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警局，小李已經(jīng)泡好了茶：“沈姐，周隊，剛接到報案，說是有人在菜市場吵架，把攤子都掀了……”
周燼喝了口茶，站起身：“走，去看看?！?/p>
沈黎霧跟著他往外走，腳步輕快。她知道，下一個糾紛在等著，下一場調(diào)解在等著，但她心里踏實，因為她明白，正義不只是手銬和法條，更是這煙火人間里，你幫我遞把扳手，我?guī)湍惆醾€箱子的暖意。
菜市場入口處圍了里三層外三層，菜葉混著爛泥濺得到處都是。穿藍(lán)布衫的劉嬸正揪著賣活魚的老楊的胳膊，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你那破秤準(zhǔn)嗎？三斤的魚稱出四斤來，當(dāng)我瞎?。 ?/p>
老楊舉著濕漉漉的秤桿喊：“我這秤是市計量局校準(zhǔn)過的！你自己拎不動就說秤不準(zhǔn)，我看你是想訛錢！”他手一甩，劉嬸踉蹌著后退，手里的布袋掉在地上，剛買的茄子滾了一地。
“你還敢推人？”劉嬸撲上去要撕他，被旁邊賣豆腐的王嫂拉住?！按笄逶绲某成?？”王嫂勸著，“劉嬸你先消消氣，老楊的秤確實沒問題，我昨天剛買過?！?/p>
“他給你準(zhǔn)，給我就不準(zhǔn)！”劉嬸哭得更兇，“我老伴住院等著魚湯補(bǔ)身子，他還坑我錢！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周燼分開人群：“都松手，有事說事?！彼麖澭鼡炱饌€茄子，“多大點事，至于掀攤子？”
老楊指著滿地狼藉的魚盆：“她把我剛進(jìn)的活魚都摔死了！這一盆少說值兩百塊！”
沈黎霧蹲在秤旁邊，拿起秤砣看了看：“劉嬸，你說三斤，他說四斤，咱們找個公平秤復(fù)稱下不就完了？”
“哪有公平秤？”劉嬸抹著眼淚，“之前有一個，上個月壞了就沒人修?！?/p>
“我車上有彈簧秤?！敝軤a從警車?yán)锬脕砉ぞ?，“老楊，把你稱的魚再稱一遍?！?/p>
老楊撈出條半死的鯉魚，往秤上一放，指針穩(wěn)穩(wěn)指向四斤。周燼用彈簧秤一吊，顯示3.8斤。“差二兩，”他看著老楊，“秤有點偏?！?/p>
老楊臉一紅：“可能……可能是水里帶的潮氣，不算缺斤短兩吧？”
“差一兩也是差。”沈黎霧對劉嬸說，“多收的錢該退退，魚摔死了，也得賠一半，畢竟是你先動的手?！?/p>
“憑啥我賠？”劉嬸不樂意，“他要是不缺斤短兩，我能摔魚？”
“就是！”圍觀的人里有人喊，“老楊這秤早就有問題，上次我買排骨也少了半兩！”
老楊急了：“你們別胡說！我就是今天沒校準(zhǔn)，平時都準(zhǔn)著呢！”
沈黎霧突然問：“你這秤多久沒校準(zhǔn)了？”
“半年……”老楊聲音越來越小。
“計量法規(guī)定，商用衡器每三個月就得校準(zhǔn)一次。”周燼掏出罰單本，“你這屬于不合格計量器具，按規(guī)定得罰款。”
“別別別！”老楊趕緊擺手，“我現(xiàn)在就退錢！劉嬸，多收的八塊我退你，魚我不要錢了，行不？”
劉嬸還想說啥，沈黎霧按住她的手：“退錢就行，魚你拿回去給老伴燉湯，摔死的魚讓老楊自己處理。以后買東西記著要小票，發(fā)現(xiàn)缺斤短兩直接找市場管理處。”
正說著，東邊突然又吵起來。賣豬肉的鄭屠戶拿著剔骨刀，指著對面賣熟食的趙大姐：“你敢說我肉不新鮮？我看你是嫉妒我生意好！”
趙大姐把醬肘子往案子上一拍：“我親眼看見你把昨天的剩肉混進(jìn)今天的新肉里！前天小李吃了你家肉拉了一天肚子，你當(dāng)我不知道？”
“你血口噴人！”鄭屠戶把刀往案板上一剁，“有本事你拿出證據(jù)！”
“我有！”人群里鉆出個戴紅領(lǐng)巾的小男孩，舉著手機(jī)，“我昨天放學(xué)看見你把發(fā)黑的肉往紅腸里塞，拍下來了！”
鄭屠戶的臉?biāo)查g慘白，想去搶手機(jī)，被周燼一把按住?！鞍咽謾C(jī)給我看看?！鄙蚶桁F接過手機(jī)，視頻里確實有鄭屠戶往絞肉機(jī)里塞變色肉的畫面。
“你這是銷售偽劣食品，夠得上刑事立案了?！敝軤a拿出手銬，“跟我們回局里說清楚?！?/p>
“別抓我！”鄭屠戶撲通跪下，“我就是一時糊涂！最近進(jìn)貨貴，剩肉扔了可惜……我再也不敢了！”
趙大姐哼了一聲：“前年你就因為賣注水肉被罰款，現(xiàn)在還敢犯！就該抓起來！”
“趙大姐，”沈黎霧問，“小李是誰？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是市場門口修鞋的老李兒子，”趙大姐嘆了口氣，“上吐下瀉去醫(yī)院掛了三天水，花了好幾百，鄭屠戶愣是沒賠一分錢?！?/p>
周燼對小李說：“聯(lián)系市場監(jiān)管所，帶他們?nèi)ム嵧缿舻膫}庫看看，把所有問題肉都查封。再去醫(yī)院調(diào)取小李的病歷，固定證據(jù)?！?/p>
鄭屠戶被帶走時，哭著喊：“我老婆剛生了雙胞胎，家里還等著我掙錢呢……”
圍觀的人里有人嘆氣，有人罵活該。沈黎霧看著他的背影，對周燼說：“等下讓內(nèi)勤查下他的家庭情況，要是真有困難，看看能不能幫著申請點救助，但處罰不能少。”
剛處理完這邊，西邊的糧油攤又起了爭執(zhí)。賣米的張老板和賣油的孫老板揪在一起，張老板的眼鏡都被打飛了?！澳銘{啥把油桶放在我攤子前面？擋著我做生意了！”
“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孫老板臉上有幾道抓痕，“我放了三年了，你今天才說擋路？我看你是見我進(jìn)了新花生油，故意找茬！”
市場管理員老李拄著拐杖過來：“別打了別打了，都是老鄰居……”
“你少管！”張老板掙開他，“上次他把漏油的桶放我米袋旁邊，浸壞了我二十斤糯米，他賠了嗎？”
“那是老鼠咬的！”孫老板急吼吼地，“跟我沒關(guān)系！”
沈黎霧讓他們各自松手，指著地上的黃線：“市場規(guī)定，攤位擺放不能超出這條黃線，你們倆的攤子都超了，尤其是孫老板的油桶，半個桶都在張老板這邊?！?/p>
她量了量距離：“張老板，你的米堆超了十公分；孫老板，你的油桶超了十五公分。都挪回去，各退一步?！?/p>
張老板嘟囔：“他先超的?！?/p>
“我不管誰先誰后，現(xiàn)在都挪。”沈黎霧盯著他們，“你們倆在這吵了半小時，少做多少生意？張老板，剛才有個大媽想買五十斤大米，見你們吵架走了；孫老板，那幾個飯店采購員本來要訂十桶油，也被你們嚇跑了，這損失比二十斤糯米大多了吧？”
兩人都不說話了。孫老板先動手挪油桶：“我挪還不行嗎？”
張老板也默默把米堆往回扒：“早這樣不就完了。”
老李在旁邊笑：“還是沈警官會說話，比我這老骨頭管用多了。”
沈黎霧幫他撿回眼鏡：“李叔，您也別光勸，該劃的線劃清楚，該罰的款別手軟，不然這糾紛斷不了?！?/p>
正說著，一個穿校服的姑娘哭著跑過來：“警察叔叔阿姨，我媽媽不見了！”
姑娘叫小雅，是賣菜的陳姨的女兒。“我媽早上說去進(jìn)貨，讓我看著攤子，現(xiàn)在都中午了還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毙⊙拍ㄖ蹨I，“她昨天說頭暈，我怕她出事……”
周燼立刻讓小李查陳姨的進(jìn)貨路線，沈黎霧安慰小雅：“別擔(dān)心，你媽可能是手機(jī)沒電了。你記得她去哪個批發(fā)市場了嗎？”
“好像是城南的果蔬市場?！毙⊙畔肓讼?，“她說今天要進(jìn)一批草莓?！?/p>
周燼剛要開車去城南，市場門口突然傳來剎車聲，陳姨從一輛面包車上下來，手里還拎著個藥袋?！靶⊙?，你咋哭了？”
“媽！你去哪了？”小雅撲上去抱住她。
陳姨拍著她的背：“我進(jìn)貨路上頭暈得厲害，被好心的司機(jī)送到醫(yī)院了，手機(jī)沒電關(guān)機(jī)了，讓你擔(dān)心了。”
她轉(zhuǎn)頭對沈黎霧道謝：“真是麻煩你們了，我這老毛病，一累就犯?！?/p>
“身體不舒服就別硬扛，”沈黎霧看著她的藥袋，“醫(yī)生怎么說？”
“說讓我歇著，別太累?！标愐虈@了口氣，“可我歇著，小雅的學(xué)費咋辦？她爸走得早，就靠這菜攤……”
旁邊的商戶們聽了，七嘴八舌地說：“陳姐你放心歇著，你那攤子我們幫你看著！”“我今天多進(jìn)了點青菜，分你點賣！”“小雅的學(xué)費差多少？我們湊湊！”
陳姨眼圈紅了：“我咋對得起你們……”
“都是街坊鄰居，說這干啥。”王嫂把一板豆腐塞給她，“快回去歇著，下午我?guī)湍憧磾??！?/p>
沈黎霧看著這一幕，心里暖暖的。周燼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看，有時候不用咱們說啥，他們自己就把事解決了。”
“那是因為他們心里都揣著點熱乎氣。”沈黎霧笑著說，“咱們要做的，就是別讓這熱乎氣被那些糟心事澆滅了。”
太陽升到頭頂，菜市場里的爭吵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靶迈r的草莓，十塊錢兩斤！”“剛出鍋的熱豆腐，快來買??！”
沈黎霧和周燼往回走，路過劉嬸的攤子，她正把一碗剛燉好的魚湯往陳姨手里塞。老楊在給顧客稱魚，特意多放了半條：“算送你的，剛才對不住了?！?/p>
鄭屠戶的攤子被市場監(jiān)管所的人查封了，旁邊的趙大姐幫著收拾殘局，嘴里念叨：“這下踏實了，以后再也不用擔(dān)心吃壞肚子了?！?/p>
走到門口，小李拎著個塑料袋跑過來：“沈姐，周隊，王嫂非要塞給我?guī)讐K豆腐，說讓你們嘗嘗她的手藝?！?/p>
周燼接過袋子，豆腐的清香混著陽光的味道飄過來。“走吧，”他對沈黎霧說，“回去泡壺茶，就著豆腐吃?！?/p>
沈黎霧點點頭，腳步輕快。她知道，這菜市場里的吵吵鬧鬧，就像過日子的調(diào)味劑，酸的、辣的、咸的，最終都會熬出點甜來。而他們這些穿警服的，不過是幫著把火候調(diào)得勻一點，別讓哪一味太嗆人罷了。
警車慢慢駛離市場，后視鏡里，張老板和孫老板正湊在一起抽煙，王嫂的豆腐攤前排起了長隊，小雅在幫陳姨收攤，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周燼突然說：“下次休息，咱們來這買條魚，讓你露一手。”
沈黎霧笑了：“還是你做吧，你做的紅燒魚好吃?！?/p>
車窗外的風(fēng)帶著菜市場特有的煙火氣，吹得人心里熨帖。沈黎霧知道，只要這煙火氣還在，這吵吵鬧鬧的日子就還在，而他們，就會一直守著這份熱鬧，守著這人間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