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亭的石桌上還擺著那五片幻心草葉,晨光透過葉紋在桌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凌虛長老看著五人沾著泥污卻亮閃閃的眼睛,忽然抬手一揮,一道靈光掠過林梢——迷蹤林盡頭的濃霧像被掀開的幕布,露出一道橫跨在靈水潭上的石橋。
“那便是斷云橋?!遍L老的聲音帶著笑意,“今日第二關,過此橋者,方算真正入我清鳶院?!?/p>
五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百米長的橋身像條淺色的綢帶,架在碧波蕩漾的潭水之上。
橋面鋪著的木板泛著淺金色光澤,細看才發(fā)現是由無數片巴掌大的靈犀木拼接而成,木紋里隱約流轉著微光。
最奇特的是橋身兩側的欄桿,竟由半透明的晶石鑄就,里面嵌著五顆顏色各異的珠子,分別刻著“金、木、水、火、土”的字樣。
“靈犀木脆如琉璃,”負責此關的長老緩步走出,手里拿著一卷泛黃的古籍,“單人踩踏便會碎裂,唯有五人同踏,按欄桿上的五行站位同步起落,方能承住重量。半個時辰內,找到你們的節(jié)奏?!?/p>
韓傾樺踮腳往橋邊湊了湊,風蝶突然從她發(fā)間飛出去,在橋面上空盤旋了一圈,回來時翅膀沾了點水汽:“下面的水看著好深……”
“是靈水潭,”元清初已翻開長老遞來的古籍,指尖點在五行陣圖上,“水脈里摻了安神靈液,掉下去不傷人,只是算淘汰?!?/p>
她抬頭看了眼四人,突然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石子在潭邊畫了個簡易的橋身圖,“金位在橋東,對應安許歡的金靈根;木位靠南,我來站;水位居中,余霜季的冰魄靈根屬水行變種,站這里最合適;火位在橋西頭,顧辭雅的雷靈根能引動火氣;韓傾樺的風靈根屬木行輔位,站在我身側半步遠,跟我同步卻稍慢些?!?/p>
顧辭雅已提著驚雷劍走到橋西頭的火位前,銹劍往靈犀木上輕輕一頓,木板竟發(fā)出細微的嗡鳴:“別慌,真要掉下去,我先墊著。”
她這話不是逞強,雷靈根的護體靈光雖弱,卻能在落水前托住人。
余霜季往水位站了站,指尖在靈犀木上輕輕劃了道痕,立刻有層薄冰在木紋里凝結:“這樣能防滑?!?/p>
她轉頭看向安許歡,“許歡的琴音最穩(wěn),不如我們跟著節(jié)拍走?”
安許歡正抱著短琴調試音準,聞言笑著點頭:“我彈個簡單的宮調,‘咚—噠—咚—’,每聲對應一步?!?/p>
她指尖輕撥,清越的琴音漫過潭面,靈犀木上的微光似乎都跟著顫了顫。
韓傾樺突然拍了下手:“我先試試單步!”
話音未落,她已借著風勢輕躍到木位上,腳尖剛點觸木板,那片靈犀木便“咔”地裂開道細紋。
她嚇得趕緊跳回岸邊,吐了吐舌頭:“果然不能單走。”
元清初把石子往圖上的木位一按:“聽我口令,先練抬腳。金位起——”
安許歡抬手按在琴弦上,琴音頓住的瞬間,五人同時抬起了右腳。
“落!”
腳掌落在靈犀木上的剎那,橋身突然晃了晃,西側的幾片木板竟往下沉了半寸。
余霜季驚呼一聲,下意識想往后退,卻被顧辭雅伸手按住肩膀:“別動!一亂就真要塌了?!?/p>
“是我慢了半拍。”韓傾樺懊惱地揪了揪彩辮,風蝶在她指尖轉了圈,像是在安慰她,“元師姐喊‘落’的時候,我腳還沒完全踩實?!?/p>
元清初重新調整石子的位置:“再來。這次韓師妹盯著我的腳后跟,我落你再落。許歡,琴音再放慢些。”
琴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慢了近半拍?!敖鹞黄稹痹宄醯穆曇羟逦辛?,“木位備——水位跟——火位落!”
五人的動作比剛才協(xié)調了些,靈犀木的嗡鳴聲變得平緩,可走到第三步時,安許歡的金位突然傳來“咯吱”一聲。
她臉色一白,指尖的琴弦差點彈錯:“對不起,我好像踩重了。”
“不是重了,是偏了?!鳖欈o雅回頭看了眼她的站位,“金位的符文在木板正中心,你往左邊挪半寸試試。”
安許歡依言調整腳步,果然踩在了符文正上方。
琴音再次響起時,她的動作明顯穩(wěn)了許多。
日頭漸漸升高,靈水潭的水汽在橋面上凝成細小的水珠。
五人來來回回練了十幾次,從最初的橋身劇烈晃動,到后來只有輕微的震顫,額角的汗珠滴落在靈犀木上,竟被木紋里的靈光輕輕彈開。
“最后一次,”元清初抹了把汗,石子在圖上劃出完整的路線,“從橋西到橋東共五十六步,每步的間隔正好對應許歡的琴節(jié)。韓師妹盯我腳跟,余師妹穩(wěn)住中間,顧師妹在前頭帶節(jié)奏,許歡……”
她看向安許歡,“這次彈我們聽鳶居院角那棵老槐樹的調子,記得嗎?”
安許歡愣了愣,隨即笑起來。那是昨夜顧辭雅練劍時,她隨口彈的調子,不成章法,卻帶著院子里槐花香的暖意。
她指尖落在琴弦上,熟悉的旋律便淌了出來,比之前的宮調更輕快,也更親切。
“金位起——”
元清初的口令與琴音完美重合。顧辭雅的驚雷劍在身前劃出淺淺的弧,每一步都踩在琴音的重拍上。
余霜季的冰魄靈根悄然運轉,靈犀木上的薄冰讓五人的步伐更穩(wěn)。
韓傾樺的風蝶在五人間來回飛,翅膀扇動的頻率竟與木位的起落完全一致。
安許歡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躍,目光卻始終落在隊友們的背影上,調子快了便輕輕壓慢,慢了便悄悄提速。
靈水潭的碧波倒映著五人的身影,像五片緊緊相依的葉子。
當最后一個琴音落下,五人同時踏上橋東的青石臺時,整座斷云橋竟連一絲晃動都沒有,靈犀木上的靈光匯聚成一道淺金色的光帶,緩緩繞著橋身轉了一圈,像是在為她們喝彩。
負責此關的長老合上古籍,眼里的驚訝藏不住:“百年了,這還是頭一組零失誤過橋的隊伍?!?/p>
他看向凌虛長老,“凌虛,你這五個弟子,怕是要改寫清鳶院的記錄了?!?/p>
凌虛長老笑著搖頭,目光落在五人交握的手上——不知何時,她們的手已緊緊牽在一起,顧辭雅的雷紋還未完全褪去,蹭在余霜季的手背上,竟讓那片薄冰泛起了暖意。
安許歡的指尖沾著琴弦的松香,與韓傾樺彩辮上的蜜酒香纏在一起;元清初的掌心還留著算盤珠子的硌痕,卻被隊友們的溫度焐得發(fā)燙。
“不是改寫記錄,”凌虛長老輕聲說,“是她們自己,找到了屬于她們的節(jié)奏。”
韓傾樺突然指著橋身歡呼:“你們看!靈犀木上的裂紋不見了!”
眾人低頭望去,剛才被她踩裂的那片靈犀木,此刻竟完好無損,木紋里的靈光比別處更亮,像是被什么溫柔的力量修復了。
安許歡的琴音還在潭面上回蕩,風蝶帶著琴音的碎片飛過靈水潭,落在對岸的草叢里。
余霜季從陶壇里倒出最后幾碗蜜酒,遞到每個人手里:“慶祝我們……共過一橋?!?/p>
顧辭雅的酒碗剛碰到唇邊,就被韓傾樺伸手攔?。骸暗鹊龋≡獛熃氵€沒算我們這次過橋省了多少力氣呢!”
元清初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這次不算賬,算緣分?!?/p>
五人的笑聲落在靈水潭里,驚起一群白鳥,翅膀劃破陽光,像撒下一把碎金。凌虛長老望著她們的背影,忽然想起收徒大典那日,這五個姑娘圍著一把生銹鐵劍嘰嘰喳喳的樣子——那時的她們,還只是五條平行線,而此刻,她們的軌跡已交織成一張網,能穩(wěn)穩(wěn)接住彼此的腳步,也能共同抵御前路的風雨。
斷云橋的靈犀木在陽光下泛著光,仿佛在說:所謂協(xié)作,從不是強迫彼此同步,而是心甘情愿地,為了同一個方向,調整自己的步頻。就像此刻的她們,劍不同,靈根各異,卻能踩著同一支調子,走過最險的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