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符舟撕裂最后一片翻涌的毒瘴,秦嶺蒼翠的輪廓在破曉的天光中鋪展開來,帶著濕潤草木與泥土的氣息,瞬間沖淡了地火谷殘留的硫磺與血腥。然而,林昕胸口的星髓玉佩卻并未平息。那源自谷地深處的冰冷死寂波動,如同跗骨之蛆,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隨著玉佩無聲的悸動,仿佛在呼應(yīng)著那未知的、名為“歸墟”的恐怖源頭。
“任務(wù)完成度:甲上!貢獻點一千二百!”陳默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興奮,手指激動地摩挲著身份令牌上跳動的青光印記,驅(qū)散著心頭的驚悸,“林師兄,咱們這次真是在閻王殿門口走了一遭!那鬼地方到底……”
他話音未落,林昕的目光已如鷹隼般投向符舟后方翻騰的云海。他的神念在清心符殘余效力輔助下,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其隱晦的惡意——并非來自下方山林,而是高空!
“有東西!”林昕低喝,九環(huán)刀瞬間出鞘半寸,冰冷的寒氣在刀鐔龍紋上流轉(zhuǎn)。
陳舒沫幾乎同時轉(zhuǎn)身,銀灰色的勁裝在晨風(fēng)中勾勒出清冷線條。她那雙映照星河的銀眸驟然亮起深邃的幽光,視線仿佛穿透了厚重的云層,精準鎖定目標。她的聲音比昆侖山頂?shù)谋└洌骸坝镑[蛇。三階中期,飛行種,幽冥裂谷特產(chǎn)?!?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胸前銀墜,“它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語,云層猛地被一道漆黑如墨的閃電撕裂!一條體長近五丈的怪蛇顯出身形,通體覆蓋著鏡面般光滑的漆黑鱗片,每一次扭動都折射出扭曲的光影,詭異莫名。它沒有眼睛,整個頭顱就是一張巨大無朋、布滿螺旋狀利齒的巨口,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風(fēng)。
“趴下!”林昕的暴喝與影鱗蛇的俯沖同時發(fā)生!
那巨口擴張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如同一個吞噬一切的黑洞,竟將林昕倉促劈出的幽藍刀芒一口吞入!螺旋利齒瘋狂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凝練的寒氣被瞬間絞碎、湮滅!與此同時,布滿倒刺的蛇尾如同攻城巨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抽向符舟的能量護罩!
“咔嚓——!”脆響刺耳。青葉符舟賴以維系的護罩應(yīng)聲崩裂,蛛網(wǎng)般的裂紋瞬間爬滿光幕。負責(zé)操控符舟的陳默如遭重擊,胸口劇痛,喉頭一甜,噴出的鮮血濺在操控玉符上,“啪”的一聲,玉符炸成齏粉!
符舟徹底失控,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打著旋兒向下方莽莽山林急速墜落!失重感瞬間攫住三人。
“縛!”千鈞一發(fā)之際,陳舒沫清冷的低叱響起。她胸前那枚銀色水滴吊墜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華,無數(shù)細若毫毛、閃爍著星辰微光的銀色絲線激射而出!絲線并非實體,卻蘊含著奇異的空間束縛之力,瞬間交織成一張巨大的銀色光網(wǎng),堪堪兜住了下墜的符舟,如同蛛網(wǎng)黏住飛蟲。巨大的沖擊力讓光網(wǎng)劇烈凹陷、波動,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陳舒沫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比昆侖雪蓮還要蒼白,唇角一縷殷紅悄然滑落,顯然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林昕抓住這剎那的喘息之機,體內(nèi)凝核境巔峰的氣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zhuǎn)!《永夜沉星訣》的極致寒氣與星髓玉佩涌出的幽藍星力在他背后激烈交匯、壓縮、塑形!嗡鳴聲中,一對由純粹寒冰與星辰光芒構(gòu)成的、略顯虛幻的冰晶羽翼豁然展開!冰翼邊緣流淌著淡藍的星輝,寒氣四溢——這正是他在青龍斗場生死邊緣,結(jié)合“寒月天翔”的構(gòu)想與星髓之力初步領(lǐng)悟的秘術(shù)雛形:“星隕冰翼”!
冰翼猛地一振,林昕如離弦之箭,脫離失控的符舟,逆沖而上!目標直指再次撲來的影鱗蛇!
影鱗蛇似乎被這敢于正面挑戰(zhàn)的“獵物”激怒,巨口發(fā)出無聲的咆哮(因其無發(fā)聲器官),螺旋利齒高速旋轉(zhuǎn),攪動起狂暴的氣流旋渦,當(dāng)頭噬下!腥風(fēng)撲面,死亡的氣息濃烈得令人窒息。
就在即將被巨口吞噬的瞬間,林昕的身影驟然模糊!《基礎(chǔ)步法·燕返》被他催動到極致,三道真假難辨的殘影呈品字形散開!影鱗蛇的巨口本能地咬向中間那道最凝實的殘影,卻只咬碎了一片冰冷的空氣和逸散的寒霧。
真身已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影鱗蛇粗壯的脖頸后方,七寸要害之處!九環(huán)刀發(fā)出渴血的龍吟,刀身被壓縮到極致的幽藍寒芒包裹,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殺意,狠狠斬落!
“鏘——?。?!”
震耳欲聾的金鐵爆鳴響徹云霄!預(yù)想中鱗甲破碎、蛇血飛濺的場景并未出現(xiàn)。九環(huán)刀斬在漆黑鱗片上,竟爆出一溜刺眼的火花!一股強大堅韌的反震之力順著刀身傳來,震得林昕虎口發(fā)麻,手臂劇痛!那鏡面般的鱗甲,其防御力遠超想象!
影鱗蛇吃痛,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扭,布滿倒刺的蛇尾如同一條鋼鞭,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狠狠抽向林昕腰腹!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鉆,完全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空間!
“假的!七寸鱗甲逆生!攻其腹下第三片鱗!暗斑交匯處!” 陳舒沫的神識傳音如同冰泉,瞬間在林昕腦海炸響,精準無比,帶著不容置疑的洞悉力。
生死關(guān)頭,林昕對陳舒沫的判斷毫無保留地信任!他強提一口氣,硬生生止住被反震之力帶偏的身形,《基礎(chǔ)步法·鐵板橋》配合冰翼急振,身體險之又險地后仰,幾乎與蛇尾擦著鼻尖掠過!灼熱的勁風(fēng)刮得他臉頰生疼。
同時,他借著后仰之勢,身形如同隕石般疾速下墜!九環(huán)刀刀鋒翻轉(zhuǎn),由劈砍轉(zhuǎn)為上撩!目標直指影鱗蛇相對柔軟的腹部!他的神念瞬間鎖定那片與其他鱗片紋理略有不同、顏色更深、隱隱有暗斑交匯的第三片腹鱗!
“寒月·貫星!”
刀光不再是匹練,而是凝聚成一道細若發(fā)絲、快逾閃電的幽藍光線!光線精準無比,帶著洞穿一切的決絕,狠狠刺入那片暗斑交匯的腹鱗中心!
“噗嗤!”
這一次,沒有金鐵交鳴!刀鋒如同熱刀切過凝固的油脂,毫無阻礙地盡沒而入!極致的寒氣順著刀身瘋狂灌入影鱗蛇體內(nèi)!冰冷的星力瞬間爆發(fā),沿著血管、神經(jīng)、肌肉纖維急速蔓延、凍結(jié)!
“嘶——!?。 ?影鱗蛇龐大扭曲的身軀在空中猛地僵直,發(fā)出一種高頻、無聲卻直刺靈魂的劇烈精神嘶鳴!它覆蓋全身的鏡面鱗片瞬間失去了光澤,變得灰敗。暗紅的血液還未來得及噴涌,就被恐怖的寒氣凍結(jié)在傷口處,形成一朵詭異的冰血之花。僅僅一息,整條巨蛇從內(nèi)而外被徹底凍結(jié),化作一具猙獰的冰雕,從高空轟然墜落,砸向下方的密林,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激起漫天碎冰和煙塵。
林昕收刀回鞘,背后的星隕冰翼光芒黯淡,緩緩消散。他喘息著落回被銀色光網(wǎng)勉強托住、仍在晃蕩的符舟上。陳默躺在舟底,胸前衣襟被鮮血浸透,已陷入昏迷。陳舒沫半跪在舟尾,一手死死按著胸前的銀墜,維持著光網(wǎng)不散,另一只手握著那柄古樸短劍支撐身體,劍尖深深刺入符舟甲板。她的嘴角血跡未干,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顯然為了維持光網(wǎng)和洞察影鱗蛇弱點,消耗巨大。
“撐住?!绷株康穆曇魩е鴳?zhàn)斗后的沙啞。他迅速來到陳默身邊,并指如劍,精純的寒氣透入傷口,瞬間凍結(jié)了破裂的血管和創(chuàng)面,止住流血。隨即,他毫不猶豫地半跪在陳舒沫身側(cè),一只帶著戰(zhàn)斗后溫?zé)崤c擦痕的手,穩(wěn)穩(wěn)握住了她冰涼到幾乎沒有溫度的手腕。體內(nèi)所剩不多的靈力,混合著一絲星髓玉佩傳來的溫潤氣息,毫無保留地渡了過去。
陳舒沫的手腕在他掌心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冰冷光滑的肌膚下,能感受到微弱卻急促的脈搏跳動。她沒有掙脫,只是抬起眼簾,那雙映照星河的銀眸看向林昕,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波動,如同平靜的星海被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她唇瓣微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昆侖…哨站…”
昆侖山脈外圍,“鎮(zhèn)岳”哨站如同匍匐在巨獸腳下的鋼鐵堡壘,冰冷的合金外壁在晨光中反射著冷硬的光澤。當(dāng)殘破的青葉符舟被銀色光網(wǎng)拖曳著,搖搖晃晃降落在緊急起降坪時,刺耳的警報聲瞬間撕裂了哨站的寧靜。
“緊急醫(yī)療組!最高優(yōu)先級!”一名身穿青鸞衛(wèi)制式符文鎧甲的小隊長厲聲喝道。三架流線型的“青囊”醫(yī)療符傀閃爍著柔和的綠光,如同精準的工蜂,迅速滑行而至。它們伸出靈活的機械臂,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陳默和靈力透支、臉色蒼白的陳舒沫分別放入內(nèi)部的生命維持艙中。淡綠色的營養(yǎng)液和閃爍著符文的光線立刻包裹住兩人,開始進行深度掃描和治療。
林昕拒絕了符傀的檢查,只接受了基礎(chǔ)的消毒噴霧處理。他胸口的星髓玉佩在踏入哨站范圍后,悸動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明顯,一種被窺視的冰冷感如影隨形。他跟隨一名面色冷峻的青鸞衛(wèi),穿過布滿監(jiān)控符文和厚重合金閘門的通道,來到一間密閉的通訊室。
墻壁上巨大的晶石屏幕亮起,清淵子的投影浮現(xiàn)。老者的青布短打沾著新鮮的泥土和幾點暗紅的污漬,像是剛從某個激烈沖突的現(xiàn)場趕來。他原本沉肅的面容,在看到林昕胸口衣襟下隱隱透出的玉佩藍光時,驟然變得無比凝重,眉頭幾乎擰成一個死結(jié)。
“影鱗蛇?”清淵子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這東西是幽冥裂谷深處的‘特產(chǎn)’,被歸墟氣息深度污染,生性詭譎,怎會出現(xiàn)在秦嶺外圍?!”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穿透了投影,死死釘在林昕胸口,“玉佩異動?地火谷發(fā)生了什么?!”
林昕言簡意賅,將地火谷深處那股冰冷死寂的波動、陳舒沫關(guān)于“歸墟之力”的斷言、以及玉佩的劇烈反應(yīng),清晰地復(fù)述出來。當(dāng)提到“星穹遺族三脈”以及“歸墟使者”時,清淵子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袖袍下的枯瘦手掌猛地攥緊,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投影都出現(xiàn)了瞬間的劇烈波動。
“星穹遺族…永夜…歸墟…” 老者喃喃自語,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深處的悶雷,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仿佛揭開塵封禁忌的凝重,“果然…是沖著這個來的…”
他猛地抬頭,投影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和急迫:“聽著,林昕!情況比預(yù)想的更糟!立刻帶他們回昆侖!但絕不能走常規(guī)路徑!走‘玄字密道’,坐標我會發(fā)到你令牌上!記住,避開所有青鸞衛(wèi)!尤其是——陳家的青鸞衛(wèi)!”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最后幾個字,投影因情緒激動而閃爍不定。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下一個驚天秘密,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一字一句地砸在林昕心頭:
“還有…你母親…李慧…她醒了!狀態(tài)…很不對勁!立刻回來!”
通訊戛然而止,晶石屏幕黯淡下去。通訊室內(nèi)只剩下冰冷的空氣和林昕粗重的呼吸聲。他站在原地,仿佛被清淵子最后那句話施了定身咒。母親醒了!這個消息本該如同暖陽融化堅冰,帶來無邊的喜悅,然而此刻,結(jié)合清淵子那凝重到近乎恐懼的語氣、刻意強調(diào)的“避開陳家”、以及地火谷遭遇的歸墟之影……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比影鱗蛇的寒氣更刺骨。他下意識地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是四道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鮮血正緩緩滲出。
母親醒了,但“很不對勁”。是什么不對勁?是身體?是記憶?還是……那被塵封的、屬于“永夜祭司”的秘密?陳家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周明遠的貪婪、陳玄策的逼迫、影鱗蛇的追殺……所有的線索,都像一根根冰冷的絞索,纏繞著“母親蘇醒”這個核心,不斷收緊。
治療室的玉門無聲滑開。陳舒沫已換上了一身素凈的月白長裙,銀墜重新藏入衣領(lǐng)之下,只露出一截纖細的銀鏈。她臉上的蒼白褪去了一些,但眉宇間依舊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那是神識過度消耗的跡象。她走到林昕面前,沒有說話,只是遞過來一枚小巧的玉簡。
林昕接過,神念沉入。玉簡中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由無數(shù)流動光點構(gòu)成的、異常復(fù)雜的立體靈紋圖——哨站監(jiān)測到的秦嶺地脈網(wǎng)絡(luò)實時模型。代表正常靈力的青色能量流如同大地的脈絡(luò),蜿蜒流淌。然而,在這片青色的海洋中,數(shù)十個刺目的猩紅光點,如同惡瘡般觸目驚心!它們并非雜亂無章,而是詭異地集中在從黑風(fēng)谷到地火谷這一條狹長的弧線上,每一個紅點都代表著一次劇烈的、非自然的地脈靈力紊亂爆發(fā)。
“像不像一張拉滿的弓?”陳舒沫清冷的聲音響起,她伸出瑩白如玉的食指,指尖縈繞著淡淡的銀輝,凌空在那立體模型上,沿著猩紅光點構(gòu)成的弧線輕輕一劃。銀輝如同畫筆,清晰地勾勒出那道充滿不祥氣息的“弓弦”?!岸杆浮?/p>
她的指尖停住,指向弧線延長線所向的、昆侖山脈深處一片被標注為“未探明/高?!钡幕野祬^(qū)域。
“歸墟。”林昕的聲音干澀,幾乎是同時,胸口的星髓玉佩猛地一燙!仿佛在激烈地回應(yīng)著這個名字!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玉簡投射出的立體模型上,那道由陳舒沫銀輝劃出的弧線末端,那片代表“未知區(qū)域”的灰暗地帶,突然自發(fā)地亮起!一個由純粹星光構(gòu)成的、古老而繁復(fù)的圖騰瞬間浮現(xiàn)——一輪被三顆星辰環(huán)繞的彎月!與陳舒沫在昆侖道院試劍石上刻下、與星髓玉佩核心紋路一模一樣的圖騰!
圖騰出現(xiàn)的剎那,林昕懷中的星髓玉佩驟然爆發(fā)出強烈的幽藍光芒!玉佩仿佛受到無形牽引,竟微微懸浮起來,隔著衣物,與那投影中的星月圖騰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光芒流轉(zhuǎn)間,投影中的圖騰線條驟然延伸、細化,最終精準地定位在昆侖主峰東側(cè),一座在地圖上被標注為“寂雪谷”的無名雪谷深處!一道細微卻無比清晰的、仿佛空間裂縫般的灰線,隱隱浮現(xiàn)在那圖騰中央!
“門……”陳舒沫的銀眸死死盯著那道灰線,瞳孔深處倒映著冰冷的星光與一絲驚悸,“有人在強行撕開‘門’的縫隙……歸墟之力在滲透……那影鱗蛇,恐怕只是被逸散氣息污染的爪牙!”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無需言語,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翻江倒海般的震驚和徹骨的寒意。玉佩的異動、圖騰的顯現(xiàn)、裂縫的定位……這一切絕非巧合!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命運之手,正以“歸墟”為餌,以地脈為弦,以他們?yōu)榧?,將他們推向那扇隱藏在寂雪谷深處的、禁忌的“門”!
“玄字密道在西側(cè)第七號儲備倉庫,底層。”陳舒沫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卻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篤定,仿佛早已知道清淵子的安排,“子時三刻,倉庫換防間隙,有七息空檔。密道入口需星髓或星河之力方能開啟?!?她看向林昕胸口依舊散發(fā)著微光的玉佩,“清淵長老的安排,是對的。陳家……內(nèi)部的水,比你想的更深?!?/p>
林昕深深吸了一口哨站內(nèi)帶著金屬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目光銳利如刀:“為什么告訴我這些?為什么幫我?” 他凝視著陳舒沫那雙仿佛蘊藏?zé)o盡星空的眼眸,試圖從中找到答案。清淵子的警告猶在耳邊——“避開陳家的青鸞衛(wèi)”。
陳舒沫沒有立刻回答。她緩緩轉(zhuǎn)身,望向通訊室外狹長通道的盡頭,那里,一隊巡邏的青鸞衛(wèi)正踏著整齊的步伐走過,鎧甲摩擦發(fā)出冰冷的聲響。其中一人的臂甲上,一個微縮的、振翅欲飛的青鸞徽記在燈光下閃過寒光——那是陳家內(nèi)衛(wèi)的標志。
“三十年前,”她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fēng),幾乎要消散在空氣里,卻清晰地傳入林昕耳中,“秦嶺龍脈暴動,新長安西極節(jié)點告急……你父親林海所在的搬運隊全軍覆沒,尸骨無存。”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某個塵封的畫面,“……第一個在能量潮汐邊緣,發(fā)現(xiàn)昏迷不醒、懷中緊抱著星髓母石的林海的人……”
她微微側(cè)過頭,銀眸中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有追憶,有沉重,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宿命感。
“……是我祖父,陳觀瀾?!?/p>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林昕腦海!陳觀瀾!陳家上一代家主!龍盟元老會重量級人物!清淵子曾隱晦提及過的、當(dāng)年負責(zé)處理秦嶺龍脈暴動善后的高層之一!
星髓玉佩在林昕胸口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嗡鳴,藍光閃爍不定,仿佛也在呼應(yīng)著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父親、星髓、唯一的幸存者、陳舒沫的祖父……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強行扭結(jié)在了一起!陳家的態(tài)度、陳玄策的逼迫、陳舒沫若即若離的援手……都籠罩上了一層更加撲朔迷離的陰影。
陳舒沫沒有再看林昕震驚的表情,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玉簡投影上那道位于寂雪谷的、帶著裂縫的星月圖騰,聲音恢復(fù)了清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星髓選擇了你們林家血脈,自有其因果。歸墟之力外泄,禍及的不只是昆侖。走密道,回昆侖,弄清楚你母親身上發(fā)生了什么。答案……或許就在她身上,也在那扇‘門’前。”
子時的“鎮(zhèn)岳”哨站,如同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大部分區(qū)域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靜,只有巡邏符傀關(guān)節(jié)轉(zhuǎn)動的細微嗡鳴和能量管道內(nèi)流體低沉的流淌聲。西側(cè)第七號儲備倉庫,堆滿了蒙塵的備用構(gòu)件和封裝好的戰(zhàn)略物資,空氣中彌漫著金屬、機油和淡淡的防銹劑味道。
林昕背著依舊昏迷但傷勢已穩(wěn)定的陳默,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緊貼著冰冷的合金貨架潛行。陳舒沫在他身側(cè),素白的衣裙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自帶微光,行走間悄無聲息,只有胸前銀墜流轉(zhuǎn)的微光,如同黑暗中引路的星辰。她的銀眸在黑暗中掃視,精準地捕捉著墻壁上監(jiān)控符文的能量流轉(zhuǎn)間隙。
“換防倒計時,三、二、一……”陳舒沫的傳音在林昕腦海響起,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倉庫厚重的合金大門無聲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兩名換崗的青鸞衛(wèi)身影在門外短暫交錯。
“就是現(xiàn)在!”林昕與陳舒沫的身影如同兩道輕煙,在守衛(wèi)視線交錯的剎那死角,瞬間掠入倉庫深處。大門在他們身后無聲閉合。
倉庫底層角落,陳舒沫在一塊看似普通的、布滿灰塵的金屬地板上停下腳步。她沒有做任何敲擊動作,只是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點純粹如星沙的銀芒,輕輕點在地板中心一個極其微小、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凹痕上。
“嗡……”
輕微的震動從地板下傳來。以指尖落點為中心,繁復(fù)玄奧、由無數(shù)微型星辰與彎月符文構(gòu)成的星紋圖案瞬間亮起!銀光流淌,覆蓋了方圓三尺的地面。緊接著,星紋圖案如同活物般旋轉(zhuǎn)、重組,中心區(qū)域無聲地向下降落,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的幽深洞口。冰冷的、帶著地底巖石氣息的風(fēng)從洞口倒灌而出。
玄字密道入口!
林昕毫不猶豫,背著陳默率先躍下。陳舒沫緊隨其后。當(dāng)她纖細的身影沒入洞口的剎那,旋轉(zhuǎn)的星紋瞬間黯淡、消失,金屬地板恢復(fù)如初,仿佛從未有過任何異樣。
密道并非想象中的人工甬道,更像是一條深入地脈縫隙的天然隧道,被后期稍加修葺。冰冷的石壁上覆蓋著厚厚的黑色苔蘚,散發(fā)出陰冷潮濕的氣息。每隔十丈左右,壁龕內(nèi)嵌著一盞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鮫人油燈,火光跳躍,將嶙峋的石壁和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晃動,如同地底潛行的鬼魅。
通道蜿蜒曲折,寂靜得可怕,只有三人(主要是林昕和陳默)的呼吸聲、腳步聲以及偶爾滴落的水聲在空洞中回響。林昕胸口的玉佩在踏入密道后,悸動感并未消失,反而隨著深入,與某種來自地底深處的、冰冷而宏大的脈動隱隱呼應(yīng)。陳舒沫始終沉默地跟在一步之后,她的銀墜在幽藍火光下散發(fā)著柔和卻穩(wěn)定的微光,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半天然形成的溶洞出現(xiàn)在眼前。溶洞頂部垂掛著無數(shù)尖銳的冰棱,折射著下方唯一光源——一座完全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祭壇——散發(fā)出的幽冷藍光。
祭壇呈三棱柱形,三個棱面上分別懸浮著三件散發(fā)著截然不同氣息的器物:
左側(cè)棱面,懸浮著一塊巴掌大小、與林昕懷中星髓玉佩材質(zhì)完全相同的彎月形玉璧(永夜之璧),它散發(fā)著寧靜、深邃的幽藍寒光,仿佛凝結(jié)了萬載月光,與林昕胸口的玉佩產(chǎn)生著強烈的共鳴,藍光如同呼吸般明滅。
右側(cè)棱面,則懸浮著一枚放大了數(shù)倍、形態(tài)與陳舒沫所戴銀墜一模一樣的、淚滴狀的晶石(星河之淚)。它通體流轉(zhuǎn)著璀璨的銀色星河,無數(shù)微縮的星辰在其中生滅流轉(zhuǎn),散發(fā)出浩瀚、包容的空間之力,與陳舒沫的吊墜遙相呼應(yīng)。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祭壇中央棱面上懸浮的那團物質(zhì)——它并非實體,而是一團不斷變幻形態(tài)、翻滾涌動的深灰色霧氣(歸墟之眼)。時而如緩慢旋轉(zhuǎn)的宇宙漩渦,吞噬著周圍的光線;時而又凝聚成一只巨大、冰冷、毫無感情的豎瞳虛影,漠然地注視著闖入者。一股純粹到極致、代表著萬物終結(jié)、一切歸寂的冰冷死寂氣息,從這團灰霧中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溶洞!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靈魂將被凍結(jié)的恐懼。這正是地火谷深處那股恐怖波動的源頭!是歸墟之力的具象化!
林昕和陳舒沫幾乎同時停下腳步,被眼前這超乎想象的景象所震懾。林昕懷中的星髓玉佩驟然變得滾燙,幽藍光芒大盛,不受控制地自動浮起!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藍色光柱瞬間從玉佩射出,跨越空間,精準地連接在祭壇左側(cè)的永夜之璧上!
“嗡——?。?!”
仿佛古老的齒輪被重新激活!永夜之璧瞬間爆發(fā)出比之前強烈百倍的幽藍光芒!光芒中,無數(shù)細密如蟻、復(fù)雜玄奧的星紋符號如同活了過來,從玉璧表面剝離、升騰,在光柱中飛速流轉(zhuǎn)、碰撞、重組!與此同時,陳舒沫胸前的銀墜也爆發(fā)出璀璨的星河之光,一道銀輝光柱同樣射出,連接上祭壇右側(cè)的星河之淚!
藍光與銀輝在溶洞頂部的冰棱之間交匯、融合!剎那間,整座溶洞的穹頂變成了一片浩瀚無垠的深邃星空投影!無數(shù)星辰按照某種古老而神秘的軌跡緩緩運行、明滅,構(gòu)成了一幅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星圖!
“這是……”林昕仰著頭,瞳孔中倒映著旋轉(zhuǎn)的星河。他的記憶力驚人,瞬間認出其中某些星辰的連線軌跡,竟與哨站玉簡中顯示的、地火谷至黑風(fēng)谷地脈異常紅點的分布走向完全吻合!不,甚至更古老、更宏大!
“星穹遺族……離開地球前,最后的遷徙星路?!标愂婺穆曇魩е环N前所未有的肅穆,銀眸中倒映著漫天星辰,仿佛在解讀著來自遠古的信息,“他們將三脈圣器永夜之璧、星河之淚、歸墟之眼,分別封印在三條龍脈的核心交匯節(jié)點,形成三角錨點,既封印歸墟之眼的力量,也……守護著通往‘門’的坐標?!?她的目光投向祭壇中央那團翻滾的灰霧,帶著深深的忌憚。
就在這時,溶洞頂部的浩瀚星圖突然劇烈閃爍、扭曲!一個位于星圖邊緣、對應(yīng)著昆侖山脈寂雪谷區(qū)域的星點,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不祥的血紅色光芒!紅光中,一座巍峨、古老、遍布著與星月圖騰相同符文的青銅巨門虛影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然而,那原本應(yīng)該渾然一體的巨大門扉中央,赫然裂開了一道猙獰的、如同蜈蚣般的縫隙!粘稠的、帶著強烈歸墟死寂氣息的深灰色霧氣,正源源不斷地從裂縫中滲透、逸散出來!
“有人找到了‘門’!在強行撕開裂隙!”陳舒沫的銀眸第一次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驚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歸墟之力……正在大規(guī)模泄露!那影鱗蛇,恐怕只是被逸散氣息污染后最微不足道的產(chǎn)物!”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祭壇中央那團代表歸墟之眼的灰霧,在感應(yīng)到星圖中“門”的裂縫和逸散氣息后,驟然狂暴!翻滾的灰霧瞬間凝聚成數(shù)十條由純粹死寂能量構(gòu)成的、半虛幻的觸手!觸手無視空間距離,帶著湮滅一切的恐怖氣息,如同來自地獄的毒蛇,狠狠噬向站在祭壇前的林昕和陳舒沫!
陳舒沫反應(yīng)極快!她胸前的星河之淚爆發(fā)出璀璨銀光,一道由無數(shù)旋轉(zhuǎn)星辰構(gòu)成的銀色護盾瞬間在她和林昕身前張開!然而,那灰色的觸手竟帶著強烈的“湮滅”屬性,銀色護盾被觸手接觸的剎那,構(gòu)成護盾的星辰虛影便如同沙堡般迅速崩解、消散!僅僅阻擋了不到半息,數(shù)條觸手便穿透護盾,直取陳舒沫和林昕的眉心與心臟!速度之快,避無可避!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凝!”林昕目眥欲裂,幾乎是本能地全力催動星髓玉佩!永夜之璧的幽藍光芒與他胸口的玉佩共鳴到極致,一道厚達尺許、由無數(shù)六邊形冰晶緊密拼接而成的幽藍冰盾瞬間在他面前凝結(jié)!冰盾表面流淌著星髓特有的符文,寒氣凜冽,仿佛能凍結(jié)時空!
“滋啦——?。?!”
灰色的歸墟觸手狠狠撞在幽藍冰盾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仿佛物質(zhì)被強行分解湮滅的刺耳摩擦聲!冰盾劇烈震蕩,表面的符文瘋狂閃爍,最外層的冰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碎裂、化為虛無!但終究是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然而,更多的觸手繞過冰盾,從四面八方襲向二人!陳舒沫銀牙緊咬,雙手急速結(jié)印,短劍懸浮身前,爆發(fā)出道道切割空間的銀色絲線,斬向觸手,卻收效甚微,銀絲觸之即潰!
“走!”陳舒沫一把抓住林昕的手臂,另一只手凌空一抓,一道銀索卷起地上昏迷的陳默,“歸墟之眼被徹底驚動了!它在呼應(yīng)‘門’的裂縫!此地不可留!”
三人再無猶豫,轉(zhuǎn)身朝著來時的密道入口亡命狂奔!身后,祭壇上的灰霧徹底沸騰,化作洶涌的灰色浪潮,瘋狂地追襲而來!所過之處,堅硬的巖石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連萬年玄冰構(gòu)成的祭壇基座,都如同烈日下的積雪般迅速消融、崩解!整個溶洞地動山搖,巨大的冰棱從穹頂雨點般砸落,轟鳴聲響徹地底!
當(dāng)三人終于沖回密道入口,躍入向上的通道時,身后傳來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巨響!整個溶洞,連同那座封印著歸墟之眼的玄冰祭壇,在無盡灰霧的吞噬下徹底崩塌!狂暴的能量亂流裹挾著致命的歸墟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水,沿著密道洶涌追來!
“封!”陳舒沫在躍入通道的瞬間,回身對著洞口一指!她胸前的星河之淚和懸浮的短劍同時爆發(fā)出最后的璀璨光芒!無數(shù)銀色的空間符文如同鎖鏈般交織,瞬間覆蓋了洞口!緊隨其后的灰色洪流狠狠撞在銀色符文鎖鏈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整個通道劇烈搖晃!符文鎖鏈明滅不定,顯然無法持久。
“快走!”林昕背著陳默,將速度提升到極限,沿著陡峭的通道向上狂奔。陳舒沫緊隨其后,臉色蒼白如紙,嘴角再次溢出鮮血,維持封印對她的消耗巨大。
不知向上奔逃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絲微弱的天光。當(dāng)三人狼狽不堪地從倉庫角落那個重新閉合的星紋地板下沖出時,身后密道深處傳來一聲沉悶到極點的、如同巨獸被激怒的咆哮!隨即,整個“鎮(zhèn)岳”哨站如同發(fā)生了十級地震般劇烈搖晃起來!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倉庫下方傳來!堅實無比的合金地面猛地向上拱起、撕裂!狂暴的能量混合著濃郁的、令人作嘔的歸墟死寂氣息,如同火山噴發(fā)般從裂縫中沖天而起!堅固的倉庫頂棚如同紙片般被撕碎!刺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哨站,紅光瘋狂閃爍!
“敵襲!最高警戒!”尖銳的警報聲和守衛(wèi)的嘶吼混雜在一起。
煙塵彌漫,火光沖天。林昕在劇烈的震蕩和能量沖擊中護住昏迷的陳默,目光透過彌漫的煙塵,看向身旁同樣在爆炸沖擊中穩(wěn)住身形的陳舒沫。
少女的月白長裙沾染了煙塵,幾縷發(fā)絲散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顯得有些狼狽。然而,她的背脊依舊挺直如青松。在沖天而起的灰色能量柱和刺耳的警報轟鳴中,她倏然轉(zhuǎn)頭看向林昕。煙塵模糊了她的面容,唯有那雙映照著火光與混亂的銀眸,亮得驚人,仿佛穿透了所有喧囂,直抵林昕心底。
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沒有聲音傳出,但林昕卻清晰地“聽”懂了那唇形代表的、如同冰錐般刺入靈魂的兩個字:
“歸墟……之門!”
星髓玉佩在林昕胸口劇烈地跳動、灼燙,呼應(yīng)著少女無聲的警示,也呼應(yīng)著腳下大地深處,那扇正在被強行撕開的、通往終結(jié)與未知的禁忌之門。母親蘇醒的謎團、陳家的暗影、歸墟的威脅……所有的風(fēng)暴,在這一刻徹底匯聚,指向昆侖深處,那片名為“寂雪谷”的冰雪絕域。前路,是深不見底的漩渦,亦是埋葬諸天的起點。