致命。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進來,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
復仇的火焰在冰層下無聲地燃燒。謝景行,你的青云路,該到頭了。
時間在謝府的雞飛狗跳和我的暗中籌謀中飛快流逝。轉眼,到了放榜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