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渾渾噩噩地站起身,腳步虛浮,全靠周瑞家的用力攙扶才沒當(dāng)場軟倒,
她甚至不敢再看黛玉一眼,只覺得那道清冷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來時(shí)那八面威風(fēng)、氣焰囂張的榮國府車隊(duì),此刻如同斗敗的公雞,
灰溜溜地跟著引路的林府下人,穿過氣派軒朗的庭院,走向僻靜清冷的西跨院。
那“忠勤懋著”的金光,仿佛一路追隨著她,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花廳里恢復(fù)了寧靜,
夕陽的金輝透過雕花窗欞,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拉出長長的光影,空氣中,
只余下清雅的茶香和窗外西府海棠若有似無的甜香。黛玉依舊端坐在主位上,
背脊挺直如青竹,她端起那盞雨過天青色的官窯茶杯,指尖感受著杯壁細(xì)膩溫潤的觸感,
茶已微涼,她卻沒有再飲,只是靜靜地看著杯中沉浮的幾片碧綠茶芽。
廳外前廳隱約的交談聲,隔著庭院傳來,低沉而富有力量,
那是屬于鹽引、漕運(yùn)、龐大財(cái)富與權(quán)力交織的聲音。
她不再是那個寄人籬下、為幾兩燕窩銀都要看人臉色的孤女。她是執(zhí)棋者。
林忠輕手輕腳地走了進(jìn)來,垂手肅立:“姑娘,都安置妥當(dāng)了,
璉二奶奶那邊……臉色很不好看。”他頓了頓,低聲道,“沈老爺幾位已在偏廳等候,
您看……”“讓他們稍候片刻?!摈煊竦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她放下茶杯,
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那幾株西府海棠開得正盛。重瓣的花朵擠擠挨挨,
在暮春的風(fēng)里輕輕搖曳,如同燃燒的粉霞,那是在母親賈敏還在世時(shí),父親親手為她栽下的。
前世,她只記得葬花時(shí)的凄風(fēng)冷雨,記得花瓣零落成泥的悲涼,而此刻,那蓬勃的生命力,
那絢爛到近乎囂張的盛放,灼灼地映入她的眼簾。黛玉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
夕陽的金輝勾勒著她纖細(xì)卻異常挺拔的側(cè)影,她伸出手,
指尖輕輕拂過窗欞上冰涼的木雕花紋。掌心,那日為救父親而掐破的月牙形疤痕,早已淡去,
只留下幾道極淺的、幾乎看不見的白痕。她看著那滿樹繁花,眼神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